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当年从广州城逃离的唐王朱聿鐭。
此时的他一身布衣素服,哪里还有当年挥斥方遒的影子。他忧伤地凝视着空中随着马车一同飞奔的月亮,眸子里的光芒明明灭灭。
他曾见过这样一双堪与月色争辉的眼睛,那人也曾提醒过他,在鞑子虎视眈眈之时,再纠结谁是天子,谁是藩王,是一件极为可笑的事。可惜他当时并没有听进心里,以致今日之惨局。
“王爷这般怕见圣上,那为何贫道相请,王爷却没有丝毫推脱之意呢?”
唐王的目光从月亮移向前方策马疾驰的背影,目光逐渐温和下来。两年前的雨夜,纪道长也是这般头戴斗笠,一袭黑衣,唯有银白的发丝若隐若现。
“因为纪道长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本王岂可推脱呢?便是明知送死,也当从容以赴,以报道长大恩。”
纪春山脸上促狭的笑容登时收敛,赶紧安慰道:“王爷莫怕,贫道跟您保证,圣上绝无刁难之意,只是要求王爷办一件事。”
唐王自是不信,他曾与朱由榔并立称帝,二龙相争,哪怕朱由榔派赵明州、苏观生一行来广州好言相劝,他依然不肯让位就藩,最后落得个被文武百官厌弃的结局,反而是外来之将的赵明州守住了那一城百姓,也挽救了他最后的尊严。
后来,赵明州班师回朝,他则前往封地就藩,一路上是这位纪春山道长舍命相护,他才逃脱了多铎的毒手,原本数百人的队伍,只余下最后十人,狼狈不堪地到达了封地。
虽然是乱世之君,可他也是遍阅史书,兵法娴熟,他深知成王败寇的道理。朱由榔已经让他偷活了这几年,他也该知足了。
唐王不愿再与救命恩人纪春山争辩,再一次恋恋不舍地看了看月亮,放下车帘,缩回头去。
虽说心里做好了准备,可即至城门口,远远瞥见那格外高大敦实的城墙,那比广州城宽出数倍的护城河,唐王还是觉得手脚冰凉,额头直冒冷汗。他听着车轮辘辘轧过吊桥的木板,听天由命的闭上了眼睛。
车帘被掀开了,深秋的寒风扑将进来,将他周身的汗水一扫,只觉冰寒刺骨,如坠深窟。
“恭请唐王殿下。”纪春山一摆手,唐王放弃了心里的挣扎,扶着宫人的胳臂下了车来。
因为长时间紧闭双眼,唐王只觉眼前一片苍茫,惨白色的雾气笼罩着整个世界,风急天高,愁云惨淡,当真是符合唐王此时的心境。
冲着那明黄色的高挑身影,唐王膝盖一软,倒头便拜:“罪臣——”
话音还未落,膝盖尚未沾着路面的沙尘,唐王的胳膊便被一双温暖的手轻轻扶住了。
“皇叔父。”
朱由榔的声音很温和,如同一条月夜下泛着粼光的河。
唐王怔住了。
“皇叔父一路辛苦,宫里已经准备好了酒菜,咱们叔侄二人当好好叙叙旧。”
唐王看着朱由榔的脸,半晌没说出话来。叔侄?皇家连父子都是君臣,何况叔侄?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永历皇帝,这位天下百姓口中誓死不退,笃意北伐,倾尽全力支持武曲星赵明州的帝王,竟然是这般样子。
“罪臣……”唐王又一次作势欲跪。
朱由榔也再一次稳稳扶住了他。
“皇叔父,此番是朕有求于您,千万莫要如此,否则……让侄儿如何开口啊?我大明行至今日,宗室凋零,独木难支,侄儿何其有幸,在此乱世之中尚有皇叔父千里来援,侄儿感激涕零。过往恩怨在血脉亲情面前如同云烟,一呼一吸之间便散去了。侄儿绝不介怀,还请叔父您也释然才是啊!”
朱由榔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了,无论他们过往如何争权夺利,无论他曾多么迫切地想要将他推下龙椅,这一切都已成过眼云烟,他绝不会再提。
唐王微微张大了嘴,憋在喉咙里的话不经大脑便脱口而出,让他后悔不迭:“当真?”
真龙天子金口玉言,如何会做得了假?他这不是公然质疑九五之尊吗?
朱由榔笑了,他拍了拍唐王已经开始颤抖的胳膊:“不敢欺骗皇叔父。”
一路上的紧张、惶恐、惊惧、焦虑在此刻齐齐散去,唐王如同被抽去了魂魄一般,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鼓浪屿的月色今夜亦是澄净如水。
赵明州着一身利落的劲装,独自一人行在山路上。身在他人的地盘,她倒是自在非常,脸上挂着旅人才有的轻松落拓的笑容,弓着背,低着头,吭哧吭哧地往山上走。直走到那山顶的怪岩之处,方一手撑着石壁,大口喘着气。
“月夜登山,赵将军好雅兴。”顺着巨石的阴影处步出一人,一身青色的贴里勾勒出俊朗的身形,和白日里身着朝服的样子相去甚远,一柄全身通红的血珀簪插在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冠之上,明莹润泽,光彩逼人。
赵明州微眯起眼睛,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意:“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是为了来找你,你也应该是在等我吧!”
赵明州朝着日光岩的平坦之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国姓爷,白天里人多,有些话不好
说,现在夜深人静,咱们俩人盘盘道。”
郑成功的眉头一簇,审视的目光射向对面的女子。
“赵将军,我想你误会了,本藩要对你说的话光明坦荡,白日里都已明言,没有什么需要私相授受的。”
赵明州呲牙一笑,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猞猁:“您没有?巧了,我倒是有。”
第120章 剑指鹭岛(四)这叫军体拳。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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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成功微微一挑眉,却见赵明州极为随意地拂了拂石面上的灰尘,大剌剌盘腿坐了下来。
“今天白天,国姓爷说了自己不愿北伐的原因,说来说去不过是四个字——诱惑不够。”
闻言,郑成功的眉目间陡然现出一抹厉色,赵明州却如没看见一般继续道:“这我当然能理解,毕竟打仗嘛,总得图点儿啥,不是名就是利,国姓爷现在自身难保,如果还跟着我北伐才叫一个奇怪呢!”
赵明州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直视着郑成功被遥远的渔火映亮的双眸:“可是如果,我能达成国姓爷的核心利益呢?”
“核心利益——”郑成功下意识地咂摸着这个从未听过说的词汇。
“就是说,我能给你——你最想要的东西。”
郑成功的眸光略一凝,继而朗声笑了起来,笑中却暗含威胁之意:“那本藩倒要听听,赵将军认为本藩最想要什么。”
“中左所。”
郑成功的笑容瞬时收敛,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晦暗下来,如同冥冥欲雨的黑色苍穹,压迫感极强。若不是赵明州提前了解历史,知道郑成功没有对永历朝廷存着歪心,只怕这一刻就要拔刀自卫了。
“赵将军,有些话不能乱说,中左所是鲁监国的领地,亦是郑彩郑联二位兄长部队驻守之所在,你说本藩意图染指中左所,岂不是诋毁本藩是那不忠不孝之人!”
郑成功的神色越恼怒阴郁,赵明州的笑容却越发明亮起来:“国姓爷这话说的,你是圣上的人,遥奉永历正朔,给鲁监国尽什么忠?你是郑家的家主,于情于理郑彩郑联都该听你的,又要给这俩尽什么孝?”
“那本藩也断不会做那挑起国家内战、家族内斗之人!”
郑成功直觉面前的女子如同一只得逞的狐狸,施施然直起了前倾的身子,似乎早就在等他这句话一般:“不用您出手,我来。”
“我保证,不出半月,中左所将会成为国姓爷您的藩地,郑彩郑联甚至郑鸿魁都无法再对你造成威胁,而你却不用承担同室操戈的恶名,要兵有兵,要钱有钱。”
郑成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赵将军,此等大事可不能做玩笑之语。”
赵明州往海天交界处一指,敛了笑郑重道:“妈祖娘娘为证,我赵明州一口唾沫一个钉。”
郑成功微眯双眸,审视地看向赵明州:“那赵将军的核心利益呢?”
“全天下都知道,北伐就是我的核心利益。”
一抹笑容中和了郑成功脸上的锋锐之感,他扬起手,修长的手指合拢,手掌朝向赵明州:“若赵将军当真能做到,本藩自无二话,追随北伐,今日击掌为誓!”
“啪”地一声轻响,赵明州心情畅快,压在胸口的大石终于随着郑成功的松口而消失无踪,这一掌倒是使出了十成十的力气,击得郑成功一个屏息,后撤了半步。
——当真豪杰。
郑成功心中暗赞,垂下胳膊掩在身后,悄无声息地转了转酸胀的手腕。
***
前一晚的彻夜畅聊让一向自律的郑成功也晚起了半个时辰,将醒未醒之际,只听耳畔隐隐传来清脆的呼号之声。
那是在屯兵的鼓浪屿上极为罕见的女性的声音。
郑成功披衣下床,走出门去。
屋外的不远处,一抹鲜艳的红色正鬼鬼祟祟地躲在岩石间,向着校场的方向张望着。
“布鲁斯。”郑成功拍了拍好友的肩膀。
布鲁斯医生吓得双膝一软,差点儿跪在地上:“福松,你要吓死我!”
郑成功早已习惯了他一惊一乍的处事方式,淡淡笑了笑,顺着布鲁斯的方向望了过去:“你在看什么?”
已经不需要布鲁斯医生再多做解释,校场上整齐排列的队伍已经跃入眼帘。五百名女子,身着明州军极为标志性的赤色棉甲,二十人一排,二十五人一列,正喊着号子练拳。而站在队伍最前方领拳之人,正是昨夜月下畅谈的赵明州。
她背朝着大部队,浓黑的发挽成一个髻束在脑后,斜插了一个式样古怪的簪子,细细看去,竟是一杆断箭。从郑成功所处的位置很难看清她的脸,唯有在侧身挥拳的瞬间,能隐约看到那双澄亮的眼眸。她的一招一式都格外利落准确,喊得号子也比任何一个人都响亮,从丹田中积聚的气势,在唇齿分合之间冲出口腔,化作略带沙哑,如同裂帛般地一声——哈!
郑成功不自觉地向校场走去。
愈是靠近,他愈能感受到这支队伍蓬勃而顽强的生命力,就如同山石的缝隙中钻出的凤凰花,土地越贫瘠,枝干越茂密;山风越凛冽,花朵越鲜艳。五百名女子,像极了赵明州的五百个影子,整齐划一,如臂使指,当真气势雄浑,让人移不开视线。
郑成功静静站了一会儿,就看见赵明州转过身来,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朗声道:“再练半个时辰,咱们就开饭!”
她的目光往郑成功的方向一扫,便大大方方地走了过来。
“国姓爷,早!”
发髻上的箭镞寒芒一闪,让郑成功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赵将军说笑了,与赵将军相比,本藩可是迟了。”
“拳不离手,曲不离口,这拳啊就得多练,练少了就得送命,可不是开玩笑的。”赵明州道。
“赵将军这练得是什么拳?”刚一出口,郑成功便后悔了。练家子最忌讳被偷师,这名满天下的赵将军自然也不能免俗。虽说她尚在自己的地盘,可明目张胆看别人练拳,还理直气壮地问出来,实在是有违君子之道。
郑成功正欲说点儿什么岔开这个不合时宜的话题,却听赵明州没有丝毫迟疑地开口了:“这叫军体拳。”
“是本藩孤陋寡闻了。”郑成功微微敛眸,藏起差点儿泄漏的愕然。
“国姓爷想学吗?”赵明州笑得坦然,没有丝毫的芥蒂。
不知为什么,郑成功起了试探之心,他倒要看看这位赵将军能坦然到什么程度。
“想。”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预想之中的犹豫与疏离并没有出现,相反,赵明州直接探手从怀中掏出一卷有些皱巴巴的书。
迎着晨风,她呼啦啦翻开,指着上面奇形怪状的小人道:“正好,我都画下来了,很简单,照着图打就行!”
郑成功垂头看了看那一卷鬼画符,又抬头看向赵明州微笑的脸,她真诚到让人觉得古怪,总巴望着能从那清可见底的“真诚”里咂摸出些阴谋的滋味,可却总是功败垂成。很难相信,这个天底下竟真的有这样的人,身居高位,却依旧干干净净,像她的旗帜一般,不沾丁点儿杂质的红。
“赵将军,家传的拳谱,如何能这般轻易示人?”郑成功问出了心中困惑。
“这有啥,学拳嘛,不就是为了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吗?”
——驱逐鞑虏,恢复中华。
连郑成功都没有意识到,他紧簇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露出了和赵明州相似的,温和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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