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箱前,从口袋掏出来个什么东西,放进了有拉链的夹层里,然后回了自己床上。
摆弄东西的声音一消失,房间里又陷入一片压抑的安静,只偶然有细细的书页翻动声,微弱却突兀。
谢以没有问他去哪了,他也没有主动说。
像是最融洽的舅侄关系,和睦得岁月静好,原地可以拉个“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聊。
官周心里像是装满了棉花,胀胀的,却很空,如果能在手上掂量,估计重量只有轻飘飘的一点。
他胡乱地从床头柜上翻过一本竞赛题,随便翻了一篇文章,从第一个字母缓慢地往后看,强迫自己全神贯注在心里默读。
读者读者,心声吞进了腹腔,耳边只剩另一本书的动静。
又重头来,然后再次被别的动静掩盖。
几度反复,最后官周书本一合,面无表情:“你看的什么?”
谢以:“嗯?”
官周说:“你这本书,看到哪了?”
“中后段吧,快结尾了。”谢以被问得猝不及防,但还是马上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怎么了?”
“给我。”官周伸出手。
谢以顺着他的意思,把手里那本书送进他手里:“有什么问题么?”
官周:“没有,我想看。”
他倒是要看看,是什么书,水到让人五秒钟翻三页。
可是真拿到手上了,翻了几页,旁边没有声音干扰,他还是看不进去,和谢以完全两个极端,一段要看七八分钟。
“你……”
“你……”
他们同时开口。
官周错愕地看着他,然后说:“你说。”
谢以问:“你在紧张么?”
“紧张什么?”官周本来没紧张,他这么一问,不知道哪里窜出来只手,把着他的心脏,忽然就开始紧张了。
“紧张明天的比赛。”
“……”那只手又松开了。
官周顿了顿,点了一下头:“紧张。”
“别想太多,走到这里,已经做到最好了。”谢以直起腰,目光从官周紧抿的唇角,往下落在他曲压在书页上手指上,骨节处泛着白,语气不自觉软和几分,“我给你顺一遍好不好?”
官周立刻就点了头,点完以后又觉得答应得太快了,有点挂不住脸,含着舌尖说:“你要顺就顺吧。”
谢以笑了一下,像以往一样起身要过去。
官周盘腿坐起来,给他腾了块地,他在到对面的那一刻,迟疑了极短的一瞬间,又不留痕迹地收敛了神色,坐在了官周旁边。
“稿子没有问题,用词语法都很精准,该有的内容都有,挑不出毛病。”谢以评价,又把稿子递给他,“你再念一遍,我听听。”
官周念了一遍,虽然情绪尽力做到饱满了,但仍旧有些心不在焉,还有些恹恹的。
官周心里有数,知道自己会得到什么评价,有一些故意的,又隐隐等待什么东西一样,就着糟糕的状态念完。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谢以的眼睛,莫名的,让人觉得有一种期待的意味。
平时,谢以这时候会忍不住打趣道“哪家小朋友像你这样演讲,你这样上台是想送走谁”。
官周等了几秒,听见他温声说:“除了平仄、少了起伏,其他都没问题。”
……
官周支起身子,从他手里抽回手稿,冷着张脸收起来:“不顺了。”
那股郁闷、烦躁、哪里都不顺哪里都不高兴的感觉又席卷回来。
谢以静了一会儿,翻页似的,带过到另一个话题:“你刚刚想说什么?”
官周掀起眼皮,直视他,嘴角那条抿直的线散开,微微露出一个口,唇齿近乎碾磨在一起,声音微不可闻,又正好让谢以听得清清楚楚。
“你为什么、不问我去了哪。”
语调很低很轻,声音朦胧却又每个字都咬得利落,他那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谢以。
眼睛里映着细碎的光,直勾勾的,仿佛是错觉一样,谢以看到了一丝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委屈。
不,应该是出现过的。
在很多年前。
某一个刹那,官周在他的眼里看到有什么东西,极剧烈地挣扎了一下。
却又在短短的眨眼之间,这种感受烟消云散,对方依旧是平静的、沉稳的,天生的温吞又带着后天的散漫。
他抬起手,在官周的眼尾轻轻地揉了一下。
声音有些低。
“去哪都可以,你是自由的。在你这个年纪,哪里都应该看看。”
这话听得官周恍惚。
云里雾里,让人好像从里面碰到了什么找寻很久的东西,又让人一脸茫然地找不到边界。
这种恍惚,持续能力很强。
在第二天官周果不其然光荣退场时,再次出现。
有些牲口,天生就是不当人。
比赛能拿第一名,那是因为只有第一名。
官周对结果意料之中,反正他对预招名额也不是太感兴趣,拿个漂亮的一等奖回去足够了。
从酒店拎着行李箱离开时,官周竟然还有一点舍不得。
他驻足在大门前,看着住了一个月的环境,默了默,片刻后,拿出手机拍了张照。
他没有注意到,背后的另一个人,眸光深深地望着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同样地记录下了他的背影。
待再一次坐上了高铁,沿着来路晃晃悠悠地踏上归途,官周和谢以隔着一个低矮的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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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坐在一起。
明明什么都没有变,和来的时候一样,又一切都不一样了。
官周额头抵着玻璃窗,视线漫无目的地跟着过往的推车从车厢头送到车厢尾,最后落在搭在扶手上那只白到不见血色的手上。
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想牵。
【作者有话要说】
是这样的,在我们大绿江,17岁零364天都是不能谈恋爱的。
18岁零点一过,立刻就拥有了自由恋爱权。
你们懂我意思吧!!
第56章 “不想你难受。”
或许是官周看得有些恍神, 谢以眸光转过来的时候,他的眼还没有移开。
那双清隽的手抬起来,在他眼前招了一下, 手的主人笑问:“哪里让你不满意了吗?”
官周猛然回神,条件反射地咬了一下舌尖,疼得冷吸口气:“什么?”
谢以手背向自己面前, 抻展开, 装模作样地检查了一遍, 逗人道:“它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让你不满意?你这样盯它这么久, 还挺害怕的。”
“……”
不是不满意,是有点太满意了。
官周舔了舔发干的唇,别开了脸, 面子挂不住, 掩饰性地找话解释:“我是看你那道疤。”
之前关系不够的时候,没有多问,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提到这事儿, 又忍不住想知道更多。
他又说:“你那道疤是怎么回事?”
“小时候的事。”谢以风轻云淡,“小时候太闹腾, 不小心划伤了, 来不及处理就成了这样。”
“你也会闹腾?”官周转过头看他, 语气还有些讶异。
“这是什么问题?”谢以笑了, “我也不是什么木头做的。”
官周“哦”了一声, 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好像是有那么点傻, 又看向窗外不说话了。
临下车时, 官周望着沿途穿梭变化的山景, 听见谢以问:“后天生日想要什么礼物?”
官周没跟他说过生日的事, 反应了一下,应该是他爸大张旗鼓地又要开宴,所以本着这几个月的情分特邀了谢以。
“随便。”他说。
官周不是什么仪式感很强的人,连过不过生日都随便。
小时候妈妈在世时,每到生日官衡再忙也会请一天假,一家三口聚在一起过个生日。那时候他很重视,翻着日历等那天,天还没亮透就会从床上爬起来,挑着各种衣服打扮好蹲在大卧室门口。
后来妈妈去世以后,他就没什么过生日的兴趣了。因为少了一个人,圆满的日子就不圆满。官衡倒是锲而不舍地想帮他保护记忆里的一方净土,每一年都像往年一样,坚持请假给他过生日。
但这个生日,再怎么样都不纯粹了,像按部就班的任务,还总要带上不相关的人。
出了站口,一眼就看见官衡堵在大门口等,他们还没从人流里窜出来,官衡就像条鱼似的见缝插针地钻了进来。
“让我看看,一个多月没见,我们家凯旋归来的一等奖有没有什么变化?”官衡上来先围着官周转了一圈,打量了一遍,非常满意。
“不错,人逢喜事精神爽哈,骨头架子上终于挂点肉了,看来你们集训营日子过得还不错啊。”
“……”官周躲开他的动作。
能不可以吗。
从前待在家里动不动一日三餐少一餐,多的时候一天只吃个午饭,猪八戒都得瘦十斤。
结果去了集训营,某个自己在平芜三餐也不准点的人,打通了健康人生的任督二脉似的,准点抓他起来吃早饭,吃得少还要在旁边逗他。
“我是养了只猫么?吃米按粒吃,给你碗杂粮饭你是不是要把各种颜色的米挑开?”
官周下意识地看向谢以,目光粗略地扫了他一圈,依旧骨骼清朗突出,明明饭是一起吃的,他却依旧清瘦得像杆青竹似的。
“小以,这段时间麻烦你了,我这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官衡又把注意移到谢以身上,“你在这住的几天还住得惯吗?我不在,什么事都是你姐看着办,要是有什么缺的或者不适应的,你尽管跟我说,要不然我真是不好意思谢你。”
“没事,什么都好,很习惯。”谢以跟他客气。
等走出了一段路,把行李放上了后备箱,谢以拉开车门把官周送进了后座,自己没立刻进去,反而拍上车门,站在车外面对着官衡又忽然开口:“我可能过段时间还是得回平芜。”
官周系安全带的动作蓦然停住。
“怎么了?是不习惯吗?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太舒服?”官衡忙不迭地问。
“不是。”谢以的声音隔着厚重的车门,显得又闷又低,话里常带着的笑意很淡,“养病嘛,还是得清静点的地方,外头转了一圈,还是觉得回山里最好。”
官衡一时找不出来挽留的理由,毕竟谢以的病他也没什么资格置喙,他一个外姓人,这种事到底还是谢以和谢韵说好了就行。
官衡吞了口唾沫,只能婉言道:“那也好,这种事情还是得你觉得好才是最好的,怎么样都得以身体为重。你和你姐说了吗?决定了什么时候回去吗?”
谢以顿了一下,声音更轻了,官衡都不一定听得明白,但是落进官周耳朵里,每一个字都那样清晰:“过几天吧,陪他过完生日就回去。”
他们还说了些话,但是官周已经听不清了。
车载香水难闻又浓烈,像是不透气的深窖里点了根犯潮了的蚊香,熏得人睁不开眼,头脑混沌。
他突然觉得有点透不过气,车窗在驾驶座被锁定,按钮按到底也降不下来。明明几个月没坐这辆车,车上积年的皮革味经久不散,一切都让人胸口发闷。
等谢以说完以后上了车,发现坐着的人已经微仰着头闭上了眼,眉尖蹙得额中隆起浅浅的几道痕。
“小周。小周?”官衡手扶上方向盘,瞄着后视镜,“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就睡了?”
谢以低声回:“累着了。”
“也是。”官衡踩下油门,“高三就是太辛苦了,比我们这种上班的都累,但是人这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年,吃一吃苦熬过了就是一辈子的事。看来你们这段时间是真累着了,这段时间要好好补一补。”
车沿着熟悉的路开回去,高铁站在北郊老城区,出来的一公里路没开发完全,地面上有时坑坑洼洼,有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两块石头卡在路中。
开车的习惯往往能体现一个人的性格。官衡性子急,开车和人一样干脆,碰着洼地也只是临到了才表示性的减一点速,跌宕着碾过去。
后视镜上挂着的小挂饰晃得在空中掠出虚影,官周好似睡熟了,被颠了几下也只是拧着眉歪了歪脖子。
谢以温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片刻后,不大的空间里传来一声极低的叹息,藏进轿车穿过风声的呼啸,弱不可闻。
他护住他的头,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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