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楼泊舟挥手熄灭了屋内左右两边,共计八座三十六枝落地金盏灯。
煌煌如白日的寝屋,瞬间浸入油一样泛着光斑的黑暗中。
云心月骤然失去视线,什么也看不清楚。
肩上的手也不知何故松开了,她一下没稳住,往后趔趄了一步,却撞入一个有些烫人的怀抱里。
与此同时,柔软的绸带覆上她眼睛。
绸带中间似乎还带有一条细细的链子,带着凉意的流苏垂下来,落在她脸颊上,轻轻搔动。
“阿舟?”
她迟疑着喊了一声。
楼策安看着离他咫尺之间的两人,心跳险些就地停歇。
兄长也太大胆了!!
楼泊舟将腰带绑好,“嗯”地应了一声,黑沉的眼眸扎了楼策安一下,垂下看向伸手想摘下腰带的人。
他抓住她的手。
掌心过分滚烫了些,也比平日紧些。
云心月用另一只手摸他的手腕,顺着摸向小臂。
入手皆是滚烫温度。
哪怕窄长的腰带只将她眉眼遮住,微抿的唇角还是泄露了她的担忧。
“你已经起热了?”
“嗯。”楼泊舟还是只从鼻息里哼出一个低低的音调,并不说话,只将脸颊贴在她头顶上。
刚才,他差点儿没忍住,对阿弟动了杀念。
那样不对。
他与阿弟从出生开始,就是最好的两个人。
双生子很轻易就能明白对方所想,他没学会控制自己之前,他想说的话、想做的事情,都赖弟弟所出。
若非五岁那年,一场旱灾横空而出,他们本不必分开十二年。
那场旱灾灼烤南陵的土地长达八个月,使得田地颗粒无收,饿殍遍野。恰巧这时,他们行踪被国民发现。为了安抚民心,也因南陵的确有双生圣子为不祥之兆的传言,国主与圣女将他打成怪物、妖孽,流放十万大山之中。
阿弟翻山越岭,受了一身伤,拖着骨裂的腿在陡峭崖间攀行,险些被黑虎吞吃,只是为了见他一面,跟他说一声“长兄,对不起,我没想抛下你”。
十二年来,阿弟从不相信他横死山野。他长大了、拿稳了权势就立马跨越万山,千辛万苦赶去寻他。
怕他久未见人,许多东西不会,他便耐下心,一样样教他。哪怕他刚开始故意为难,甚至流露敌意,阿弟也一样笑着,对他说,“长兄别急,慢慢来”。
那样温柔似水、全心全意想着他的阿弟……
他从未对不起他。
而他——
却险些对阿弟动了不该有的念头。
他是长兄,该永远保护他才对。
楼泊舟呼吸急促了一瞬,竟生出些自厌心绪,连身体也在轻颤。
也许,真像世人所言那般,他就是养不熟的怪物、异端,是该被铲除、泯灭的种。
“阿舟。”
云心月觉得自己头顶有开水沸腾。
——那是他急促的呼吸声。
“你怎么了?”她抬手想要掀开眼上的束缚,却被他死死握住手腕,不让动弹。
“别看我。”楼泊舟将自己的脸,藏入她脖颈里,“别看。”
他现在肯定很丑。
面目可憎。
楼策安眉头紧紧锁住。
兄长的情绪不对,不像是生气、愤怒。
他想离开的脚步一顿,做了个比楼泊舟还要大胆的决定。
收住的脚步一折,落在他兄长背后。
他倾身靠上去,下巴压在兄长肩膀上,低声问了云心月一个问题:“有一个问题,我从未问过,今日可以向你求个答案吗?”
楼泊舟:“!”
阿弟要做什么。
云心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暂时想不通,心绪已全被担忧占了上风。
“你说。”
“南陵都说白衣的巫医圣子温润如玉,紫衣的巫蛊圣子下手狠辣。”楼策安轻轻拍了拍他兄长绷紧的手臂,“我想知道,你更喜欢哪一个。”
云心月愣了一下。
“算了。”楼泊舟收紧手臂,“不重要,别说了。”
就算她更喜欢阿弟,他也不会放手,也不可能为此当真把阿弟杀掉。
“唔……能说,但是说了怕你伤心。”云心月看不见,反手摸他埋起来的脸,生怕他有什么不良情绪。
楼策安赶紧退避。
楼泊舟躲开她的手,不愿意让她摸到自己失控的脸。
“难不成,你对巫蛊圣子一丁点儿喜欢都没有?”他嗓音沙哑,“那这张脸呢?这副身体呢?你就没有一个地方喜欢吗?”
“没有……”
云心月哭笑不得。
没有!!
竟然连一丝喜欢都无。
楼泊舟拳头收缩,急促的呼吸乱成狂风下的骤雨,颇有几分飘摇感。
埋在她颈窝的双眼迅速泛红,变热,脸颊愈发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他手上力度不稳,往下滑落,像是要松开怀抱。
“不是。”云心月抓住他的手,转身把人抱住,“我的意思是没有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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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泊舟抬起猩红潮湿的眼,嗤笑一声:“你又骗我。”
既然这么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费心思哄他。
骗子。
都开始骗了,却不愿意一直骗下去。
他的心绪已嘈杂又矛盾。
“你听我说完。”云心月扣着自己的手掌,紧紧勒住他的腰,生怕他跑了,“我是说,我好像……”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听从直觉,实话实说,没有哄骗他,“只喜欢巫蛊的你,对另一个……唔,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她看对方,跟看自己哥哥一样,只有亲切,没有那种野草弥漫般不受控制的喜欢与爱。
楼泊舟顿了一下。
脸上的抽搐更不受控制了,如同暴涨时期的河流,跳动得欢快,还得仰仗发颤的手掌,将脸上肌肉和筋脉用力按住。
他对照黑暗中的铜镜,捂住自己半张过度雀跃的脸,瞳孔里满是交错的惊愕。
脑袋也一阵擂鼓似的喧闹,将嗡鸣传到耳膜回响。
一时之间,不知庄周或是蝶。
他从未想过,妄念有朝一日也能成真。
楼策安舒了一口气,安心退出去,顺手轻轻关门。
屋内安静许久。
静得云心月以为自己抱的是枕头,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她不禁用力摇了摇:“阿舟?”
楼泊舟哑声回应:“当真?”
云心月差点儿就忘记了他问的是什么。
“是……”她看不见他脸上神色,不敢确定他到底是什么想法,也就不敢松开手,生怕他“哧溜”一下没了影,想哄都找不到人哄。
他盯着她的唇,看着她的眉,又是一阵沉默。
“阿舟?”
楼泊舟垂眸,抬手摸上她的唇角:“你再说一遍,你喜欢的是谁。”
云心月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了。
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照理说,巫蛊圣子是他现在的人格,他应该多少有几分开心才对。
怎么他说话的语气,听不出半点儿欣喜。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复述:“我只喜欢巫蛊圣子。”
楼泊舟的紧张半分不比她少,甚至声带都绷紧了:“只是这一个吗?没有别的喜欢的人了?”
“嗯。”云心月已打算一条路走到黑,明确告诉他,“只有这一个,没有别的了。我长那么大,从来没对别人动过心,只喜欢过你。”
楼泊舟小声嘀咕:“我也没有。”
“什么?”
“没什么。”他说,“你保证,不是骗人,也不是哄人?”
云心月干脆竖起中间三根手指:“我对天发誓,没有骗人,也没有哄人,就是真心话。”
“我不用你发誓。”楼泊舟将她的手折回,捏紧,放在唇角亲了亲。
他轻声说,“其实,只要是你说的,我都相信。”
事实是真是假不重要,只要是她说的,就行了,多说几遍哄他,就好了。
云心月放松了一些:“那你不伤心了?可以让我看看你了?”
“不行。”楼泊舟急忙捂住她的眼睛,“还不可以,再等等。”
云心月听他急起来,赶紧安抚:“好好好,不看。都听你的,今夜你说什么是什么。”
楼泊舟眼眸一动:“这个也是真的?”
云心月哄人也哄上头了,想也不想就说“当然是真的”。
下一刻,天旋地转。
她栽倒在一片绵软里。
重重的、滚烫的热吻袭落,将她唇齿密密覆盖。
第86章 已经纵坏了他
云心月被他亲得几乎不能喘息。
他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这么有攻击性、危险性的一面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他就开始小心翼翼收起自己的利爪,像是怕吓到她一样,连亲吻都是克制、谨慎的, 满是缠绵缱绻。
如今却是不加掩饰,完全展露出他的占有欲。
她觉得自己的唇都要变得薄透,轻轻一捏就能烂掉。
不过,楼泊舟比她想象中还要更兴奋一些。
他双眸紧紧盯着脸色潮红的她, 伸出手托住她的脸颊,用大拇指轻缓扫过,像看什么独一无二的珍宝。
阿月给他的感觉, 与阿弟完全不一样。
她足以完全弥补他内心残缺十二年的空廖与沉寂, 让单色的世间骤然明亮起来。
在此以前,他生于天地,却独立于天地之外, 万物于他无嘉焉。
世间对他多有损毁、摧坏, 世人也并不乐见他。
他像一个游魂,被弟弟发现, 却始终无法碰触这世间、看清这世间、融入这世间。
本以为, 他就要这样过一生。
直到她出现。
他第一次感觉到温度、触摸、疼痛……
残缺的一块补上,他才朦胧猜到,世人为何惊惧看待他,而他游离的世间,本来又有怎样的风景与色彩。
还有——
暖融融的光。
他从她的双手与拥抱里, 重新看待这世间;从她唇齿间,攫取不曾强烈品味过的食物;从她双眼中, 瞧见一个完整的、真实的自己。
可她好似并不独属他一人,她眼里的一切有趣, 万物美好,世人皆善。
他以为,她是天上月,永远都会挂在天边。
不曾想,她竟会主动落下来,掉入他手心里,选择了他。
把她最多、最暖的光,全部送到他掌心。
他又情不自禁低头,亲吻她的鼻梁、眉心、发顶,像是怎么也不够。
云心月虽陷在黑暗里看不见,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犹如一只无形的手,从她身上柔柔拂过。
她轻轻发颤。
“喜欢你。”
楼泊舟顺着她的发顶,亲上她的耳朵尖尖。
“爱你。”
温热唇瓣落在耳廓。
“想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耳垂一热。
“不能离开你。”
耳垂被含住,轻咬。
“没有你,天地万物都一个样。”
潮热呼吸缠上脖颈,如蛛丝盘绕收紧。
他这些话都坦诚直白得过分,沙哑嗓音将心弦磨得乱响,在她胸腔回荡。
“阿月。”他的语气带着信徒般的虔诚与希冀,“再告诉我一遍,你只喜欢我。”
云心月被他蛊惑,像是着了魔一样,有求必应。
“我只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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