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无聊的一个夏秋之交。……
陈馥野站在原地, 一动不动。她心中淡淡算了一下,如果到目前为止,这个世界观的大事年表都是按照原本的历史顺序走的话, 那么现在, 利玛窦访华, 紧接着张居正去世,这两件事情都是发生在公元1582年,也就是万历第十年。
……哇。
弹指一挥间, 已经来了快三年了啊。
“三”这个数字总是被人类赋予很多特殊的含义, 好像“二”和“四”或者三点五都不行,偏偏就得是三一样。几个穿白衣的报童从陈馥野身边擦身而过, 陈馥野顺手接下来一份报纸,看着上面悲痛万分的文字,一时间想住了。
报童停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她。
陈馥野盯着报纸,眼睛都没转,随手从袖口掏了一块碎银给他:“别找了。”
报童的小手激动得发抖。
回到小河湾,只见周怡手上也正拿着这样一份报纸, 她挑起烛火, 神情凝重地眯眼阅读着。而小河湾的其它厢房中也都不闲着,四处是肉眼可见的窃窃私语。她们这种庭院式的小区消息算不得密不透风,发生了此等大事,无人不在讨论。
陈馥野把报纸放在桌上,坐了过去:“怎么感觉你近视又加重了。”
周怡点头:“嗯,原先我以为古代人都很难近视的,现在发现,其实读书人近视的多了去了, 只不过这时还不流行戴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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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罢了。”
看着她桌上放着的从西洋商铺买的眼镜,陈馥野也点了点头。
不知道为何沉默了片刻,随后周怡抬起头:“你觉得她们应该去吗?”
陈馥野:“她们?谁们?”
其实她很清楚周怡指的是金芸心和江灵,但是习惯使然,陈馥野就是喜欢这样明知故问,显得钝一点儿。
周怡指了指屏风后金芸心的小床,此时空空荡荡的。平常她的床上都杂七杂八堆满了小说,这会儿收拾得一干二净,显得格外寂寥。
陈馥野这才笑了一下:“为什么不应该去?”
周怡尖锐地指出:“我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你一直都很喜欢用反问来回答别人的问题。”
陈馥野:“……”
陈馥野:“对,我当然知道,所以学姐你突然指出来这一点有什么目的?”
周怡:“啊,那倒没有,我只是比较喜欢观察别人的语言习惯。”
陈馥野决定无视。
想了想,她回答:“肯定要去,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啊,等她们在杭州把我们的奶茶店再发扬光大,我们在江南就会变得特别——”
周怡:“特别?”
陈馥野想了想,一时间没有想到什么很合适的形容词,便沉闷道:“呃,特别厉害,特别优秀?反正我就是那个意思,你理解就好。”
“我当然理解了。”周怡说,“等到我们变得特别厉害了,然后呢?”
这下陈馥野有些不明白她的意图是什么了,挑了挑眉:“然后?”
“对,然后。特别厉害,然后呢,目标是比特别厉害还要厉害吗?”
“那……”陈馥野有些想回答“那当然了”,但很显然周怡不是这个意思。她犹豫片刻:“但既然是开店,肯定能多厉害就要做多厉害了。别的不说,你还记得我是从什么家庭背景设定里逃跑出来,就为了来干这个的吗?如果不能做到比很厉害还要更厉害的程度,那我跑出来干什么?”
闻言,周怡哈哈笑了两声。可能这句话确实是很好笑 。
笑完,她突然收敛起神色:“等过段时间,我们找个算命的看看去。”
陈馥野:“算命?”
……
那天其实陈馥野并没有明白周怡的意思,以为她就是这样随口一提,没有多想。时光如梭,尤其是在张居正去世之后,这个世界的时间仿佛变得快了起来。其实这也不奇怪,因为光是他的国丧就已经让大明消沉了很久,也不知道作为帝国最高统治者的朱翊钧介不介意这一点就是了。
这个夏秋之交,是陈馥野度过的最无聊的一个夏秋之交。因为在以往的两年间,夏秋之交总是精彩纷呈。虽然说……以往这两年的每一个季度的每一月都各有各的精彩吧!但是毕竟自己就是在穿越来的第一个夏秋之交正式让奶茶小铺走上正轨的,所以这个时节就被赋予了很多特别的含义。
然而,今年,非常平淡。
奶茶铺子和众多分店自然是顺风顺水,毕竟是茶饮业嘛,怎么都很难受到冲击。就算人们再难过,也总得喝东西啊。
三小只上课练功之余就去乌衣巷的分店玩,也就是打工。说起来,他们明明是老板,却还是像以前在自己的小店里一样当小员工干流水线,简直不亦乐乎。好消息是,这些月里他们终于攒够了一笔足够开一家古董店的银子,坏消息则是,他们震惊地发现自己没啥正经能卖的古董,所以这个大计还得往后推迟一下。
金芸心和江灵每周一封信写过来,看样子她们在杭州过得还不错。如果排除金芸心一次食物中毒上吐下泻和江灵两次险些和当地地痞组织火拼的话,可以说是非常不错了。在金陵能奏效的营业法,在杭州一样能奏效,加上本钱充足,地产无忧,奶茶如来在杭州也已有名气。
至于自己的江州老家那边并没有什么消息,奶奶和父亲没做什么大动作,即使有丁点泄露出来的消息,也都是姑母姑父告诉自己的。之前陈馥野还担心,他们会不会趁着张居正去世,大明民心动摇,趁虚而入。结果证明,她想得实在是太多了,也许她陈家现在真的转行去当水产大亨了也未可知。
说到姑母姑父,就得顺便说一句龙之介过得也还不错,只不过他现在好像在干安保工作,没有再当牛郎了,因为他说他的钱已经赚够了,只等偷渡回家,现在已美美上岸。毕竟“女人的玩物”这个职业虽然不用卖身,但精神上的消耗还是很大的,对于龙之介这样一个严肃而木头的小男人来说,能够反应过来这一点也是不太容易。
至于褚淮舟,他还是在五军都督府里无聊且沮丧的摸鱼。感觉他是那种非常需要被每天牵出去放风的类型,长时间关起来很容易自闭。陈馥野叫他出来看过三回戏,逛过两回夜市,约过五回饭。一回周怡在,一回周怡不在;一回三小只在,一回三小只不在。每当别人不在,只有他俩的时候,陈馥野就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她总感觉心里还在膈应着什么东西,至于具体为什么膈应,是哪种膈应,这也很难说——大概就是那种十分想扇他一巴掌,但是又怕把他扇晕了到最后还是得自己负责的膈应。
很无语,很让人不安。
但总归,这个秋天也还是过去了。
等到第一场雪降下的时候,这个庞大的帝国好像才刚刚从张居正薨逝的悲痛中勉强缓和过来一点。
这天,陈馥野在同一天见到了两个人。
第一个是她师娘,郜忆丹。
雪中,郜忆丹身形如鹤立,带着笠帽,身背长刀长剑,站在驿站外要跟她告别。
“这几个月来,为师在江南一带四处游历,也算是大概了解了这山外的情形。”郜忆丹说,“那么,既然游历已经结束,又恰逢大雪送行,为师也要当个风雪归客,回太姥山去也。”
闻言,看着雪幕后师娘的脸庞,陈馥野忍不住鼻子一酸。她咬牙抱拳:“那么,师娘……馥野只能相送至此,后会有期!”
郜忆丹扬起唇角笑了笑,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什么也没说,骑上马。
“接着。”
郜忆丹将那柄黄山论剑夺魁赢得的玉屏宝剑丢到了她的手上。
“你是为师最得意,也是最像为师的学生。此番一别,山高路远,就将这柄剑交给你,从此往后勿念为师——”
“馥野啊,后会有期!”
陈馥野习惯性地俯首接剑,听完才猛然抬起头。
大雪中,郜忆丹已然策马而去。
勿念为师,后会有期……
是啊。这个年代,郜忆丹要从金陵回福建太姥山的南海剑派山门,一别又要多久呢?她又不能坐高铁,也不能坐飞机,下次还会见到吗?就算能见到,又是什么时候呢?
陈馥野胸中不禁涌出千头万绪。
回奶茶铺的路上,陈馥野握着剑闷头走路。她自觉她这样对郜忆丹念念不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因为她其实一共也就见过她这一次。想来,可能是这具身体过往的回忆作祟吗?她儿时的师娘,等到再相见就已经隔了十数年,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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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一共又有几个十数年,能让人们在这片壮阔而苍茫的无尽河山中跋涉呢?
想不明白啊。
但是,她想不明白也正常吧。
毕竟她只是一个凡人,一个行走在无尽河山中的人。
秦淮水街上白雪茫茫,视野并不清晰。不过,即使下了雪,在金陵这最为繁华的地方,商铺照常开业,车马行人依旧络绎不绝。
走着走着,陈馥野突觉不对劲。这路上的积雪给了她一种她还在街道上走的假象,其实,她已经不小心踩到了延伸向秦淮河岸的台阶。
也就是说,隔着薄薄一层冰,脚下就是河水。
一个声音传来:“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陈馥野当即俯身调整重心,用尽核心力量将右腿踩上河岸,奋力侧身旋转,稳稳回到岸上。
“喔唷!姑娘真是好身手啊!”声音当即改口道。
陈馥野拍了拍肩上的落雪,握紧玉屏剑,不以为然地哼笑了一下:“多谢。”
谢完,她皱起了眉头。
嗯?
……
这一幕是不是在哪里发生过?
嗯嗯?!
陈馥野抬起头。
只见雪幕后,房守仁身穿斗笠头戴草帽,背后背着一个用油布盖着的满满当当大箩筐,正对她竖起大拇指。
陈馥野下巴掉下来:“……”
没等房守仁开口继续说些什么,陈馥野高兴地蹦到他身前,看着他,却握手也不是,拥抱也不是,鞠躬更不是。她索性用拳头在房守仁肩上狠狠捶了一拳:“老登,你竟然还活着啊!”
第163章 第百圆三回 风雪待归人。
房守仁连忙后退捂肩:“真不愧是小陈姑娘, 这一拳险些给老夫我捶到吐血!”
陈馥野:“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房守仁大笑:“此话实为不妥,姑娘真是小瞧老夫我了!”
陈馥野:“可是你的踪迹真的就像死了一样啊!除了你真的还有人觉得你没死吗?”
房守仁:“嘿呦这话真不吉利!究竟是谁觉得老夫死了?”
陈馥野:“大家都觉得啊!”
就这样,将这个关于究竟死没死的话题来回倒腾了好几遍, 陈馥野把他领回店里烤火。
给他买了点吃的, 这老登狂吃。给他几条小毯子, 这老登猛裹。给他点火,这老登就差像飞蛾一样扑到火里去了。
陈馥野旁观着,心想, 很明显是刚流浪回来, 勉强维持个生命体征。
“这要是没碰见我,你真的还能活的下来吗?”陈馥野问。
房守仁心很大地回答道:“怕什么!实在不行, 老夫我还可以回小河湾跟那个老太婆卖惨求同情啊。”
陈馥野:“……”
好像也是,果然人只要没骨气就可以活得非常尽兴。
旁边路过了几个忙不迭的员工,房守仁一边吃着牛肉烧饼,
一边抬头不住地打量,这才发现:“嗯?这些个是什么人?”
陈馥野:“我的员工。”
房守仁:“哦哦。”
房守仁:“老夫我观察许久,怎么不见小金姑娘啊。”
陈馥野:“她到杭州去了。”
房守仁:“哦哦。”
房守仁:“她去杭州做什么?”
陈馥野:“开分店。”
房守仁:“哦哦。”
房守仁:“老夫我记得,你好像还有另外一个友人姑娘啊, 她又去哪儿了呢。”
陈馥野:“居家办公, 在给联盟做下个季度的统筹。”
房守仁:“哦哦。”
房守仁:“什么联盟?”
陈馥野:“以这家小店为盟主的奶茶如来联盟。”
几个问题下来,房守仁似乎已经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房守仁拂须道:“呵呵,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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