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一个贴着一个往里走,进门后即刻四散。
仅仅半个小时的见面时间, 多耽误一秒都是无法估量的损失。
罗志远已经醒了,躺在床上。
他没什么精神, 和过年那次比起来, 整个人都缩水了些似的,皮肤看起来像干涸龟裂的黄土。
可转眼瞧见家人,他还是高兴,缓缓扬起一个虚弱的笑容,眼神在母女二人间来回游荡,像是不知道该看哪一个先, 又像是怎么都看不够。
罗颂仍站在宋文丽后侧方, 越过妈妈的肩膀,与爸爸视线相撞。
爸爸的眼神太温柔了, 温柔到罗颂忍不住猜想他是不是短暂地失了记忆,忘掉面前的自己正是害他入院的“肇事者”。
她的心被内疚挤涨到几乎要爆炸,心脏的酸胀感过于饱满,试图从她的眼眶中溢出。
对视没两秒,罗颂便很快垂下了头,一双红眼眨了又眨,硬是憋回了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相比之下,宋文丽要直白许多。
她的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像落不尽的淅淅沥沥的一场雨。
口罩挡住了她的脸颊和嘴,只能从眼睛看出她哭着笑,又笑着哭。
宋文丽的心从昨天起就一直悬着,无论医生说多少遍手术成功,都比不上她亲自见上一眼。
这会儿望着丈夫,她的一颗心才终于落定。
这半个小时,似乎比一天中余下的其他时间过得都快。
手忙脚乱盛出瘦肉水,让罗志远喝下,宋文丽觉得自己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探视时间就结束了。
宋文丽跟着大伙出了监护病房,其余人一走出门便各自散了,该干嘛还干嘛,但她依旧颇为沮丧地站定在门外,连带这罗颂也一语不发地跟着。
她俩没有眼神和话语上的交错,甚至隐隐有种相斥的气场,可两人如出一辙的浅色卷发又明晃晃昭示着二人间存在亲属关系。
怪异的违和感使她俩看起来就像一出狗血故事。
好在,周围人并不怎么在八卦与好奇,只偶尔有人瞥去两眼,又很快移开。
生生死死的故事每时每刻都在医院内上演,在监护病房外隔墙陪护的人们,也有属于自己的故事。
跌宕起伏、明暗幻变的剧情使他们自己都疲惫,更遑论操心陌生人的悲欢离合。
最后,还是罗颂先结束了这场凝滞的沮丧。
往宋文丽手上的保温饭盒伸过手去,预想中的拉扯并没有出现,罗颂很轻易地接拿过了饭盒。
“妈……我先回去了,傍晚的时候再过来跟你换班。”
“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顿了顿,她又补充道。
话音落下好一会儿后,宋文丽才回过神来似的,也没说什么,只径自走向倚墙放着的露营椅。
罗颂的唇线绷直,而眉间皱起曲折的弧线,少顷,收回视线,转身走了。
但她没有立即离开医院,而是先去找了医生,询问爸爸的病情。
得到的回复是他至少还得在CCU里再住一天,罗颂松了口气,点头道谢,随后才往停车场走去。
罗颂一心二用,一边开着车,一边为待会儿的请假打腹稿。
直到将车停回院内,罗颂才想好说辞,但没急着打去电话,而是给陈伟东发了条信息,礼貌地问对方是否有空和自己通个电话。
对面一直没有动静,罗颂就收起手机,下了车。
不知哪户人家的饭菜香顺着墙头爬了过来,让罗颂反应过来这会儿正是午饭饭点,又下意识反省自己方才的消息或许会打扰到陈律。
不过也是想到这,一直没什么胃口的她才意识到,自己也应该吃点东西了。
在玄关处换好鞋后,罗颂就进了厨房。
她在小锅里盛了些水,架在炉灶上,将火开到最大。
等待水滚的时间里,她又从冰箱冷冻层里拿出两个冻得梆硬的包子,放在了蒸笼里。
水很快就沸腾了,罗颂掀开锅盖,将蒸笼放了进去。
接下来的十分钟她无事可做,但陈伟东恰好在此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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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消息。
得到对方的应允后,罗颂拨去了电话,隐去前因,简述了家里的突发情况,最后说出请假的请求。
因为她手头上还有案子,进度甚至还没过半,而突然的请假让她看起来不成熟也不专业,所以罗颂话虽说得流畅,但内心是局促不安的。
陈律没有在声音中泄露自己的情绪,罗颂无法分辨对方高兴与否,但他沉吟片刻,最后竟轻易地松口允了她三天假。
罗颂松一口气的同时,不忘诚挚道谢。
挂了电话,她又想起今天是父亲节的事,还是从他那知晓的,估计这样的日子里父亲入院,多少让同为人父的他动了恻隐之心吧。
不过,罗颂也有自己的考量,自己的毕业证还没到手,也还没转正。
虽然双方已经聊过两回,也在口头上确定了她会直接留在祁和,但一切到底还没落定,罗颂依旧得勤恳认真留个好印象。
想到这些,她觉得自己又要头疼起来了,揉了揉隐隐闷痛的太阳穴,长长嘘了一口气后,她漫无目的地划了划手机。
瞟见置顶的杨梦一的头像,罗颂抿抿唇,点了开来,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早上自己问的“醒了吗”。
长久的沉默看起来很像一条拒绝,当然,也可能是她多想了。
其实罗颂很想听听杨梦一的声音,和她说说话,但最终,她只是敛下眼,将录音机里杨梦一唱的《月亮代表我的心》放了一遍又一遍。
第167章 罗杨二人要见面了
没什么滋味地吃掉两个包子, 罗颂漱了个口,换了身衣服就上床了。
大概是这两天折腾得太过了,她几乎是毫无阻碍地瞬间入睡。
这一睡, 就睡到下午六点,还是闹钟叫醒的她。
她昏懵迟钝地坐起身子, 有种不知今夕何年的迷糊。
窗外有人推着水果车经过, 车轱辘碾地发出笨重的声响, 有益力多阿姨骑着单车,拉长着尖而不利的嗓音沿巷叫卖。
还有几个女人正大声话着家长里短, 夹杂着孩子们短促轻巧的奔跑声与不时冒出的咯咯笑, 应该就在罗颂家门外不远处, 声音清晰得很轻易叫她想像出小朋友们是如何绕着妈妈阿姨的腿追来赶去嬉闹玩乐的。
罗颂的神智渐渐归位,所有的人间烟火气息与动静,让她觉得这个下午与从前的任何一个午后都没有区别。
可她一下楼,空荡荡的家就给了她当头一棒。
屋子里静得像空了百年的老宅, 没有生人的气息,只能从家具与摆饰里想象曾经的故事。
罗颂喉头一紧, 心田又泛起酸水, 只深深吐息纳气,以平复心绪。
她不再多想,只手脚利落地收拾东西。
出门前,她用保温杯装了一壶温水,又拿了件更厚些的外套和一个软和的抱枕。
瞅了眼时间,她又掏出手机点了份外卖, 估摸着等妈妈到家, 那外卖也刚好能到。
最后给妈妈发了条自己出门的消息后,她才拿上车钥匙往医院去。
这个下午, 宋文丽在病房外守着,不玩手机,也没有困意,大多时候只是盯着来往的人影发呆。
约莫三点,CCU的门突然开了一次,四周正在聊天说笑的家属们神色一下就变了,愿还算轻松的氛围只一瞬间便被冻住了。
他们不约而同猛然转头,盯着从里头走出来的医生,眼神里都是紧张与恐惧,还有好几个人噌一下站了起来。
宋文丽不明就里,却也隐隐明白当那扇紧阖着的米黄色铁门倏然大开并不是一件好事。
她不由自主跟着慌张起来。
医生眉头皱起,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边,正四处扫视,被口罩遮住的嘴唇张张合合喊了一个人名,问说他的家属在不在。
人群中陡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跌跌撞撞跑出一个中年男人。
待医生和那位家属都消失在视线中后好一会,周围劫后余生的人们仍旧没怎么说话,像是仍被困在恐惧的冗余中,唯恐一张口就要招致不幸。
但宋文丽觉得自己的喉咙气管都被那声被哀鸣攥住了,双目放空,失了神识一样陷在失去丈夫的恐怖想象中,身上冷津津一片。
少顷,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从幻想的泥沼中拽了出来。
是昨天和罗颂说过话的那位人心大姐。
她先自报家门,说自己姓朱。
宋文丽回过神来后,也很快礼貌地笑笑,但眼神中写着疑惑,并不明白她突然的搭话是为了什么。
“你是小罗的妈妈吧?”朱大姐的声音很洪亮,就像她自来熟的性格一样热闹,“我看你坐她椅子这,你俩长得还真像。”
“呃嗯,是啊。”宋文丽下意识点头。
“怎么不搞张能摊平的折叠床来咧,这个躺一晚多难受啊。”朱大姐面带嫌弃,“昨晚我好几次起夜,都看到你家娃儿没睡咧,翻来覆去的。”
“是哦。”宋文丽没什么感情地接着话头,没有展开来说的意思。
她的漠然被朱大姐误解为心不在焉。
她也没生气,有家人在里头,可不得这样吗,她自己也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能理解。
又絮叨了几句,朱大姐瞧面前的人讷讷无言的样子,便慢慢止住了话,结束了聊天,又找其他人说话去了。
罗颂来了后,宋文丽依旧保持缄默,只拿上自己的包就走了。
一句“我送你回去吧”噎在嘴里,罗颂望着妈妈快步离开的背影,心下叹息。
罗颂算得很准,宋文丽到家的时候,正好和送外卖的小哥撞到了一块。
袋子上是她一直很喜欢的那家烧腊店的logo,闻着味道像她最喜欢的烧鹅饭,但宋文丽的内心毫无波澜。
她觉得自己的母爱像被一把大锤捶碎了。
母亲的本能存留在碎片中,但大概要花很长很长时间才能将它们拼成原来的模样,至少现在,她无法自控地对与罗颂有关的一切感到厌恶与愤怒。
罗志远这回在CCU中呆了三天,周二的时候才转到普通病房里,住的双人间。
但跟上次不一样,另一张床早就住了人,好在医生说只再住个几天,观察观察没什么大碍就能出院了,但他也严肃地千叮万嘱道绝对不能再刺激病人了,一定要保持心情平和,作息规律。
周二晚上,依旧是罗颂做的陪护。
罗志远已经好多了,精神不似第一日那样萎靡,而尴尬的氛围也随着他的恢复卷土重来,父女俩同样没有怎么交谈。
作为父亲,罗志远还是不知道怎么突兀地提起感情的话题,而罗颂,在愧疚与心虚之下,也沉默不语。
两人偶尔视线交错,也很快各自移开。
只一次,罗颂从水房拎着保温壶回来时,看到他视线虚虚地落在了被子的某处,眼中有很薄一层哀愁。
罗颂被那眼神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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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假很快就过去了。
周三交接班时,罗颂犹豫着将妈妈喊出了门,在病房外将自己今天晚上就得回市内的事跟宋文丽说了,后者没说话。
罗颂觑着她的脸色,小心地提议说晚上可以请个护工,这样她也能好好休息一下。
像是怕宋文丽会说浪费钱,她又忙不迭补充说自己出钱,现在自己是试用期,工资比实习那会儿高多了。
听到这,宋文丽忍不住嗤笑出声,对罗颂说出了这几日来的第一句话。
“别了,我们承不起你的好意。”
罗颂一愣,有些狼狈地挪开了眼。
宋文丽倒是接着说了下去,“罗颂,你要有点良心,那是你爸啊。”
说完,她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而没头没尾这么一句,罗颂却一下就听懂了。
——那是你爸,你却为了个女人,为了所谓的爱情,差点害死了他。
她的手很轻微地颤抖着,目光透过房门上长条形的玻璃窗口,望向里头的父亲。
身旁有护士快步路过,带起一阵很小的风,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乘风扑了她一脸。
还有一个身穿宽大白色病号服的瘦削男人,沿着走廊来回缓慢踱步做锻炼,他第二次经过呆立在原地的罗颂时,瞥了她一眼。
罗颂毫无所觉,她的心脏仿佛被某种啮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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