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桩桩件件血案,张望虎直接参与了的就是他被逼无奈,他有苦衷。
他没有直接参与的那些,更是不会在他眼里心里留下一丁点痕迹。
做人做到这种程度,用狼心狗肺形容,都太轻、太侮辱动物了。
虞妗妗:“你们要想教化这种人,就是白费口舌,他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口供录入得差不多就赶紧关大牢吧。”
不然她看审讯室里那几个部员,都快让张望虎气得头顶冒烟了。
陪同者深以为然:“是这么个理。”
“那个山精怎么样了?”虞妗妗问。
“状况刚勉强维持住。”陪同者说:“但它本体已支离破碎千疮百孔,负责的秘士同事推测,后续不能给它提供大量生气的话,它最多还能撑两三天就是彻底溃烂,建议我们尽快审讯。”
“在这种罪犯身上耗材,太浪费了。”
闻言虞妗妗点头,看了眼时间还够:“直接提审吧。”
第122章
二十平米的审讯室内, 高瓦数的白炽灯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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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照得明亮。
坐主方的有三名天师府分部成员,分部部长亲自出面,作为主审官;
以及一个旁听的特殊审讯员虞妗妗。
几人对立面两米外的另一端, 受讯者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头颅微垂。
其脸庞白皙莹润, 垂下的一双眼瞳中是密密麻麻的绿色重瞳, 如同两颗布满裂纹的绿宝石;
眉眼唇鼻没有一处不秀美精致, 让人看到它的第一眼,便不会同鬼怪邪祟之类的阴物联想到一起, 而是浮现出‘精灵’之类的形容词。
它体型纤长,长发为藤, 色泽黯淡发黄, 藤上的叶片蜷曲枯萎, 根根藤发沿着弧度优美的脖颈和脊背垂下、一直垂落在地上, 挤满了审讯室。
不仅仅是它自己的身下, 连同几个术士以及虞妗妗的脚边, 都静静铺开着根根绿藤。
这幅画面异常妖异,让人忍不住视线下移, 去看那些腿边安静的藤发。
尽管清楚面前的山精性灵枯竭,身上还有诸多禁锢符咒掀不起风浪, 众人心中也不免提起些警惕,以防这妖藤突然爆起偷袭。
分部部长轻咳一声,率先打破了审讯室内的死寂,开始按部就班审问。
他一问,精怪n囊并不抵抗,轻声答复,声音空灵如山涧泉水叮凌, 碰撞在山石之上。
一时间审讯室内的气氛堪称和谐。
对于自己助纣为虐的行径,傒囊供认不讳。
小南村所在山头的领域结节,正是它作为应地而生的此地灵物的天赋神通。
因着这个神通,这些年来小南村之中发生的一系列惨案密不透风,偶有逃出村子的求救者也从未走出过大山。
至于那几座塌陷的矿井,也是基于它可以用自身根系扎入地底深处、改变矿中地形地貌的能力。
这些事基本和张望虎交代得一致。
只不过傒囊这边平铺直叙,而张望虎那头许是人到刑场骨头软了,态度从一开始死猪不怕开水烫,口风逆转开始为自己叫屈。
他把全部的罪名都推到了傒囊的身上,声称自己之所以鬼迷心窍无视村子里村民的悲惨,都是被傒囊这个怪物逼迫的!
于是在傒囊交代完毕,分部长看着它的神情意味深长:“张望虎说是你和占领、屠杀村子的那些牲畜勾结,害人吃人,他也觉得村人可怜,但无力反抗你的暴行,是这样的吗?”
闻言原本沉静坐在对面的精怪面色一滞。
它抬起眼眸,细碎的晶绿色重瞳闪烁,显然内心并不平静。
就在众人都以为它要愤怒、要和张望虎狗咬狗时,它半透明的白色眼膜覆合几下,又微垂下面孔一言不发。
这是……默认了?
见此状虞妗妗都有些惊讶挑眉。
对张望虎那种渣滓如此忠诚?
听到对方这么泼脏水居然都不怒,这精怪怕是她见过最窝囊的一个了。
她都面露惊讶,更别说的屋里其他术士,一个个神情诡异,其中一人忍不住斥道:
“不是你有病吧,张望虎那狗东西许你什么好处了,明知道要将你当替罪羊你还上赶着……”
傒囊还是沉默不语。
分部长给其他人和虞妗妗使了个眼色,摇摇头,示意罢了。
需要他们天师府处理的案件和‘罪犯’与警方们处置的普通人事不同,这些玄之又玄的非我族类和灵异事件,不能也不会向大众公之于众,按责量刑后该下放牢狱便下放,该处刑就处刑。
无需老百姓知晓评判,也不会引发社会动荡不安。
那么既然案件皆已经水落石出,犯人也都缉拿归案,很多事情、许多缘由也就无需追问到底了。
张望虎再怎么伸冤叫嚣,傒囊就算闭口不言,铁板钉钉的证据摆在这里他们就逃不脱律法制裁,说与不说都改变不了。
接收到上司的目光示意,一旁负责陪审和记录的部员点点头,开始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就在这时,空灵的声音忽然幽幽响起:
“我知道自己这几年所行,背弃天地孕养,伤及无辜人和,我愿尸解,以自身性灵融入天地和受损的山脉……”
傒囊,应天地而生的灵物,《搜神记》中记载过此物无法离开诞生地,否则陨落。
事实也的确如此。
它这些年能跟着张望虎离开大山,完全是因为它一直在汲取周围的生机,才能勉强维护性灵不散。
虞妗妗一行人发现他们的藏身地洞附近沃土沙化变白,树木枯萎夷为平地,并且那荒土还有向四周扩散的趋势;
那快区域就是被傒囊根植入地底的藤发吸干了生气,才会变成如此。
就算傒囊抽离了藤发不再吸收生气,已经变成荒土的地皮也废了。
百年之内那片区域的土壤将无法种植任何植被,周边区域受影响后,肥力也会大大降低。
要知道这些年张望虎和傒囊一直处于移动中,也就是说被吸干的区域,并不止虞妗妗他们看到的那一片。
在他们没看到的地方,山里、野外或许存在着很多个荒废区域。
这些荒土如同此间土地上的一块块斑秃,谁能想到造成这些不可逆损伤的对象,竟是此间山土孕育出的钟灵毓秀的精灵,何尝不讽刺!
本地的天师府分部长自然心疼自己家的地和环境,冷哼道:
“呵,就算你尸解能让斑秃的土壤复苏,那那些无辜逝去的人的性命,又拿什么来补偿?”
“你知不知道小南村那些失踪的村民们的灵魂,直至现在都消失不见!还有那些工地失陷的矿工,个个都是壮年劳力,上有老下有小,因为你的纵容使无数个家庭失去顶梁柱,让他们的妻儿父母失去至亲。”
“这么多生命,你再尸解十次也赔不起!”
悲愤的声音在审讯室内回荡,傒囊那张白皙无痕的面庞上,也因此裂开缝隙,眉心蹙动:
“……抱歉,有恩不报,是为人劫。”
有恩不报,是为人劫——听到这句话,虞妗妗心下了然。
果然是张望虎不知何时何地与此傒囊有过交集,甚至施恩于对方,这才得了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助手。
身为妖族的她最明白,许多妖怪和精怪都是从无智、或者说低智生物,通过修行进化出高智。
但能修出灵智的妖怪太少,注定妖族没有社会,没有人际关系和道德法律的束缚,独具者的它们思维简单粗暴。
这就导致许多妖的本性中还带有天生的特性:
质朴单纯,同时也固执得惊人。
谁对我好,我对谁好。
所以许多妖族会觉得人类狡诈反复不定,它们理解不了复杂的人性,不愿意去搞明白什么是非善恶,对错更多是它们唯心的评判而不是基于道理。
而人类又是六道之内最受眷顾的种族,天生高智,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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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惊人,就算妖族不喜欢与人类接触,也不得不承认与之接触、得之帮助是一种好事。
古往今来都有黄皮子讨封成精、长蛟入海助为龙之类的志怪故事流传。
更不提至今华东华北地界,还多的是动物仙家立堂口、借人族弟子之身出马修行攒香火一事。
这些都是妖族的‘人劫’,不渡人劫、不与人类接触,是修不成正果的。
连虞妗妗这般佛系懒惰的妖,早些年也会保持每隔五十年下山入世一次的频率,为的就是渡人劫。
显然眼前傒囊的人劫,就是曾经张望虎的相助。
要不说妖物的固执己见和单纯是一把双刃剑,若报恩者是好人,自然皆大欢喜,不巧碰上张望虎这样贪婪下作心狠手辣的歹人,便是为虎作伥祸害人间了。
傒囊的态度,落在其他术士眼中或许只是自私、油盐不进,但让虞妗妗这个同是修出灵智的妖族来看,其实才是彻骨的冷漠。
从头到尾它在乎的只有‘报恩’这一件事。
为了报恩它可以明知离开本山会死依旧出山,无论是张望虎还是其余任何人类,其实都不在它眼中。
故而这些人是死还是活、张望虎最终的结果,它都不在乎。
虞妗妗看来,天师府的抓捕反而让它狠狠松了口气,让它终于能够摆脱‘报恩’一事在它身上的枷锁,连它自己的死生它也看得很淡了。
就算现在让它选,哪怕明知道张望虎品行低劣,所做之事会害死无辜人类,它也只会愧疚着重来一次‘报恩’吧。
又或许它曾经是在乎张望虎的,不然也不会主动前去报恩,只不过张望虎的狠毒和贪婪最终也磨灭了它内心的在乎。
这种唯己唯心的行为,让虞妗妗免不了想到人族《左传》中有一句很著名的话: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1)
这倒是很正确的话。
不过自己现在彻彻底底融合了人类的肉身,人身血肉猫妖灵魂,到底算是妖,还是人呢。
几息间,虞妗妗脑海中已经掠过了很多念头,让她心头不免泛起涟漪。
将这些杂念抛诸脑后,她看向傒囊好奇问道:
“你说张望虎予你有恩,是你的人劫,我还是蛮好奇他一个普通人怎么会和你扯上了关系。”
这是虞妗妗踏入审讯室后说的第一句话,实际上自打她走进这间房,傒囊的注意力便一直有放在她身上。
作为天地孕育的精怪,它自然能感觉到这个女人的不正常,是同类的气息,不知是妖还是精怪,总之绝对不是纯正的人。
故而虞妗妗一开口它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就在其他术士们觉得它不会作答、要像之前一样装聋作哑时,仅片刻它居然开了口,真的说起了往事。
“傒囊一族,是生而为类人的种族,自然也向往人类的族群,别看我现在这幅模样,其实是离开生地太久性灵溃散所导致,早几十年前我诞生时,浑身上下除了眼眸和头发与人类略有不同,其余地方都和人类几乎没有差别。”傒囊缓缓说道:
“我生地正是小南村所在的那座山头溪涧,故而偶能看到村里人在远处山间出没,心向往之……”
生而知之的精怪从诞生的那一刻,便对‘人’有了概念,同时也有了向往。
数年之后,此山中生活居住的几个村子中便流传出‘鬼怪’的传闻,说是有村民在深山中歇脚时,曾看到过夭折的童鬼灵魂,在冲他们招手。
传闻一旦回应了对方,便会被童鬼摄魂夺魄,从此迷失在山中。
彼时正值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后山下县城中的发展蒸蒸日上,各种工厂企业如雨后春笋,吸引着山村贫穷的劳力们下山工作。
一时间村子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传闻中的勾魂山鬼也被忘得一干二净。
这批年轻人在县城挣了钱,看到了崭新的天地,便在外头娶了妻租房打工,一年到头才回村里过一次年节。
待有一年春节前后,外出打工的后生带着妻儿们回乡,热热闹闹操办起来,他们那些出生在县城里从没有在大山中玩闹过的后代们,便在村里留守的孩子们带领下,一溜烟地往山里跑。
因着对从小长大的地方知根知底,知道山头不高山地不深,根本出不了猛兽,大人们只是叮嘱了几句便让小孩子出去撒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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