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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0-87(第3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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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就被灭了?

    陛下还在,太子还在,还有面前这个插入东谷军的细作还在……东谷军中都能插入细作了,还有甚不可能的!

    兵士走前,还不忘安抚他,“最危险的地方便最安全。”

    五日里,有不同的兵士给他送饮食,皆道乃受人之托。

    何珣于漫天大雨中,一点点窥得春光。

    东谷军中的细作竟不止一个!

    这些细作中最高品阶的有五百秩。五百秩官品便可游走于蔺稷身前,便意味着有刺杀他的可能。

    而蔺稷不知忙于何事,一未立国封君,二来朝臣任职未定,竟当真空出了这座太尉府无人问津!

    ……

    乃天不灭齐也!

    何珣已近花甲,须发染霜。这数日煎熬,铜镜之中,明显又添华发。然他用尽早膳,整衣肃容,将精神撑足。

    今日乃四月廿七,是他五十又六的生辰。

    既是上天不绝他,他便当留命继续效忠大齐。

    门在这会被推开,他抬眸看见竟是自己的大儿子,何昱。

    何昱同他差不多的精神头,穿戴没有往日华贵雍容,却也是规整洁净。

    “五郎,你怎么来了?这些日子,你在何处安生?”

    何昱手中捧着一坛酒,踏进屋来,在何珣面前坐下,将话缓缓道出。

    “好啊,竟与为父一般境况。如此说来,潜伏在东谷军中的细作不少啊,倒不知是何人手笔?能有如此能耐!”何珣激动不已,说话间觉出儿子神色,并不似他满怀希冀,反而眉间萧索,愁绪万千,“可是想你妻儿和阿母了?”

    按第一日将他送来这处的士兵所言,蔺稷将何氏三族贬为庶民,男丁流放幽州,女郎谴回原籍。

    “所幸你膝下只有二女,尚无儿子,便不必心伤。打起精神,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早晚我们何氏一族,还能重振门楣。”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何昱重复父亲的话,看着他伸来握在肩头的手,重重点头,“今日乃阿翁生辰,五郎特求了助我们之人,带来薄酒一坛,祝阿翁福寿安康。”

    他斟来两盏酒,一盏推向父亲,一盏自己端起,再唤,“阿翁!”

    “好孩子!”何珣满意又欣慰地看着儿子,持酒盏与他相碰,一饮而尽。

    何昱见他饮尽,遂搁下酒盏,面上含笑,眼中含泪。

    “喝,难得你我父子还有共饮之时。”何珣放下酒盏,“再给为父斟一盏!”

    何昱未动,不喝也不斟。

    “五郎?”何珣见他缓缓起身,又重新朝他跪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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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阿翁您老了,且让五郎留下,五郎定不会辜负您,会重振何氏门楣。”

    “你——”何珣有些反应过来,看他又看面前空盏,“是蔺稷许你的?”

    “自然不是。”随着屋门再度被推开,又一个青年踏入屋中,“是我许的。”

    来人收了伞,露出一张带着面具的脸,嘴角淡淡勾起,透过面具的眼神亦带着恍惚的笑意。

    他将面具摘下,再撕去人|皮面具,然后掰动左肢同右手靠起,恭谨向何珣作揖,最后卸下假肢。

    “当年迁来洛阳,为父挡箭,失了左臂。如今这到底不是真的,礼数不周,太尉大人多担待。”他将假肢扔在案上,眉眼带笑,“久违了,太尉大人。”

    “你、这前后都是你安排的?”何珣见来人面目,便彻底明白了。

    哪有什么潜入东谷军的细作,哪有什么东山再起,分明就是这个孽子一场猫捉老鼠的戏弄和报复。

    “很好,长本事了。懂得阻人有气节地死,让人受屈辱地活。成倍的羞辱!好的很!”

    承明看着那张强撑气势实则已经委顿的脸,摇首道,“晚生没想的这般复杂,只是依稀记得大人命格。”

    他顿了顿,便瞧见何珣眉心陡跳,又见何昱一脸茫然,当是不知情的样子,遂继续道,“命贵无极,辅紫薇,迎太白;然善终不终,伦理不伦,终丧儿手。”

    承明目光扫过何昱,走向何珣,抬手擦去他已经从嘴角渗出的血,“大人果真应了这命格。”

    “你,你好好……”毒发作得很快,何珣喷出一口浓黑鲜血,大半溅在承明身上,一只手牟足劲攀上他衣襟,又滑去他左肩,最后抓在他空荡荡的衣袖上,身子踉跄一跌便彻底倒在了桌案上,再无声息。

    他的手中还抓着小儿子的半截袖角,不知是悔恨那一箭因他而毁了他一条臂膀,还是遗憾没有彻底要了他性命。

    他未曾阖上的眼睛里最后的眸光落在惊慌不定的大儿子身上,亦不知是觉得命格荒谬,还是命运荒谬!

    承明拂袖起身,广袖从他手中抽出,抬步往门外走去。

    “阿弟,九郎——”何昱反应过来,上去欲要拉他,被他随行的侍卫横刀拦住,“你应我的事,你会向蔺相、不,是新主举荐我的,是不是?我愿意效忠他,愿意的!”

    承明眺望雨势渐小的天际,“这酒毒发太快了,合该让何珣听听你这话。罢了,就是听不到,他多半也猜到了。”

    承明转过头,“你看看你阿翁,他眼睛还没闭上呢。”

    何昱根本不敢回头去看。

    “知道吗,我来时去了廷尉府,寻到了早年的卷宗。原来在必死的境况下,旁人还给我说过情,请您出面给我行赎刑。”

    承明说着,从袖中拿出那卷宗,给何昱看。

    【廷尉大人虽言舍弟之罪可大可小,然其罪上累陛下,下祸司空。今所幸司空无碍,若是不然,岂非让陛下痛失臂膀,让我大齐痛失擎天之柱,其心可诛。臣为何氏长子,未曾管教好幼弟,生出如此祸端,已然愧对君主祖宗。我父为此羞愧致病,流连在榻。我此前来,便是为表明心意,何昭之罪,何氏无颜赎之。】

    “这一遭,再加上鹳流湖遇刺未成,益州陷我于敌城,你共三回欲图我性命。我是什么圣人菩萨,还是甚无脑小儿,还要荐你为同僚,与你共事。”承明笑出声来,“再者,你以子弑父,人伦丧失,吾主不敢用。你且还是去地下,继续你们的父慈子孝吧。”

    承明最后的话语落下,抬手示意,未几屋中便又多出一具尸体。

    屋外雨停了,阴霾散去,天空露出久违的光。

    青年走在日光下,并没有报仇的快感,方觉心中空荡,正命人牵马预备往城郊陵园走一趟,看看母亲。

    却见得太极宫方向策马行出一列禁卫军,直奔三街六道的街道口,张贴求医榜单。

    宫中一共就那么几个人,承明不放心地走过去举目阅过。

    “殿下乃淋雨得了风寒而已,难道至今未醒,如何还要求医了?”他拦下一个禁卫军问过,“确定不是蔺相身子不适吗?”

    禁卫军哪知具体详情,开口也说不明白,承明扔下他,往宫门奔去。

    第83章  她的一场怪病。……

    大齐开国先祖崇尚阴阳五行, 因前朝为金德,便定本朝为火德(1)。是故当年制王旗时,乃红底黄沿, 正中一团火焰图案,周边蟠龙围绕。

    朔康十三年四月廿二, 在都城城楼竖立了数百年的旗帜,旗杆从中折断, 旗面从城头飘落。

    时值疾风骤雨,风卷旗脚, 雨打旗面,

    黄旗跌落在地,号称永世燃烧的火焰熄灭。

    又一道惊雷划过,落于围城的数万将士眼中,乃旗落之后, 一袭素白身影,一张苍白面容。

    从内城的宣阳门到外城, 还有数里路途,其实并不能看得十分清楚。只见得一个小小的白色轮廓,历狂风吹拂而不倒, 经暴雨淋打而不散。

    曾有一个瞬间,他们都当是天雷劈断王旗。

    可是闪电耀在天际,照彻整个黑夜, 亮如白昼。他们无比确定, 宣阳门城楼之上, 于雷电之前,是隋齐皇室的最后一位公主,手持长刀, 斩断的黄旗。

    因为雷电之后,她依旧立在城头,手握刀柄,刀面闪光。

    那刀的寒芒,竟亮过一道道苍穹之上的闪电。她在将第一面至高的主旗斩断后,又举刀劈落城墙从东至西的帝王旗,宗室旗,军旗,战旗,十三州州郡旗……共二十四旗,旗旗落下城去,跌在王旗周身,沾泥染诟,再不能不配扬起,见天日。

    至此,再无人觉得恍惚是天雷断旗,乃实实在在帝女斩旗。

    皇朝的公主,在本已腐朽的帝国背脊上,劈下了最后一刀,让它彻底咽了气。

    不管疆土分崩成多少块,不论战火燃烧了多少年,不计诸侯出现了多少位,不算百姓死去了多少人……即便是苟延残喘,然只要蟠龙王旗在城头飘一日,大齐皇朝便仍在。

    当年无论是宦官专权还是太师乱政,亦都只敢挟令天子;后来诸侯纷争,也只敢各自为王,明面还要称臣;再到今日城门外的东谷军,亦是战了近二十年,才走到这一步。

    但是,谁也没有她干脆利落,不羁癫狂。

    毁家灭室亡国。

    乃她为人子为人臣大逆不道之举。

    城墙脚下年长的宗亲、年轻的君主还在谩骂,看电闪雷鸣,盼有一道落于她身,宣告她之荒谬悖乱的行径,于天不容。

    这样的举措,原在世人眼中,也是可鄙的。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献城了。

    十三岁那年,她因贪生,便献过一次城。

    时为百姓鄙,众生唾弃。

    城外攻城的将士也当不满她,毕竟他们信奉战死是最高荣耀;为将士出谋划策的谋臣,也当轻视她。因为他们读圣人书,为礼法所束缚,“忠君”还是“忠民”困了他们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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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

    可是,这一日,在此时此刻,在历经了十数年百余场沙场厮杀、死里逃生后,面对曙光就在眼前,家舍就在尺寸

    间,战士们扪心自问,若城门开,可平安入,谁会愿意举刀趟血过?

    还有姜灏、许衡……太多的学子清流,这夜举目望城楼,眼中多深愧。若不是太过迂腐、若不是守旧,若不是坚持了太多没必要的坚持,是否这茫茫人世间,早已有新主?

    便是统帅三军的蔺稷,这一刻也自愧不如。若非他早年太在意名声,太在意世人眼光,早些灭了这早已无能腐败的王朝,便也无需他的妻子如此殚精竭虑走这一遭!千思百转,竟生自豪。

    “开城门——”

    宣阳门的城楼上,已经不见公主身影,然她的声音依旧伴雷声响彻穹宇。

    至此,太极宫八门皆开,东谷军各部相继进入。

    最后一场战役,兵不血刃。

    蔺稷从阊阖门入,疾马走在最前头。

    风雨未停,九天之上依旧惊雷不断,轰鸣四野。凝聚在他的正前方,一阵接一阵而来,一声响过一声。

    而前方,她正在向他走来。

    雷声滚滚,闪电劈落,她衣衫尽湿,乌发贴鬓,额前的雨水从眼帘落下,砸在她胸前双手供捧的一物上。

    她穿风淋雨而来,几乎就要遭雷劈身闪电击魂。

    有那样一个瞬间,蔺稷想让她退回去,让时光倒流。没有她,他也一样可以打进来平天下。

    他原也什么都不怕。

    但因她,总生怖和惧。

    他心中惶恐,那前端布于天际的道道纵横交错的闪电,可是隋齐宗祖被灭国的怨气?要抓回他们的不肖子孙,施予责罚。

    可是她一步步向他走来,他便只能进不能退。

    他唯一能做的,是以她为豪,予她微笑。

    还有请她求她“不要跪”。

    “不要跪!”铜驼大街的直道上,隔着三丈地,千重雨,他看清了她手中捧着的东西,乃传国玉玺。遂赶紧勒住僵绳,从马上跃下,奔去她身前。

    然而,她终究比他快一些,于他身后千万属臣将士前,完成世俗献降的礼仪。

    “臣心已降,奉君为君;君心仁德,恤吾族亲。”

    她躬身跪下,以头贴地,将传国玉玺奉在最前端。

    乌发披在背脊,缠乱得寻不到发梢;麻衣素服被打淋贴在她身上,勾勒出轮廓;平素衣裙繁复叠累,还勉强有几分丰腴模样。如今又成薄薄一片,小小一团,在这个雨夜中瑟瑟颤抖。

    他除了脱袍将她裹起,再说不出一句话。

    偏入他胸怀的妇人,话比他多。

    她被雨水洗尽铅华的脸上,褪尽了血色瑰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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