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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天色已全然暗下,寂静的庭院,风拂过树丛,发出极细微的沙沙声。

    陆念安被轻而易举地抱起来,腾空的瞬间,她有些许无措,双手下意识去扯身下的白色衣衫,缓慢揪住。

    这样熟悉的怀抱,几乎是瞬间,就将陆念安拉入回忆之中。

    唯一不同的,是她长高了许多,不在是那个才半点大的女孩。

    “会很重吗?”陆念安有些担忧地挣脱着。

    话落的瞬间,却清晰感受到落在膝下以及臂弯处的大手,正稳稳托住她。

    陆祁忽觉有些好笑:“阿念才多大点?”

    可能在哥哥眼底,不论妹妹长多高长多大,都同从前一般无二。

    他仍然可以毫不费力地抱起她。

    “我都长这么高了。”陆念安仍在挣脱,不安分地扭动着,片刻后,大手落在她肩侧,往下一拍。

    他声音有些哑:“好了阿念,别乱动了。”

    “哦。”

    陆念安被哥哥缓慢放下时,手中的八宝匣子也一并被抽走。她双手落在半空中,不知所措地仰起头。

    檀木匣子的边缘,仍留有她指尖的余温,很快,被一双大手覆盖上去。

    陆祁将匣子打开,匣中不过装着几朵珠花,几根银簪,素净的很。

    陆念安凑近去看时,陆祁正缓慢抚过匣中的珠花,很快却将匣子合起。

    匣盖落下发出清脆的“啪嗒”一声,隔绝掉所有视线。

    “哥哥,”陆念安还没看够,双眸中带着好奇:“婶婶说这是她给我添嫁妆。”

    “喜欢?”陆祁耐心问着她,顺手将手中匣子扔给了一旁青竹。

    自始至终,他目光未从她身侧移开,静静看着她。

    沐在月光下的陆念安,眼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一边点头一边埋怨:“喜欢,只是打开以后就没有惊喜了,阿念还想着拿回去再看呢。”

    她对金银之物一向没什么概念,见得多了,其实很难说出自己喜欢什么。

    可这是婶婶送给她的,她自然要喜欢才对。

    此时提到了这个话题,陆念安继续往下问:“那哥哥给阿念备了什么?上一次去给陈姐姐送亲,阿念才知嫁妆要准备如此多的东西,对哦,还连棺材都要……”

    月光下,他神色寡淡,出声直接打断她的思绪:“好了阿念,别说不吉利的话。”

    这声音冷淡,还有话未说的陆念安只好“哦”一声,低下头,沉默住。

    被打断思绪,她明显低落。

    陆祁抬手抚了抚她发顶,又哄着道:“我们阿念都知道同哥哥讨陪嫁了,从小到大,你要什么哥哥没给你,还不满意?干脆把哥哥也带走?”

    “也不要那么多,”陆念安踢了踢脚下石子,“阿念又不贪心。”

    石子被踢到一旁,滚进草丛之间,陆念安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很快僵住脚。

    下一瞬,有清冽男声落在耳旁:“还有心情提这些,伤就养好了?”

    “都能走了,应是好了的。”陆念安藏了藏脚,心虚道。

    北院就在隔壁,缓慢走回屋时,陆念安褪去足衣,就瞧见伤处已经重新红肿起来。

    陆祈看着那红肿,忽得开口问她:“这就是阿念说得好全了?”

    伤口处虽是红了些,但的确已经不严重,连疼意都很浅淡,等明日应是就能完全消退了。

    陆念安便不太在意地放下裙摆:“早上是好全了的哥哥,现在也不严重呀。”

    她浑然不放心上,陆祈没说话,却是要将秋菊唤来。

    陆念安忽得意识到什么,抬手拉住他:“哥哥你找秋菊做什么?”

    “只阿念一人敢跑这般远?”陆祈垂眸看着她,淡声发问。

    是朝夕相处了十多年的兄妹两,作为兄长,他太了解她了,只平静地看着她,就仿佛能将所有都看透。

    没人纵着,她不敢跑远。

    “可是真的是阿念自己要出去的,”陆念安低下头:“不小心走远了些,才听见婶婶来了……秋菊也不知道。”

    陆祈看着她镇定自若地模样。

    她说谎话时,已经不再会紧张了。

    片刻后,陆祈转过身:“那阿念要等哥哥去问问吗?”

    他大有一副要认真计较的模样。

    陆念安便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当然不害怕惩戒,只是不想牵扯身边的人。

    脑中一片空白,无措之际,忽得想起家姐教过她讨好长辈的招数——倒茶捏肩撒娇。

    “哥哥你坐。”陆念安指着一旁的美人榻,殷勤道。

    陆祈仍平静看着她:“阿念,哥哥最不喜你撒谎了。”

    “坐吧哥哥。”陆念安闭口不谈,柔软无骨的指尖勾住他掌心,轻轻拉着他往前。

    他生得太高,手掌也大,需要用双手才能将他拉住。

    陆念安原以为要费些力气,还未用力,就感受到身后的人跟着上前。

    等将人拉到榻间,陆念安又催促着他快些坐下,继续殷勤道:“哥哥你今日辛苦了,阿念替你捏捏肩好不好。”

    她生得娇小,手心自也是小的,当下搭在陆祈肩侧,连他的肩膀也拢不住。

    更别说他骨头太硬,也捏不动。

    顿了顿,陆念安手搭在哥哥颈侧,退而求其次地替他捶肩。

    她认认真真捶了好一会儿,才极小声地恳求:“哥哥你别怪秋菊了,是阿念闷了许久,想出去透透气,才拉着她一起。”

    里屋内点着灯,一室明亮。

    陆祈坐在塌边,感受到从肩侧传来的,极轻微的动静。

    这两年她好似学了不少。只是陆祈见过太多太多的讨好,其中不乏有跪在地上恳求之辈,只她一个,连捶背都像是抚摸,实在没什么诚心。

    她也该长长记性。

    不过捶了几下,陆念安就没有力气,再一次软声道:“哥哥你别怪秋菊了。”

    她一边说一边仰起头,见陆祁连眼都未眨,侧脸轮廓仍旧冷硬。

    这样寡淡的一张脸,就好像她不论说什么,也不会得到回应。

    姐姐说错了,这一套分明没用。

    不仅没用,还害得她手都酸了……陆念安干脆收回手,歇气一般要走。

    没等她转过身,陆祈却轻轻将她扯进怀中,大手跟着捏在她腕边:“手酸?”

    他总是轻易猜出她在想什么,没一会儿便替她揉着手腕缓解酸胀,叹息声:“哥哥就差依你了,怎么就半途而废?”

    察觉到他态度松动,陆念安试探着又问:“那哥哥是不去问秋菊了?”

    “嗯,”他捏了捏她的手心:“这几日阿念会乖吗?”

    陆念安自是乖乖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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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她这两年长了些骨气,陆祈便也并未拘她太久,只叮嘱她再养三日便出门。

    有了教训,接下来一连三日,陆念安都好生呆在屋中,无聊到极点了,也只是练一练琴。

    等到了第三日的夜间,陆念安无比期待翌日,她实在是被闷透了,忽得好想去找几位姐姐,总之一点也不想呆在家中。

    秋菊上前替她抹最后一次药膏,临睡前,又照常端来安神的药。

    陆念安屏气喝完。

    是王太医开得这方子太苦,既是又饮了两杯甜茶,舌尖仍余存苦涩。

    秋菊端上来一叠蜜饯,已是夜间,吃多了容易积食,只挑出一颗较小的给陆念安,叮嘱:“虽是苦了些,但小姐忍一忍,等睡能去就不哭了。”

    陆念安很珍惜这为数不多地甜,含了会儿后,她眨眨眼,想起来什么一样,问:“秋菊,这药方子还在吗?”

    北院每日的药,一直是秋菊盯着在煎,药方子她也会存下一份以备不时之需。

    她点头:“都在呢,好生放着。”

    陆念安躺下来,打了个哈欠。

    明明困到极致,却一边揉着眼,强撑着开口:“我有些想看看。”

    “都这般晚了,明日再看如何?”

    秋菊走去一旁灭灯,里屋完全暗下来,只有月光透过破窗,落下细微光亮。

    陆念安便闭上眼,只是临睡前,一想到还要一直再饮着这苦药,她忽然有些难受,脑中便全是沈大夫那张脸,怎么也睡不着了。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三月底,临近会试,晨日里的早朝间,大太监德福替皇上宣读了此番会试的十八位考官。

    “景瑞四十一年,宣翰林院大学士王正卿、宣礼部尚书宋维、宣翰林院学士张征、宣卫王赵子展为会试主考官……宣礼部侍郎张展玉、翰林院进士陈锦……为会试次考官。”

    殿内庄重,盛着圣旨的托盘被分到殿下,被提到名的臣子纷纷下跪:“臣接旨。”

    会试每三年一次,这般重要的考试,令在场大臣都有些凝重,一同商议起后日的安排,一直到天子摆驾离去,殿内氛围才轻松了许多。

    臣子们一同走到殿外,散朝以后,天光大亮,石阶之上,布满金色光辉。

    几个走在前,着紫色朝服的大臣这时回头,特意来同大皇子贺喜。

    现如今朝中,以大皇子卫王和三皇子昭王划分为两个党派,两位皇子之间,关系愈发焦灼。

    今日早朝,天子当着众人之面,宣春试主考官为卫王殿下,卫王本就是长子,又得如此信赖,此时免不得要被众人恭维着,连从不站队的左丞相也上前贺一声恭喜。

    立储在即,几乎没有悬念。

    大皇子笑着将这些恭维应下,一边拱手道别。

    等步转长廊,走过太平殿,他脚步急促起来,全然不复方才地平静:“陆兄来了吗?”

    “殿下,陆大人在前边等着呢。”

    大皇子上前,长廊尽头,陆祈垂手而立,似是已经等了一会儿。

    “陆兄久等,”他略带歉意地开口:“今日之事,本王特意来感谢你。”

    此番朝圣,大皇子虽知与会试有关,但没想过父皇会当着百臣提起他。这般重视,怕不是有人在他面前说了什么。

    想来想去,大皇子只能想到陆祈了。

    分明辞别了两年才回京,但这位陆大人如今在父皇心底的份量,好像远比他想象中还要重。

    陆祈在朝中并无党派,对这一次示好,大皇子心神领悟:“陆兄,有你与我同盟……”

    “不算同盟,”一番话还未说话,陆祈开口打断,语调是不加掩饰地直白:“圣上的确问过我立储一事,三殿下私欲太重,选大殿下不过是衡量以后的结果。”

    大皇子一顿,佯装没听懂这话中的疏离:“不论如何,都是多亏了陆兄,日后等本王坐上皇位,定是要再好生感谢陆兄。”

    是人皆有私欲,自许诺出皇后之位,连平生最是孤傲的左臣都态度松动。

    宫中之人,深谙拿捏人心之道,这世间没有人会毫无私欲。

    陆祈却仍旧疏冷,置身事外般平静:“还望殿下不要辜负了圣上的期盼。”

    正想借此许诺些什么的大皇子,听见这话一时间梗住。

    好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生硬道:“周家明日午时的宴席,听说备了好些新茶,陆兄可愿前去看看?”

    这话不过是客套。

    陆家在朝中未同谁交好,也嫌少去谁家私宴。

    但秉持着客套到底的原则,大皇子继续:“周家的园子静,园中留了几株晚春海棠,此番陆兄前来……”

    陆祁想起,明日已到第四日。

    *

    回府时,书房的桌案上,规规整整放着两封请函,镶金丝杏纹,是今日下朝后大皇子送来的。

    往常,这般请函大多都被收在一旁,连打开的机会也没有。

    今日这两封,青竹却小心收好,只等明日一早,送去北院。

    翌日那请函被送去北院时,陆念安还尚在睡梦之中。

    昨日胡思乱想太多,她久违地有些睡不着,被唤醒后赖了会儿床,才不情不愿起身。

    窗外天才刚亮,雾气又湿又厚。

    陆念安睡眼惺忪,打了个哈欠:“秋菊,今日怎这般早?”

    秋菊上前替她梳发,细腻的羊角梳抚过发间,她解释:“午时的宴,现下梳妆已经算是晚的了,小姐可是昨夜未睡好?”

    “没睡好……”陆念安睁开眼,迷茫:“什么宴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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