之剑,恐怕有点难找。我尽力试试看。”
凝玉娆的声音从应声虫里飘出来:“倒也不必特意去找,我回禀父亲,只说你不知道就好。”
凝辛夷乖巧地“嗯”了一声,又问道:“可是父亲为何会觉得在我手里?”
凝玉娆轻笑一声:“那就要去问父亲啦。不早了,明日大婚,你早点歇息哦。”
凝辛夷应声,不再多问,乖乖掐灭了应声虫。
应声虫振翅,褪去纤薄羽翼上的墨团,再落回了金丝囚笼。
她站在金丝笼下,神色不定,半晌,才露出了一个略带讥诮的笑容。
阿姐这是想要告诉她,刺杀一事,乃是凝茂宏所为,再旁敲侧击想要问她,当时是否在场。
可这到底是父亲想要问,还是阿姐想要问呢?
*
星夜微白。
紫葵揣着元勘画的符,连哈欠都不敢打,一路小跑回来,心底惴惴,等入了栖雾院,恰赶上凝辛夷将要梳洗。
她就要去贴符箓,却又到底脚下一顿,先去凝辛夷面前复命,将符箓与她过目。
凝辛夷掀起眼皮,看了紫葵片刻,笑了一声:“好啦,大喜的日子,这么紧张做什么?贴了四方如果还有剩,放在喜包里给大家也发一些吧。辟邪招福的东西,就当图个吉利。记得告诉大家,是小元大人亲手画的,切不可埋没他的功勋。”
紫葵脑袋沉沉,只知道自己学会了先来请示凝辛夷,算是做对了事情。
直到所剩不过十来张符箓,放喜包的时候,紫葵才陷入了沉思。
哪个放,哪个不放,如何定夺?
而且,说好了要告诉大家,里面是小元大人亲手的符箓,乍一听像是在传播元勘的声名,但其实……莫不是想要说,若是这符没用,可不关她凝辛夷的事。
紫葵不敢多想,赶快敛去所有思绪,继续苦恼面前这一沓喜包如何分配。
天光未亮,人声便已经开始嘈杂,喜婆和侍女们的吉祥话被门外的鞭炮声淹没,房间里应该还有两位曾与谢家世交人家的十全妇人,噼里啪啦声中,凝辛夷起身,在侍女的服侍下,穿上了锦绣嫁衣的最后也是最隆重的外袍。
如此厚重明丽的红落在她身上,却也只让她本就盛极的娇容更璀璨,再重的红压不住她,再华美明亮的宝石,也只能成为她的点缀。
满屋都因为她而璀然。
凝辛夷面上始终带着笑,于是大家便也只当这位神都来的高门贵女矜贵自持,更何况,顶着这么重的凤冠和层叠霞帔,的确也难分出别的力气来。
在这么一张实在太过好看的脸和甜美笑容下,大家对凝辛夷的神游天外和不置一词都显得非常包容。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喜包银封一捏就有十足的份量,大家的笑天然就带了更多真心。
盖头落下。
新嫁娘的脚不应沾地,理应由父兄背去轿子,直至新郎府邸。
但凝辛夷远嫁,只此一人,又是在同一个府邸之中,于是鎏金红缎从她的门口铺就了一道灿红的长路,等在宅院门口的,是一顶装饰华美的软轿。
左右不过数十步距离。
吉时到,凝辛夷缓缓起身,在紫葵的搀扶下行至门口,就要探脚落在红缎上。
一道声音蓦地响了起来。
“既然没有别人,不如我来背凝小姐上轿。”
鞭炮的噼里啪啦还未停,一片嘈杂中,这道年轻男子的声音却落入了所有人耳中。
一道挺拔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外,带着斗笠的少年一手还拎着柄剑,难掩风尘仆仆,却特意着了一身金风玉露的华服,与头上的斗笠实在风格迥异,乍一眼看去,多少有点滑稽。
紫葵不知来人是谁,下意识就要开口怒叱两句,却到底因为前一日的事情慢了一瞬,先下意识看向了凝辛夷。
所有嘈杂都停了一瞬,只剩下凝辛夷抬手,缓缓掀起盖头一角,抬眉看过去的这一眼。
屋檐下的少年也摘了斗笠,他没有如之前那般用黑布蒙面,却到底不敢在谢府露出自己的脸,不知从哪里找了一片半面银面具,只露出了半张脸。
是谢玄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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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辛夷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再向下滑在他手里的斗笠,最后看向他的那柄剑,然后在谢玄衣明显紧张到有些紧绷的表情里,蓦地笑了一声。
“好啊。”
三年前到今日,谢玄衣的剑从未离身过。
但凝辛夷话音落下,他已经将手中的剑和斗笠随手靠立在了廊柱下,迎着她的目光,大步向她走来。
凝辛夷说好,满屋即便无人识得这银面半遮的少年,又有谁敢说半个不字。
昔日相识的少年如今背平且阔,俨然已是能撑起一方天地,凝辛夷的手触碰到了他的面具边缘,深秋的清晨露重寒深,她被冰到缩回手指,颇为嫌弃道:“谢玄衣,你的品味还是好差,这面具真丑,看起来应该还很硌脸。”
谢玄衣轻轻用力,将她背了起来。
这一路很短,他走得更慢,也仿佛想要走得更久一点。
闻言,他很轻地笑了一下:“是吗?”
“你来这一趟,不会专门来看我大婚的笑话吧?”凝辛夷伏在他耳边:“谢玄衣,你可真闲。”
谢玄衣道,似是百依百顺,也似是什么真心话:“确实很好笑。”
凝辛夷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你我如今各自这般境地,各有难处,也别谁笑话谁了。谢玄衣,多谢你送我一程,你可真是个好人。”
她声音轻快,谢玄衣忍不住弯唇,嘴上却道:“你是想要把我的名字喊到所有人都知道吗?”
“好吧,李玄衣,张玄衣,陈玄衣,我看心情喊你。”凝辛夷从善如流,“记得以后见我,也要喊我凝大小姐。”
又一顿,想到什么,改口:“不对,是嫂嫂。”
谢玄衣:“……”
在他心里是妹妹的人,突然变成了嫂嫂,这可真是格外烫嘴的两个字。
这么一段路,再慢也已经到了尽头。
软轿就在面前,谢玄衣压住心底千万思绪,俯身将凝辛夷放下,她在他肩膀一撑,轻巧落座。
软轿没有轿壁,只有华盖流苏垂落,她向外探身,一只手再掀起点儿盖头,冲他璀然一笑,轻轻俯身,神色郑重,再说一遍:“多谢。”
“你知道的,我一直拿你当亲妹妹看。”谢玄衣倏而道:“总之,如果他对你不好,即便他是我的大哥,我也会站在你这边的。”
凝辛夷弯唇,像是真的相信了他会舍弃自己最后的至亲,站在她这边:“好啊,那以后就要靠你啦,张玄衣。”
她手指一松,盖头落下,掩住了她的面容。
软轿起,礼乐与鞭炮沿路也起,一众人浩浩荡荡,簇拥着喜轿,向着主屋的方向而去。
谢玄衣站在原地,像是真的如他自己所说,是来送亲的一员般,就这样抬眉,看着抬着凝辛夷的软轿向着主屋的方向而去。
软轿华盖高高,喜帕下的宝石流苏晃动,影影绰绰。
假话说一千次,连自己都会相信,自己说的是真的。
可他明明只说了一次,却已经快要骗过自己。
他心知肚明这一桩婚事的背后到底是怎样的真相,谢晏兮究竟是什么目的,却还要装作不知,在这里故作姿态地背她这一程,送她上花轿。
良久,直到软轿不见,鞭炮声远,另一波更远的热闹嘈杂遥遥响起,他才收回目光,在留守在栖雾院的侍女和侍从们隐晦好奇的目光里,转身拎了剑,重新带上斗笠。
然后重新消失在了人潮之中。
他到底为何而来,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要说的话,大约只是想要……让自己稍微心安一点。
哪怕只有一点点。
即便是欺骗自己的、虚伪的心安。
第35章
软轿一路行于红缎之上,直至主屋。
此处人声比凝辛夷的栖雾院还要更鼎沸许多,华盖垂落的帷幔将她的身形遮得若隐若现,所有人都探头想要看看这位在神都极负盛名的贵女究竟是何模样。
有人将一截红绸子塞进她的手里,凝辛夷垂眸看了一眼,知道这红绸的一端在自己这里,另一端,在谢晏兮手上。
跨过火盆,周围一下子更热闹了起来,之前还敛着声的大家都活络起来,有小孩子笑闹着跑来跑去,喊着“想看新娘子”,也有人带头起哄,说着恭喜溢美之词。
凝辛夷能听出来这些热闹里带了些刻意的卖力,但这一刻,谁都没有戳穿这种刻意,而是让自己尽力地融入进去。
仿佛更大声一些,笑容更灿烂一些,就可以抹去这座府邸过去三年的血气森然,让所有那些都停留在昨日。
是善意,是扶风谢家在此处数百年的根基下,到底积攒的几分颜面。
也是恐惧,是纵有佛国洞天的高僧于此诵经超度,却也依然深入人心的畏惧。
鞭炮声不绝于耳。
凝辛夷顺着手中红绸的牵引向前,盖头垂落下来,将她的视线遮掩到只剩眼下的逼仄,直至有另外一袭大红吉服的袖子落入眼中。
谢晏兮没有直接牵她的手,而是隔着袖子,轻轻搭在了她的腕骨。吉服厚重腻滑,她却能透过那些布料,清晰地感觉到他的手指。
她垂眸,看到他露出来的一截手臂,吉服盛红,他肌肤却如玉石,腕骨微微凸起,那只素来握剑的手此刻却虚握着她,还带了几分小心,似是怕稍微用力,就能将她太过纤细的手腕捏疼。
“不是说想多睡一会吗?”他声音比平时更多了笑意,裹挟着那些贺喜的话,仿佛淬了一层糖霜:“我都已经做好准备,要在这里多等几个时辰了。”
凝辛夷没收回手,任凭他这样拉着,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太吵了,实在是睡不着,左右无事,也就来了。更何况,我若真的不来,龙溪凝氏的脸岂不是要被我丢光了。你多等一会也就等了,这满屋宾客如何自处?”
“我们扶风郡素来民风开放,包容心极强,新娘子不慎睡过头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宾客自然该吃吃,该喝喝,一切有我。”谢晏兮牵着她向前走:“况且,你放心,即便你真的在扶风郡丢了人,传不去神都,也传不去龙溪郡。”
凝辛夷知道他在顺着自己的话做某些利益往来时的保证。
她是她,凝家是凝家。
有这么一位一点就通,说话旁敲侧击也能明白她的意思的合作伙伴,这桩婚事,倒也没有她此前料想的那般艰难。
只是拐弯抹角的话语就像是淬了糖,总容易让人觉得糖才是真的。
她勾了勾唇,顺着他的牵引拜了天地,旋即便被先送入了洞房。
宾客的声音被隔绝在前院,按照礼制,凝辛夷要端坐于此,直至谢晏兮应付完所有宾客,深夜归来,再来挑她的盖头。
紫葵低声道:“小姐,您……”
话音未落,旁边却已经有妇人掩唇笑道:“还叫小姐?该称夫人了!”
又是一团笑闹,紫葵抿了抿嘴,凝辛夷不点头,她到底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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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敢直接换了称呼,只满面带笑,应付过去。
凝辛夷随着她们笑了一会,待得热闹劲过了,才轻轻摆了摆手:“都下去吧,不必留人在此。”
于是脚步声逐渐离开,紫葵落在最后,似是想要再说什么,却到底住了口,行至门口,反身将门关上。
一声轻微的“吱呀”。
总算是清净了。
这盖头,她不甚规矩地从神都一路盖到了扶风郡,又规规矩矩从栖雾院盖到了洞房,想来这世上如此矜矜业业物尽其用的盖头也不多见。
凝辛夷抬手,左右无事,倒也不着急这么快就掀开,就这么用两根手指捻住盖头边的流苏,在指间把玩片刻。
然后才在不经意间,随意向上卷了几寸。
凝辛夷愣了一下。
旋即猛地松开了手,让盖头重新遮住了自己的视线。
怎么回事,她怎么好像看见谢晏兮了?
可他不应该在前院礼宴宾客吗?而且方才紫葵他们退下的时候,也没半分提示啊。
……还是说紫葵最后的欲言又止,就是因为此事?
所以他是从一开始就没走,还是刚才翻窗进来的?
大概率是前者。
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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