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手,站在沈雁回身侧。
“回大人,是小的今日来给山长端茶,发现的。当时大门紧锁,都小人通知其他几位夫子,一同将门给撞开的!”
仆人张大跪倒在地,不断抽泣,“大人,您一定要为杨老做主啊,他,他断然是不会自缢的!”
“门是锁着的?”
沈雁回瞥了一眼门,果然眼下吱呀摇摆,而门上挂着的锁,竟是一种未曾见过的锁样,有些复杂。
沈奈之说与仆人之说,截然不同。
至于杨慎行是否是自缢,还得请仵作验过尸以后,才能定夺。
如意小馆那件事之后,沈雁回已是青云县堂堂正正的仵作,不必做任何遮掩。
莲清书院的众人从未见过仵作验尸,莫说是书上或话本子中,仵作也是年长的男性。
又何况面前之人,是一位年轻的女仵作。
莲清书院今年来设了男女合堂,乌泱泱一堆男学子中,挤了好几位女学子。
“她好年轻啊。”
“你没去过如意小馆用过饭吗?那儿的菜真是一绝。”
“我父亲不让我去,说读书人若是接触了这些尸气与晦气,难免影响以后的功名之路她生得真漂亮,手好白。”
有人耳语。
“眼下是仵作验尸,与漂不漂亮有何干系?她是锦书的姐姐,锦书年岁这么小就聪慧异常,姐姐定是更加厉害。”
他们好奇,纷纷围在书房的门口,想要上前挤个好位置,好好亲眼目睹一番这传闻中女仵作的身姿。
只等牛大志大喝一声,才有所安静。
“不是自缢。”
沈雁回熟练地戴上手衣,只是瞧了一眼尸体,便淡淡开口。
“如何不是自缢?这席案上还有山长的亲笔遗言!”
另一夫子戴佳伟面露不满,出口反驳,“你连验都没有验,就说不是自缢,你们仵作就是这般验尸的?还是说单单是你这个女仵作这般?”
戴佳伟早就听过沈雁回的事,他一向不太看得起这些女子做事,譬如平日里他对苏玉环的态度便不是很好,曾极力反对苏玉环提出的男女合堂。
什么女仵作替人还了清白,不过都是风言风语罢了。
抓凶手,多靠于捕快,验个尸偏偏就能替人昭雪了吗?
待前阵子县衙的告示一出,他才了然,已经替谢婴找好了借口。
怕不是县太爷怕人编排他觊觎美色,娶一个仵作女,才事先给她镀一层金,叫人不要多嚼口舌罢了。
话毕,他只觉扑面而来一股冷意。
谢婴缓缓转头看他,脸色阴沉。
“好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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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扫了戴佳伟一眼,挥了挥袖子,“押下去,不要打扰雁雁。”
敢对大人不敬!
其中一位捕快像压审其他犯人似得踢了戴佳伟一脚,叫他一下跪到在地。
“在下有功名在身,可见县令不跪,岂能如此!岂能如此!”
戴佳伟奋力地挣脱开那位捕快的钳制,从地上踉跄着爬起来,将衣襟正了正后气喘吁吁道,“这有违大雍律法!有违律法!”
对于谢婴的做派,他心底里一向也是不赞同的。
他的变法将很多事情搅得不成名堂,不知为何要开源,重财与重军队,还要改科举。
说什么可设官府职位平价收购集市滞销的货物,且允许商贾贷款或赊货,按规定收取息金,便能推动贸易。届时,不必增加百姓的赋税,也能做到大雍的富饶。
可不增加赋税,钱从何来?难道循旧路,节流到底不好吗?一定要维新维新,弄得乌烟瘴气。
前不久莲清书院新招生,偏偏招了些不同行当的子弟。他们的行为举止难免有诸多粗俗,吆喝起来嗓子响亮,在莲清书院的门口都能听见。
这还有些许读书人的样子吗?真是岂有此理!
偶有时,他们甚至还忘记尊他一声“夫子”与“老师”,直接用“你”、“诶”来称呼,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大雍再这样下去,要变天。
“把他的嘴塞起来,吵死了。”
谢婴踱了几步到了戴佳伟跟前,看清了他的样貌。
大眼厚唇,脸瘦削,身材细长,三十岁左右的年纪。
如今被明成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块抹巾,塞进了口中,呜咽地瞪着眼睛,双手也被捆着缚于背后。
偏偏人确实是站立的,十分符合大雍的律法。
“大雍的律法吗?”
谢婴瞥了他一眼后转身,轻飘飘落下一句话,“既是熟悉大雍的律法,便知晓它是本官修的。你只可不跪,其他的,本官想如何,就如何。若不服,去汴梁敲登闻鼓。”
被抹巾塞了嘴,又捆了的戴佳伟对自己的一时口舌登时生出些后悔之意。
大雍的新律,就是谢婴新修的
要不他也不能来这。
他这是自诩聪明,不小心舞到了正主面前
戴佳伟的嘀嘀咕咕,并未影响到沈雁回验尸。
谢婴的古板,却从未表现在思想方面。
可戴佳伟的古板,便是与谢婴的对立派,一旦影响到了他们自身的利益,便化成一团怎么都雕不动的朽木。
自她来大雍至今,一路的编排,早就抵过戴佳伟几句话。
“死者杨慎行,男,年五十二,应死于昨夜戌时至子初。”
“记,头部无任何创伤,眼未闭,口张开,舌未抵齿,无涎液溢出。”
不是自缢死法,明显是死后被人悬挂。
太明显了。
谢婴轻车熟路,拿着纸笔,小心记录。见沈雁回来的匆忙,鬓角有发丝被雨水打湿,他习惯将它们勾到而后。
“竟是谢大人亲自记录吗?”
“好亲民的谢大人!”
“若是你上,你也会记,记录不过几个大字罢了。最厉害的还是当属沈仵作,别说要我去摸尸体了,便是要我瞧上几眼,那我也是不敢的。”
“我知晓,我知晓,夫妻搭档,干活不累。”
杨慎行山长平时为人和蔼,对学子们都不错,他一死,他们定然是伤心。
本想着瞧仵作验尸,能替杨山长找出他真正的死因,却被沈雁回面不改色的验尸手法吸引了过去。
总是泡在书院的他们一天到晚便是研究如何做好策论,如何应对科举之试。
眼下这一幕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种冲击。
其中像戴佳伟这类的更甚。
他们瞪大眼睛,这便是谢大人改革下的现状吗?苏女夫子的学问已叫他们刮目相看,如今细细瞧来,这沈仵作亦是。
那老师说的节流,说谢大人过于激进,违背传统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苏玉环站在沈雁回的身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方才见过她捧上一碗冷淘面得心易手,如意小馆中的青团滋味更是妙不可言。
眼下验尸,竟亦能做到沉着应对。
到底是怎样的心态,才能在厨娘与仵作的身份之间,转换得这样轻而易举。
“记,颈部可见指扼痕,白绫痕迹浅淡可两种浅淡的痕迹,都不足以致命。”
沈雁回这样检查下来,竟还未找出死者的死因。见他衣衫并不凌乱,真是也没有血迹,难道又是中了毒。
没有症状显示的毒吗?
这难免有些麻烦。
“昨夜山长穿的,并不是这件衣衫。”
方才苏玉环进书房时,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如何也说不上来。
眼下沉仵作一脱山长的衣衫,她才了然。
山长既是昨夜便死了,难道自缢前还要去换一身衣衫吗?
“还有,这桌案的摆放很奇怪,真个书房都很怪异?”
苏玉环皱着眉环顾四周。
整洁,却非杨慎行喜欢的整洁。
“有何怪异?”
沈奈也按着苏玉环的样子看了一圈,“山长一直以来都有洁癖,这书房这样干净,又如何怪异?”
“正是因为山长有洁癖,且十分严重。”
苏玉环指了指面前的桌案,半眯着眼,将它与大门比划了一遍,“这张桌案,较平时斜了几寸。山长平日里桌案摆放,一定要规整,且正对着门。”
她又走了几步,站在书架旁,“山长如何能允许《周易》与《中庸》混在一起?而山长所珍藏的几种云梦秦简,又岂能随意堆放在一块,甚至并未按粗细长短,一一摆设好。”
这间书房乍看之下,确实收拾得很干净,但若是有人知晓杨慎行平日的习惯,只要在这儿呆上一会儿,就能感受到其中的不同。
衣衫被换过,身上连血迹都瞧不见。屋内摆设被重新规整,却经不起仔细推敲。
总不能都是杨慎行上吊前自己做的。做完这些事,还有心思上吊?
应是有人与他发生过争执,且又急急忙忙地替他换取去衣衫,摆设全屋。
慌乱之下,又如何能做到将东西规整到远处?只能做个表面现象罢了。
既是桌案、书架都有不对,那当时的场面定是十分激烈。
定是有打斗的。
“谢大人,得烙饼了。”
沈雁回将杨慎行的衣衫剥下后,细细检查了一遍,却只见有轻微破皮处,未见明显致命伤痕。
内伤?
“烙饼?”
谢婴握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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杆子的手一滞,“雁雁,饿了吗?”
“你觉得呢?谢婴,我会在验尸的时候开这种玩笑吗?”
沈雁回眯起眼,抬眸望了一眼谢婴,目光中带有一丝鄙视。
“我觉得,与尸体有关。”
谢婴清咳了一声。
“谢大人聪慧,那我们烙饼吧。”
在众人一种诧异的目光中,沈雁回真的调起了面糊糊。
她慢条斯理地掺水,调面,再将需要的食材加进去,又筷子轻轻搅动,手法十分娴熟。
掺了白梅、葱椒、醪糟等调成面糊做出来的饼,往小锅上一烙。
喷香!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戴佳伟费尽力气,终于将口中的抹巾给喷了出去,才得到片刻的新鲜气息,便破口大骂。
“今日是寒食,怎可生火!既是一定要生火,为何烙饼!既是偏要烙饼,为何要在山长的尸体旁烙饼!你这女仵作,是不是厨娘的行当没有当够?你是来莲清书院验尸的,不是来做饭的!岂有此理去!山长,山长,她竟这般不尊重你!唔唔唔古官,古官,妖努”
“明成,塞两块吧,一块嘟不干净。”
戴佳伟支支吾吾,再被塞了第二块抹巾后,终于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但他浑身颤抖,面色赤红,看起来肺都气炸。
“白梅饼验尸?”
苏玉环眼睁睁地看着沈雁回面对戴佳伟的辱骂,依旧面不改色、小心仔细地拿锅铲烙饼,“我原在古籍上见过一二,没想到是真的,沈仵作竟连这个都知晓。”
“我也是第一次尝试”
面对苏玉环的夸赞,沈雁回霎时有些不好意思。
有些生前的伤痕,在死后会因血液不流通,并不显现。
在现代有照灯等多种办法解决,可在古代不然,沈雁回只能尝试古人们凝结的智慧。
“第一次尝试?”
沈奈扯了扯苏玉环的衣角,面露担忧之色,“若是不成,岂不是对山长遗体的大不敬?”
白梅饼的香味萦绕在整个莲清书院。
它在炭火的熏烤下逐渐卷起了焦边,香味交叠,不只有麦香们还有一种白梅自带的微妙甜涩。
焦褐的面皮渐渐展开细纹,待熏烤好,整个内里都稍稍鼓起,似是戳一戳就能感受其焦脆。
今日本就不能开火,冷雨配冷食,再加上出了这样一件案子,所有人浑身上下都冷飕飕的。
这香气,着实有些诱人。
“沈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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