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馆，就一次。
庞大、古老、富有历史且应当是优雅又具有哥特式阴暗美感的建筑物内，可信可用的书籍少得可怜。大部分的好书和垃圾书都破破烂烂，管理员无精打采，归还书籍和新进书籍混放在同一个生锈的铁架上。
这不是图书馆。这只是一个用来证明哥谭市有多糟糕、人民多缺乏公共资源、教育资源和文化资源的废纸纪念馆。
达米安立刻断定，他要在地图上给这个地标打一星评分，评价是：足够可悲，足够成为他掌握韦恩家的财产后为这个城市做出改革的第一步。
他确实这么做了。就在他满十五岁那天，达米安在生日派对上宣布，要将这些年来他投资获得的一大笔资金用来改善市立图书馆的环境。
不幸的是，这似乎没能在平民舆论中激起多少正面回响。
倒不是说达米安需要庶民们的好评。
凯莎笑了起来，告诉他：
“哦，你肯定会惊讶过去十多年内，市立图书馆做出多少处改变。”
“起先确实很糟糕，但差不多在十五年前，有人投资一大笔钱改善图书馆的环境。在我和杰森过得最惨的那段日子，我们都躲在图书馆内过冬，因为那里有新书、有暖气、还有宽敞干净的厕所。”“我们可以趁晚上没人的时候用水龙头洗澡，再用干手机吹干头发和衣服。管理员是哥谭学院的学生，对我们这些孩子特别宽容，其中两个管理员总是会从认识的人开的餐厅偷剩菜给我们，食物非常好吃，有阿尔弗的水平。有时我会想念她们。她们让我相信哥谭还是有救的。”
达米安不假思索地决定保持沉默。他确信自己已经知道那两位热心照顾杰森和凯莎、主动为他们提供食物的哥谭学院学生是谁。
肯定是奥莉弗和米娅，不会错。
这，很好的说明了为何曾有长达一整个学期的时间，米娅每个周末都不请自来地到庄园吃晚饭，并且不知羞耻的要求打包所有剩菜。
达米安当然对这件事产生过怀疑，但那是米娅，一个知道他义警身份的、非常聪明的、有着义警灵魂和正义感又勇敢的、极具侦探天赋更得到达米安任可的平民朋友。
以一个平民而言，有点太喜欢冒险，但因为她有着正常的家庭，和负责任的好兄长，所以永远不可能真正成为义警。这就是米娅。
他信任米娅。当米娅要求他不过问时，达米安很快妥协了。他认为米娅偷偷在喂小巷里的流浪动物，事实证明他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凯莎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继续先前的话题。
“我确定图书馆内有至少三大排书架、是专门用来摆放和哥谭历史相关的各类书籍，就在四楼的角落。我就是从那里认识西恩尼斯家族的。他们家就特别喜欢出名人自传。”
“你真的认为，哥谭百年历史地图、和当地名门望族成员为了洗钱，授权不肖出版商代笔写成的名人自传中，真的会有适合我们眼前这道题的可信消息吗？”达米安无语地挖苦道。
“也许？”凯莎耸了耸肩。
“你瞧，这种代代口耳相传的鬼故事，我们是不可能找到零号病人的。但历史上的神秘谋杀案，尤其那种从未破过的悬案，这可能可以成为线索。既然猫头鹰法庭以哥谭真正的统治者自居，他们不可能看这些大家族的每个成员都顺眼。”
达米安仍然用怀疑的眼神斜视凯莎。
“或者你有更好的办法？”凯莎歪过头，试图做出一个和达米安相同的斜视。她不知道在达米安看来，这丝毫不具威胁力，仅仅是可爱和孩子气，顶多称得上叛逆。
达米安抿了抿唇，挪开目光以掩饰微笑。
“我仍然不完全赞同你的说法，但行吧，像个八年级生一样去图书馆搜集情报，何不？我们可以扮演哈利波特。”他说。
凯莎翻白眼，然后，她还是被达米安尖酸刻薄的冷幽默逗乐了。
多年来，他们所有家庭成员、总是会在哈利波特主题马拉松电影之夜的时候，就着‘为何这群主角们遇上问题，总是去图书馆？哦，对，因为他们缺乏网络’的部份进行激情的讨论。
“所以，”凯莎看着他，提议：“今晚巡逻结束后，我们去市立图书馆？”
达米安面无表情。
“在这儿我看不到任何需要夜半潜入市立图书馆的好理由。”
“的确我们不需要半夜潜入图书馆，但这么做很好玩，可能我有点念旧。再说，不这么做又有什么乐趣？成为义警最好玩的地方，不就是公然潜入任何场所，无视保安和门禁？”
……客观地说，达米安无法否认这点。
半夜潜入哥谭市立图书馆简直是零难度。
至少对达米安和凯莎而言是如此。
当巡逻结束后，迪克好奇的问达米安他接下来要去哪、为何不回家时，达米安有片刻的心虚和不知所措。
达米安不愿为此撒谎。所以他无视这个问题，直接把孩子塞给布鲁斯。
“控制你的被监护人。”达米安向布鲁斯提出他的要求。
布鲁斯，当时是蝙蝠侠，尽管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黑暗、复仇和吓人’，达米安仍然能从蝙蝠侠没有罩住的下颔，读出一丝被逗乐的意味。
“罗宾，和我回家。”蝙蝠侠宣布。
迪克在暴躁和抱怨中爬上蝙蝠车的后座，时不时朝暗影蝙蝠的方向投以幽怨的责问目光。
达米安本以为这就结束了。他拿出爪钩，正要启程。
然后布鲁斯说：“我希望你们有个愉快的夜晚，但我更希望你们别太愉快了。还没准备好做祖父。”
而且这句话还是开着通讯说的。也就是，频道上的所有人都听见了。
达米安猛地转回头。
“父亲！”他朝布鲁斯发出愤怒的嘶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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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鲁斯潇洒地走向蝙蝠车，全然不像是正准备逃离犯案现场和愤怒的大儿子。什么时候蝙蝠侠有这么幽默了？达米安想认为这是上了年纪的缘故，但也可能是闪侠们搞砸太多次时间线带来的衍生后果。
这直接导致达米安在图书馆顶楼和凯莎碰面时，面无表情可内心就特别尴尬。他们只是来搜集情资，却被他父亲描述得像夜半月下秘密幽会。什么鬼。
“我知道从这里往下爬可以通过无障碍卫生间的窗进入图书馆。”
凯莎说着，一边给他们指路，走了两步发现达米安没跟上，就皱起眉。
“咋了？你在尴尬什么？别理B胡言乱语，他就是喜欢欺负你。”她居然这么说。
“父亲不会胡言乱语欺负孩子。”达米安脱口而出。维护布鲁斯的声誉几乎是他的默认设置。
凯莎发出一声干巴巴的冷笑。
“你看不到我的表情，可我其实正在翻白眼。”她说，“不敢置信。多年来你都没有注意到过B特别特别特别喜欢看你变脸吗？你要告诉我、你其实不知道你是B最喜欢捉弄的那一个孩子吗？”
这……实际上有点道理。达米安想起，有几次，当他们针对父亲的集体恶作剧变得太过份时，父亲会反击。
最糟的是，阿尔弗永远站在他父亲那边。换个情况，那就是卡桑德拉。
这基本形同成为赢家的快速通关票。而且，父亲会作弊。
达米安无语地摀住前额，想知道他的生活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这副模样。
“所以别纠结了，快过来。”凯莎朝他招手，“我们没有一整晚的时间在这儿发呆。”
正如凯莎所述，哥谭市立图书馆的情况、远比达米安印象中要好上许多。
他很高兴他的钱被用在正确的地方。当初让米娅和奥莉弗过来做图书管理员、卧底监管图书馆的财务和行政是正确的决定。
“有段时间这里就像我和杰森的家。”
在经过二楼期刊区的过道时，凯莎说道，语气怀念而柔和。
“最开始是这样的。凯瑟琳上夜班，我们不想让她发现暖气坏了，就窝在图书馆蹭暖气，直到情况变得更糟。我们被赶出公寓，她会偷偷睡在她打工的地方，我们就躲在图书馆。”
他们放轻脚步，走上四楼。
“我们就睡在这。”凯莎指着最角落的那三大排书架，说：“大家都拒绝阅读企鹅和黑面具的家族史，根本没人会上四楼来。”
第47章
许是因着怀旧，凯莎的情绪略显高涨。她一直走在前头。
达米安缓缓跟在凯莎身后，远远地就注意到，专门摆放哥谭当地相关史料的藏书区是个安全死角。
“这里是视线死角。”达米安皱着眉说。
凯莎半是嘲弄地笑了一声。
“废话。否则我们怎么睡在这长达半年以上都没被发现？那可是活生生的两个孩子。”
达米安扶着书柜，感受金属冰冷的触感。他绝对应该致电图书馆的馆长，要求对方尽速解决这里的安全隐患，最好重新规划动线、把会遮挡视线的书柜挪开。
但在那之前。
“当初你们是如何知道这个休息地点。”达米安问，看了眼凯莎，“这是不是个巷子里孩子们之间口耳相传的秘密基地什么的？”
“你的意思是这里是不是个共享的优良过夜点吗？不，我认为不是。”凯莎耸了耸肩，“我们会注意到是因为杰森是个书虫，但其他孩子估计会把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
达米安点点头，“那我明天一早要求馆长立即处理这个安全隐患。”
他要确保图书馆每处都是安全的，能让人放心读书，而他同样不想压迫到那些无家可归孩子们仅剩不多的生存空间。
尽管在这么些年后，在他们所有家族成员的努力之下，哥谭CPS的情况已经比达米安抵达哥谭时要好上许多，至少，大部份挂羊头卖狗肉的糟糕寄养家庭、寄宿学校都被蝙蝠们解决了。
可他们无法拯救所有人。外头仍然有孩子在街上流浪。
达米安继续在脑海里编排人员名单，决定让米娅的哥哥来负责监管和督导图书馆调整动线安排的任务。最后一次听说的时候，沟口凯尔刚结束他在收容所的工作，将收容所完美交接给下一任管理者。那才是上个月的事。
他放下手，发现凯莎正盯着他。
“什么？”达米安没好气。
“你又没有任何证据。”凯莎歪过头，左手在自己面上比划，“我的面具遮住我的整张脸。”
达米安想翻白眼了。“停止浪费时间在为自己找借口之上。现在开始工作，我们没有整晚的时间站在这发呆。”
现在是凌晨两点。
在达米安下令开始翻找数据后没多久，凯莎就坐不住了。
“你认为散播童谣的人目的是什么。”凯莎问，“制造恐惧？试图传递真相？还是单纯想把自己的遭遇唱出去给大家听？”
达米安正一目十行，闻言他头也不抬，“很简单，以上皆是。”
“有道理。”凯莎发出若有所思的鼻音。
过了会儿，她又问：“那你是想让谁来处理这个动线问题？肯定会是我们都认识的人吧？”
“你不认识。”达米安淡淡答道。
他学生时期的那群朋友，在毕业后，大多只凭电话、短信来联系，毕竟大家都挺忙的，他们在商业场合上碰面的次数估计比私下聚餐要多。
不过这也可能只是他。考虑到他的性格是的，别太惊讶，达米安知道自己对平民而言不好相处，所以如果其他人约了聚餐却没找他，达米安不会有任何感觉。好与坏，都不会有。
（至少他是这么告诉自己。）
就连当初和他往来最多的米娅，也在几年前离开哥谭到外地工作。
不，达米安不会将其称之为孤独。他有家人，他有队友。他有猫狗鸡牛甚至是神话生物需要照顾。他不孤独。
凯莎总算静了下来。他们继续翻找资料。
直到凯莎又开始了。
“所以……”
达米安叹了口气，放下书。他抬头正视凯莎，问：“别所以了。你到底想问什么？直说。”
“你就是当初资助改善图书馆环境的人。”凯莎说。几乎像是在指控。
“而？”
“你从没提过！很早以前你就知道我跟杰伊是靠图书馆的暖气才活过那个冬天，你该告诉我。”
面对凯莎的控诉，达米安深感不以为然。他低下头继续他的一目十行，心不在焉地回答：“没必要。你也别继续挂念，因为当初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们。这都是无心插柳。”
“好吧，可我不会那么想。”凯莎哼了一声，“与你十分不同，我喜欢把帮助过我的人放在心上，并想办法回馈对方。”
达米安用喉咙发出头疼的低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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