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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20(第3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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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我好,怕人见财起意,可你不是那种人,你就像我……哥,三哥,我这才忘了规矩。”

    他再次噎住,想反驳不仅要防见财起意,还要防见色起意。

    算了,哪有色可见,先这么着吧。

    “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仔细着。小心驶得万年船。”

    “哦。”

    穿了四五天的袜子,确实有味。烘烤让异味散得更快更广,该洗洗了。

    “烧水吧。”

    “欸?”

    她回头瞧一眼正冒热气的锅,他也顺着看一眼,试图把面子找回来,傲气道:“我是爷们,比你高,比你壮,这点水可不够。”

    她用力点头,将锅里的热水舀到桶里,他从缸里打来冷水,兑在里边,又回头再拎一桶冷的倒进锅里。

    她放下瓢,咬着下唇,不时瞄一眼,似乎在觑他脸色。

    “有事就说。”

    她点头,跑去西边最角落的冷灶,跪下将手伸进去扒拉,扯出一个布包,立马跑回来。她像献宝一样,迫不及待打开包袱皮,再捧到他面前。

    两块布巾,十来双袜子,厚薄都有。

    他愣住,她小声解释:“本想给你做条棉裤,可各房发下来的料子不一样,没法做外穿的衣裳,太打眼,我怕给你招麻烦。”

    她担心他不肯收,想了想,又说:“做这个容易,扎花费神伤眼,累了就放下绷子,拿它出来缝几针,养养眼睛。早就做好了,一直忘了给。”

    怪不得老问他要不要洗洗,原来不是嫌弃他臭,是想寻个契机把东西送出手。

    他扭开头,不让她看到脸,别扭道:“傻!有这闲工夫,不知道长长脑子。”

    布和棉就那么些,给他缝这么多,她自己够不够?

    她委屈道:“不是不让女子读书写字嘛,怎么长脑子?”

    “又犯傻。变聪明的途径不是念书,是思索,不能上学,那就多看多问多思多辨,照样能长进。”

    他说完,拎起了热水桶。

    “你也没上过学,对吗?”

    “废话!”

    她慢慢学先前那句,端了烛台,大步往小柴房走,在前边引路。

    还想进门去呢,这傻孩子,什么都不防,就他一个人在这纠结。

    他抢走烛台,粗声轰人:“赶紧烧水去,我先洗头,一会就要用。”

    灶上的事,哪有她不明白的。她得意道:“早着呢,那么多的水,一晚上也烧不穿,只要不往里添柴。家禾,我给你淋水吧,姐姐们洗头,都是我……”

    “去去去,别在这添乱,爷们洗头,是你该掺和的吗?”

    “哦。陶盆里是皂荚水,冷的,掺了热水再用。”

    “啰嗦!出去出去。”

    她退到灶边守着火,用烧火棍来回拨动大柴,望着火光出神:想着惨死的小英,想着被欺凌的他,想着方才那些话。

    洗了头容易着凉,不能一直湿着。他一回来,她立刻让到一旁,等他坐下再递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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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催道:“夜深了,睡你的去。你放心,我会烧火。”

    她乖乖地躺下,但是睡不着,闭着眼问:“你是不是在别人家待过?”

    半大的农家小子,赵家应该看不上。他有见识有才智,还有功夫,处处透露着不凡。

    他默了一会才答:“京城廖家,你可能没听过,不要紧,早没了。武官,一门七将,还有未长成的五名男丁,斩立决,女眷贬为官奴。”

    其实是妓,官奴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去哪家都要受尽凌辱。

    没必要说出来吓着她。

    那些人和事,离得太远了。

    “那你们呢?”

    “家产抄没,我们这些奴才,呵,跟那些陈设玩器挤一块,摊开摆在台上随意叫个价,任人挑选,三五日就卖完了。赵家的亲戚买了我,昽少爷看我擅捶丸,就把我要了过来,想着秋赛能风光一把。可惜他爹不争气,死得早了点。”

    她听得心惊,坐了起来,伸着脖子小声问:“是谋反吗,你们没挨打受刑吧?我听人说,只要进了牢里,性命就难保。打板子都算好的,还要拔指甲盖呢。”

    十指连心。六岁那年,大姐被送去了河对岸做养媳,灶上的活就该她了。人太矮,要踩着凳子,不好用力,菜刀太大拿不稳,一心急就切在了指头上,连肉带甲去了一小块,疼得眼泪止不住。

    记忆犹在,她说着说着就慌了,挨个摸摸指甲,确保它们都还在。

    “有些事,说不清楚。你安心睡觉,明儿才能唱好梅花魂,让他们去找她。”

    “嗯。梅花魂我会唱,小英教过我,她说京里的老国公喜爱这首词,府里的人都得会。”她躺回去,闷声问,“我还能再哭一会吗?”

    “哭什么哭!”

    他一凶,她憋得喘息都乱了。他深吸气,怕她疯掉,只得再透一点口风:“我托了人捎香烛纸钱,还有那白糖糕,明早会带进来。正好是头七,夜里再带你去祭拜。”

    “嗯……你费心了,多谢。”她很是动容,翻向火光这一侧,真挚地说,“家禾,幸亏有你在。我糊里糊涂,又常意气用事,做事心里总没底。我知道这样不好,以后我改。”

    “睡吧。”

    “往后你就在这睡吧?这里有火,不怕冷,我俩做个伴……一会你叫醒我,我们换一换,我不挑地,趴着也能睡……”

    做伴都来了,要是被外人听见,会怎么想她?

    越教越不防,头疼。

    他深吸气,还是忍不下去,低吼:“睡你的,少啰嗦。”

    “哦。”

    她含糊念着那句“多看多问多思多辨”,渐渐地没了声。

    他等了会才回头看她。

    人已经睡了,缩成一团也不过山羊大。

    唉!

    意气用事不好,也好,他以为自己冷了心肠,再不会和谁交付心事,原先只想着如何利用这家伙行点便利,如今不得不承认,他也被她拿捏了一两成。

    她这些日子都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大伙知道她这是姐妹情深,挂念着生死未卜的小英。人老实惯了,偶尔撒个谎,没人起疑,走得近的几个顺口安慰了她两句。

    巧善不需要安慰,她需要一个确信,心不在焉地做活,一直熬到夜里才听到消息:说是小英贪玩去摘梅花,天黑踩空,不慎掉进了井里。泡了这么些天,样子不好看,因此尸首一捞上来,就地封的棺。出了这样的事,园子上了锁,不许人走动,等化了冻,做场法事才能了。

    巧善急得掉眼泪。

    这是什么鬼话?小英喜欢的是海棠,不是梅花,就算一时兴起想折一枝带回去插瓶,白日里有的是空闲,为何非要天黑才去?园子里那么多梅树,为何非要挑井边那一棵?况且巧善确信根本不是园子里那口井,否则早被发现了。

    众人唏嘘几句,转头说起了要上门来做客的亲戚,仿佛小英只是一阵风,刮过就忘了。

    徒留她一个人难受。

    他等三更梆鼓响过才来,她想要告诉他,才起个头就被拦了。

    “不必说了。”

    也对,小英说过:虫子死了就死了,掉了就掉了。

    她难过不已,仰着头不让眼泪往下掉,凄凄惨惨问他:“等我们死了,也会无人过问吧?”

    他没答这话,冷声说:“哭没什么用,只会消磨你的斗志。王巧善,你该长大了。”

    她缓缓放平下巴,无措地看着他。

    “在这吃人的地方,你得自己强起来,光指望别人庇护,是靠不住的。要还是这样只知道哭,趁早投井,少受些屈辱。”

    忠言逆耳。

    她知道他是为她好,可难过就是难过,它不会因为要懂事就自觉退去。

    她艰难地点头,抬起袖子横扫脸颊,手腕将左鬓的碎发带到了脸中,她抬起左手扒开,再次点头。

    他缓了脸色,小声提醒她:“原本甘旨房守夜的人是个醉酒婆子,日日贪杯,一下工就倒头睡。听说年后要换人了,还有,外院那边买了十七人在调教,七八岁的占了一半,只怕这里也要塞人。你的小英没了,眼下她们会看在王家人面上,暂且照看你三分,再过三五月,情分淡了,你还能指望谁去?”

    她再点头。

    他接着说:“世事难料,要是这里边来的人多,我出进未必方便。你放心,那银子,我会想法子挣了还你。”

    她咬着嘴狂摇头:她不在意那个钱,她只差一点就攒够二十两了。

    他松一口气,不吓她了,安抚道:“暂且无妨,就算往后再也做不成这事,挣钱的门道多着呢。此路不通,再想别的法子就是。”

    “好,我都听你的。我们是一条藤上的虫,有叶子,我们一块吃叶子,有果子,就一块吃果子。”

    什么叶啊果的,乱七八糟!

    他将带来的包袱打开,里边是香烛纸钱点心,还有一小卷布,两块硝好的皮子。

    “出了年节,拿这些东西去找你的姐姐们,问她们带子

    月事带

    怎么做,怎么用。别问我!”

    “哦。”

    他怕她多问,急着催:“走走走。”

    “好。”

    她自觉含上一口水,呜呜:可以走了。

    冤没了,圈也没了,整个小院的雪都被铲了个干净。槐树上扎着许多随风飘扬的黄幡,井沿贴着符纸,井上压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地上有烧过纸钱的痕迹和散落的石灰粉

    给泡过尸体的井消毒。

    谎言不攻自破。

    他不信邪,不怕恶鬼,她信小英,不怕对方有恶意,两人坦坦荡荡而来,小心翼翼行事。要点香烛烧纸钱,有火光有烟气,容易被墙外的人发现,用上顺手带来的两只竹筛当罩子,支起一截,将亮光和烟灰都往下扣。

    她不懂悼念,像上次那样,千言万语,都在磕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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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有一句话:“你要是真的有灵,尽一分力保她平安吧。”

    “眼泪好像少了些。”

    他哼笑,自行舀了热水拎到柴房去擦身子,洗了脚,套上新袜子,舒舒服服来烤火。

    洗过的袜子不用特意拿起来烘烤,搭在大柴火的把上,没一会就烤干了。

    他起身,说:“我走了。”

    “不要走。你睡椅子,我睡凳子,我都想好了,两把春凳接一块,正好够我躺,宽宽大大,比你更舒服呢。”

    “你是女孩,到了这岁数,该有分寸了。不要和男子独处,尤其是夜里,传出去,你的名声就不好听了。”

    “不传出去不就好了?我只是个伺候人的下人,名声再好,也不会让我多风光。我只想自在点,你就留在这吧,你暖和我安心,你好我也好。”

    他本想反驳,可难得她能说出这样一番硬气的话,他怕抹杀了她的上进,点头同意。

    她嘴角露出一丝笑,将头发解了,摸着发尾和他说黄肚里的旧事,还有小英和她提过的一些京城事。

    “京城真有十个这么大吗?”

    “百倍。”

    “哇……”她感慨完,又落寞地说,“将来你要走了,记得告诉我落脚点,我给你写信。”

    “说那么多做什么,早着呢。”

    说早也不早,才相伴几日,他就被老爷派了出去。走之前,他借讨干粮的机会告诉了她,她多煮了几枚鸡蛋塞在里边。她知道青天白日瞒不过去,交钱的时候说是上回去见老爷时得了他照护,要报恩。

    这没什么要紧的,老爷身边的人,比她们要高一等,该讨好。黄嫂子做主,将这鸡蛋划在老爷的账里,没收她的钱。

    散工的时候,黄嫂子特地留了一会,交给她一样东西:那件缠枝海棠坎肩。

    “你这个梦做得有功,她娘说留给你穿,权当做个念想。”她叹一声,怕她忌讳,又劝,“正好她姐姐为她裁了过年穿的新衣裳,有装裹

    入殓的新衣服

    ,用不上它,你收着吧。”

    巧善抱着它,强忍住眼泪,用力点头。

    “看好那熏架,滴油容易烧起来。”黄嫂子又是一叹,抬脚往外走,摇着头自言自语,“可惜了,可惜啊……”

    是啊,那么好的女孩,就这么没了,多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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