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知道咱家老头子死了,在我面前赖起账来,一家也没收到。”
妇人还未应答,她身后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刚到束发之年的少年郎“噌”就站了起来,将下巴仰起,面带不服道:“怕是大哥又将这笔银子拿去花天酒地了吧。”
商怀书眉宇间霎时染上一层怒气,抬脚便要向少年踢过来,“你算什么东西,敢妄议揣测老子?”
少年郎见状赶紧往妇人身后躲,男人又追着想教训他,被妇人拦住。抓扯之间,季窈看见灵堂的右侧还跪着一个清秀的少女和一个高个子郎君,面容与商怀书有几分相似。那郎君似乎有些看不下去,起身将商怀书抱住,冷声开口道:“大哥,莫要在爹爹灵前肆意妄为。”
他将商老爷搬出来,商怀书气焰弱下去几分,瞪着少年郎恶狠狠道:“整个商家都是老子的,老子想怎么花怎么花,想花多少花多少,你也配开口?”说完他略整理衣冠,甩手便离开了灵堂。
高瘦郎君叹一口气,略转过脸去对管家轻声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便早些开始吧。”
季窈已经被这一家子面也不和,心也不和的模样吓住,开始担忧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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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能否顺利,悄声迈步走到商陆身后,小心翼翼问来。
“这就开始寻宝了?”
商陆摇头表示自己也无从得知,三人跟着众人来到灵堂左侧,看上去像是日常一家人聚在一起用膳的地方,分别在两侧交椅上两两相对而坐。
方才披麻戴孝的妇人将头巾摘下,与商怀书一起坐到了厅堂两个正位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静候的片刻,季窈偷偷打量着堂上诸人。
若她没有记错,堂上坐着的唯一妇人便是还在世的二夫人,方才与商家长子起争执,此刻坐在妇人左手边的少年郎就是三子商怀砚,他与身侧看着年岁相仿的少女商雪诗都是二夫人所生。劝架的应该就是次子商怀墨,他与商怀书都是已经去世的大夫人所生。
除开这些,厅堂里进进出出仆人和丫鬟看上去总共不过五六人,大家都沉默不语,气氛压抑难耐。
管家老李复迈步进来,手上已经多了一封书信。他向正位上商怀书和二夫人略鞠躬之后,清了清嗓。
“老奴受老爷生前委托,要将这封写有谜题的信函在商家族人都聚齐之后当中打开,供大家在这座迷望山庄内寻得水月玉观音坐像之用。”
只听“嘶啦”一声,管家将手中信封撕开,众人忍不住从座位上起身上前,凑到烛火下想将信纸上的文字看清。
季窈没好意思凑上前,坐在位置上干着急。只听商怀砚喃喃道:“怎么是首诗?”
雪白的信笺上,用苍劲飘逸的字体写着释绍昙的《颂古五十五首其一》: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商怀书一把抢过信笺,借着烛火翻来覆去看不出头绪,有些气急,“什么百花秋月,有风有雪的,老头子就爱整这些……你们慢慢看吧,我就不奉陪了。”
他扔下信笺转身欲走,管家老李在身后又咳嗽一声,再抬头时,目光已然变得锐利。
“且慢,大郎君,老爷的意思,这个寻宝的游戏,你也必须参加。”
“为何?”他显然脾气不是很好,一脚将旁边凳子踢倒,转过神来质问道,“老子有商家的田地、房产和家业,不稀罕他那个观音像,让给你们还不行了?”
商怀砚没能忍住,又伸长脖子开口反驳。
“爹爹死前未曾留下要将所有家产留给你的遗言,按神域律法,爹爹的遗产应该是平分给我们四个才是。就算大哥你这么说,我们也不会就这么看着你,把爹爹留下的家产全部败个精光。”
此言一出,季窈隔老远都能感受到商怀书的怒气,她刚拉着商陆闪开,一把交椅就从天而降,差点落到商怀砚的头上。
商怀书一把凳子没砸着,又去拿另一把凳子,嘴里嚷嚷着“我砸死你个小兔崽子,庶出的贱种还敢妄想分家产!”
被逼至角落,眼看着第二把凳子就要落在商怀砚头上,二夫人惊慌失措,伸手阻止不及,只能哭喊道:“不要!”
就在这时,不知哪儿刮来一阵穿堂风,急促的像是有人从众人之中快速跑过,堂上灯笼和烛台上的烛火瞬间全部熄灭,整个厅堂陷入黑暗。
南星第一反应在黑暗之中找到季窈,将她护在怀中。还没等她看清黑暗中的众人,一声尖叫突然划破寂静。
“啊啊啊啊!”
第42章 密室杀人 “大早上,正经些。”……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厅堂之中,少女尖锐的嘶吼吓得众人顿时慌乱起来。
听清是自己的女儿商雪诗在尖叫,二夫人立刻从儿子身边跑向她,将她抱在怀中轻声安抚。
“没事、没事。”
商雪诗则是声线颤抖,闷在二夫人怀里哭喊道:“爹爹……是爹爹在那里。”
“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惊诧。待迅速适应了黑暗之后,季窈已经能清晰看见,商雪诗手臂颤抖着指向大堂门口的方向,一团人形的白色虚影出现在门外石阶上,寂寂然缓缓地飘动着。
看得出来,那虚影的移动方向是朝着厅堂而来,但是因为季窈就站在门口不远处位置,他几次上前又几次后退,如此再三,终于停在原地不动。
众人这时想必也已经适应黑暗,于一片漆黑之中瞧见了商老爷的游灵,吸气声、惊呼声一个接着一个在厅堂之中响起。
长子商怀书自然也瞧见了,他颤抖着伸出手,想指向那个虚影,又有些害怕的将手指弯曲。
“那、那是鬼吗?”
在场的人之中,能将游灵的人形体态看清楚的只有季窈和南星,二人闻言皆是皱眉。
商怀砚年岁虽小,胆子却大,他仗着自己没做过亏心事,站直了腰板大声道:“就是爹爹!爹爹被你气得从地府找上门来了!”
话虽如此说,他们不知道商老爷的游灵害怕季窈,只看见那团虚影一直在门外徘徊。商怀书既不敢上前,见游灵停在原地也不打算跑,大着胆子继续道:“老子又没说错!二弟病秧子一个,肩不挑手不能提,断担不起家主之位;三弟和四妹不过是妾室所生,老头子没死之前他们连主宅的门槛都没摸过,哪来的资格分家产?至于宁行之那小子,就是老头子的侄子,连半个儿子都算不上,左不过一个穷亲戚罢了。若不是看在他只是求一座玉观音,老子连门都不打算让他进!”
黑暗之中,只剩下商怀书大放厥词,季窈悄悄的看着他们的表情,有悲伤、也有愤怒,商怀墨则是一声不吭地坐在位置上,攥紧的拳头上青筋暴起。
直到一个细碎但沉着的脚步声响起,接着管家手中重燃烛火,众人看着门口那团白色的虚影渐渐消失,一时间神色各异。只有二夫人似乎动了情,手帕捂住嘴大声痛哭起来,商雪诗随即也半蹲下身,伏在娘亲膝上暗自垂泪。
商怀书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横一眼管家又道:“老李,你倒是说说,爹为何非要我参加那个无趣的寻宝游戏?”
将厅堂里四盏烛台悉数点亮,管家回到众人面前,略一点头答来。
“老爷生前最大的心愿便是造出如墨家机关术和鲁班书中所写那样的精器巧物,所以他在仙逝之前,已经将商家所有田地、宅院、商铺和积蓄兑换成一张张地契、房契和银票,与水月玉观音坐像一同藏了起来,只有找到它们的人才可以决定如何分配这些家产。”
“什么!”听到这,包括二夫人在内,所有商家人的脸上都不约而同浮现震惊之色。他们没想到商老爷临终前还像个孩童一般,就算是死了也要他们同自己玩这样一场游戏。商怀书立刻将地上已经被踩烂的信笺捡起来,放在灯下翻来覆去看不明白,只好急着转过身来朝着季窈和南星大喊:“既然是商家人的事,你们这些外人就不可以参与进来,老李,明日一早,送他们下山!”
他生怕信笺被别人看见似的,赶不及就往自己怀里藏,殊不知其实在场大多数人都知道这首诗。商陆虽然觉得面上无光,但他早已不在乎这些,他只想完成娘亲的心愿,于是站出来半带哀求道:“我这两位朋友天生聪慧过于常人,我拜托他们前来不过只为那尊观音像。若是大哥不放心,我现在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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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我的两位挚友最终帮忙找到了观音像和那些家产,我也只要观音像,绝不碰家产一分,但求我们能尽快破解谜题,送舅父早日出殡送灵要紧。不知大哥意下如何?”
他说得坦坦荡荡,眉宇间一片清明。商怀书摸着怀里那页残纸,心里明白自己多半是解不出来的。再看身边坐着的商怀墨,因为体弱多病的缘故,闲暇时间基本都以看书度日,解诗谜这种事情简直就是为他专门设计的,心里也动了歪念头。
“行,有你做担保,也不怕他们闹事。就跟着你住在东厢房那边。”
他吩咐老李安排下人打扫出两间客房,之后便带着信笺独自回了房间。
因为这场不愉快,用晚膳的时候他也没有出现,而是吩咐仆人将饭菜送到他的房里。
戌时一刻,香漏里铜球刚落下不久,商陆带着季窈和南星从穿堂走过,径直朝东厢房而去。与迷望山里郁郁葱茏的花草相比,山庄内的草植皆是盆景小植,经过精心修剪后显得雅观而怡人,唯独少了一份生机。此时屋檐下细雨不断,银丝坠地,季窈一路走来半颗雨点子都没有淋到,举目望去,才发现整个山庄后院,东西厢房都与主卧房相连,中间虽然空置许多房间但也都被一整面墙壁两成一线,呈严丝合缝的凹字形。
“为何要将所有的房间都连起来?也不怕吵。”
商陆与管家一同走在前面,抿唇一笑,像是回忆起什么有趣之事,“舅父喜静,却又怕孤单,所以建造这所宅院的时候就要求要将东西边厢房拐弯处的回廊直接延长建成他做木匠活的房间,与正当中大堂和他的卧房都是相连的,取‘同在一个屋檐下’之意,旨在和气生财。平日里舅父忙碌之时,大家都不敢高声说话的。”
比起南风馆,这里真是过于安静了,真有些不习惯。
响起方才商怀书想要将他们赶走的嘴脸,季窈翻了个白眼,“你那大哥年岁看着至少二十有五了吧,怎的还没娶亲?”
商陆看一眼管家老李,两人都是一脸为难。
“舅父在世时不曾让他插手家业,他每月能拿到的钱银不多,且都花得精光,相看了好几家门当户对的小娘子都找借口将婚事推了,家世差一些的他又看不上,是以至今未娶。”
“呵,这也算他做了一件好事。”推门而入,屋内阴暗闭塞,点燃烛火后看清房内的那一刻,少女眼现不满,“为何窗户这么少?”
这座宅院建的四四方方,一眼望去全是灰墙黑瓦,本就十分压抑,如今这东厢房的卧房只有朝院中的一侧有窗户,靠向院外则是一堵沉闷的高墙,虽挂了些珠帘壁画,靠墙的衣柜也还算大气高雅,到底死气沉沉的,不甚通透。
商陆知道季窈平日里住惯了三面都是窗户的房间,将她的包袱放在桌上,赔笑道:“山中不比其他地方,常有野兽出没,加上总是风大雨大,生怕仆人偶有一日忘记关窗,雨水和野兽进了屋子就不好收拾,所以并排的房间里都只朝内安窗……”他又好似想起什么,走出门外到了走廊里,指着末尾最后一间房道,“对了,旁边这间房因是最尾端的一间,进门右手边会多一扇朝外的窗户,掌柜可要选那一间?”
南星按下季窈欲起身的肩膀,自己拎起包袱往那间房走去,“既然多风雨野兽,还是我住那间最为稳妥。师娘若是嫌闷,可以到我房里小坐。”
他那点心思,当着商陆的面季窈没好意思说。好在她这间屋子正门口对着的便是一株桂树,此时桂花飘香,美不胜收,总算弥补一些,于是少女瘪瘪嘴,应承下来。
待沐浴完毕,她只觉身心舒畅,忍不住将那首释绍昙的诗又手写一遍,拿到烛台下反复看。
一首诗的谜底会是什么呢?藏头诗吗?
“春、夏、若、便……也不是啊。”
难道是四季?抑或是一个既有百花、凉风,又有明月和落雪的地方?
“那不就是迷望山吗?”
不对,照目前她的观察,迷望山每逢日落便会起雾,由以夏秋最为严重,如此看来,不像是能看到月亮的地方。
“真是的,一个木匠写什么酸诗作谜面啊?直接给我一个机关锁解着玩,不是有趣得多?”
扔下纸页,季窈自觉困乏,只能暂时作罢,剪烛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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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梦,少女醒来时天色已经渐亮,她从床上坐起来,还打着呵欠,门外忽然传来南星温润的声音。
“师娘。”
他倒是起得早。季窈走上前来开门时,才发现这里的门拴不似一般房门的普通门拴。寻常门拴只需要将横向木杆插入两扇门上孔洞即可完成上锁,这里的门拴上锁后却完全卡死,需要用手指伸进其中一个空洞上方圆形小孔里往上提起,才可以将门阀取出来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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