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就要脱口的话重新咽了回去,然后轻轻问道:“能留到……以后再说吗?”
封砚眸眼清润沉静,如古潭无波,让人瞧不清、探不明里面的深意。
他静静地瞥来一眼,就像是学堂上准备抽查的老学究,无端就让盛则宁紧张地呼吸都浅了,唇也半抿了起来。
生怕封砚会从她的心虚里窥探到真相。
他清冷的嗓音顺着风送入耳中,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不疾不徐地对她道:“要么,现在说,要么不做数了。”
似乎是大方给了她选择余地,实则后路尽斩。
就仿佛他已经料想她所求之事,并不是什么好事一般。
盛则宁争辩不得,只能含屈咽下这口不能言说的闷气。
不过眸光瞥见他脸上的巴掌印时,又找回了一丝痛快。
虽说她的手掌也很疼,但是有时候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事还是很值得的。
无论是从前还是以后,都绝不会再有这样天时地利人和的时机,可以甩瑭王殿下一巴掌而不被问罪。
他自知自己不该,所有这一巴掌他也只能受着,而说不出她半个不对来。
“不说了?”封砚温声问她,似是想要劝她珍惜良机。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盛则宁看破他的诡计,又怎可能再轻易上当,当即就气鼓鼓地摇头,“不说了。”
不过看似她是白白损失了一个机会,但其实这次她也不算是毫无进展。
至少将他们的婚事又拖了一时,让自己在未来的几个月里,无后顾之忧。
反正以后她肯定还能寻到机会邀功请赏!
她一直都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更何况是她这般的努力之人,相信老天也不会辜负她。
想到这里,盛则宁一扫连日来积累在心头的阴霾,忍不住翘起了唇角,露出久违的轻松微笑:“殿下,我们还是快些下去吧。”
封砚心事重重等她的回应,没想到目光冷不防触及她笑得弯起的杏眼,被冷风吹得苍白的皮肤透出一些粉霞,就好像又变回了那个耀眼灵动的小娘子。
蜷起的手指不禁松了开来,那刻入掌心的疼痛缓了下来,眉眼间的浅皱被抚平,让他的神情都柔和下来,不似之前那般紧绷难看。
虽然他想让盛则宁看见真实的自己,但是也会害怕她从此以后就会惧怕自己。
他虽说做出选择就不后悔。
可不后悔,也会在心底有过一丝忐忑。
此刻能再看见盛则宁重展欢颜,无论真心假意,他都已经满足了。
那,他就更不会后悔了。
*
等到两人下来时,西凤塔下围观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
只剩下一些巡查卫、瑭王府、盛府的人还在等候。
盛则宁在剩下几阶台阶时,迫不及待甩开封砚的手,仿佛是沾上了什么烫手山芋。
这厮着实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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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站在塔顶的时候已经与在平地上无异,甚至还能本色发疯,偏偏上下楼梯的时候就跟抽了魂一样,没人领着就不会行路了。
她只好勉为其难地把他又原样带了下来,总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上面吧?
封砚慢慢收回自己的手,被她握了一路的两根手指还并在一块,上面似乎还留着一些余温,他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唇角,德保公公就迎着他的面,满脸焦急地走了过来。
盛则宁也有自己的方向,她看见在不远处候着她的文静姝,提起裙摆就朝她疾步走去。
“宁妹妹你这是和瑭王殿下和好了?”文静姝留着不走,就是因为刚刚在上面所见,由此好奇上她与瑭王之间的事,更何况她知道盛则宁定然还会有别的问题想问她。
盛则宁心想与封砚的事太过复杂,也不好说清,就摆了摆手,简而言之地道:“才不是,不说他了,柳娘子和那姚娘子现在可好?”
她刚刚已经看了一圈,不见她们两人的身影。
“柳娘子还好,只是有些脱力,已经送回去休息了,倒是……”文静姝想拉起盛则宁的手,谁知才碰到一下,盛则宁就痛嘶了一声。
她把盛则宁的手掌翻过来一看,眼睛就不由一跳。
怎么伤成这样,都红成了一片。
“你这是怎么回事?”文婧姝关心道。
“殿下您这脸!——”那边德保大喊一声,引人注意,文静姝也没能例外,下意识就把视线移了过去,这一眼就看见封砚半张脸上赫然顶着个巴掌印。
刚刚她们下来前,瑭王殿下还好端端的。
文静姝愕然地回头瞧了一眼盛则宁,盛则宁用指头轻挠了两下有些发痒的脸侧,视线局促不安地瞟向一旁。
不必详问,也能看出她心虚。
文婧姝连忙把盛则宁红通通的手掌一挡,像是怕旁边人看见,惹来麻烦。
不过有不少人都知道,封砚和与盛则宁在上头逗留了一阵,所以这个巴掌印不难猜出是谁的杰作。
“你实在……胆大……”文婧姝斟酌着用词,不忍心苛责盛则宁,但是又心惊她的胆大妄为。
堂堂亲王的脸也是说打就打,这好在是瑭王,还算宽厚待人,若是换了别个,她还能全须全尾地下来,真是祖上烧高香了。
“其实也怪不得我,我那是被逼无奈。”盛则宁说的是大实话。
那般情况下,她才扇他一巴掌,没有踹他一脚已经很好了。
“喊什么喊什么,我打的不行吗!”
谢朝宗嗓音横空破来,在场的人无不抖了几下。
盛则宁没想到谢朝宗居然还没走,还主动顶下这口大锅。
谢朝宗抽空还远远瞪了盛则宁一眼,似乎在隔空拷问她为什么没有追他下来。
盛则宁既无辜又无奈。
“谢二郎君待你还是这样。”文婧姝想起他们小时候的事,也是哭笑不得。
盛则宁心情复杂地点点头。
只不过小时候都是小打小闹的过错,他帮自己顶包也就算了,如今这样的‘大事’,他也敢。
德保听了谢朝宗的话,将信将疑。
这谢二郎君向来恣意妄行,说是打瑭王一个耳刮子也不是没可能的事,但是看他家殿下这神情,不见动怒,也不像是要追究的样子,他就浮想联翩,不知道他们与那盛三姑娘在西凤塔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殿下嘴边的伤……”德保本着忠仆护主的心,忐忑不安地刨根问底。
谢朝宗手叉着腰:“你再多问一句,信不信你主子就会把你从西凤塔上丢下来?”
德保‘诶呦’了一声,被谢朝宗吓得不敢再吱声。
文静姝听完那边一场闹剧,叹声道:“你与瑭王殿下之间看来并不简单。”
原以为瑭王是无心无情,无欲无求之人,现在看来,分明不是。
他所求所想并不比旁人少,他只是隐而不发,秘而不宣罢了!
盛则宁嘟囔了一句:“谁知道他今日受了什么刺激。”
“其实,今日看见瑭王殿下登上西凤塔,我很惊讶。”
“因为他惧高?”盛则宁接话。
“并非这个。”文静姝看了一眼远处长身玉立的郎君,低声道:“你小时候也进过宫,不过可能年幼不记事,所以就忘记了,瑭王殿下的生母孟婕妤当初……就是在东龙塔上坠亡的啊。”
盛则宁心脏猛得一跳,像是夏夜忽闻迅雷之声,骇然惊魂。
她隐隐有这样的记忆了。
曾经从宫人的笑言笑语里听到打趣五皇子惧高的毛病严重一事,就连每年春祭的高台都爬不上去,惹来圣心不悦。?
可她并不清楚其中缘由。
“东龙塔三百阶高,一个九岁的孩子救母心切,颤着手脚往上爬,可是没等他爬到一半,孟婕妤已经……”文静姝摇头,惋惜道:“他们都说孟婕妤那时候已经病入膏肓,本来就没有几日活的,偏要弄这样大的阵仗,图惹是非,可我觉得不是,婕妤娘娘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又怎会用这样的法子来伤害自己的孩子?”
盛则宁蹙起秀眉。
难怪他会想要阻止她上去,又会那样颤抖,流冷汗,每一步仿佛是踩在刀山,迈进火海一般。
他怕重蹈覆辙,所以才会坚持要跟着她,寸步不离地上去。
“所以你懂我为什么惊讶了吗?瑭王殿下他怕是有十多年没有爬这么高的地方了。”文静姝悠悠感叹。
“我现在心情更复杂了。”盛则宁低落道。
文静姝不能替她分忧,只能轻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盛则宁低落的情绪化解不开,恹恹地问:“文姐姐,你刚刚姚娘子的事还没说完呢?”
文静姝经她提醒,面上又浮出担忧之色,“正要与你商量,那边姚娘子才下来,宸王就派人把她拿下带走了,刚刚谢郎君上去没有跟你提起吗?”
刚刚谢朝宗上来光顾着和封砚吵架,什么重要的事也没有说。
盛则宁奇怪:“宸王?他为何非要抓着教坊司这些人不放?”
“我也是不知,但是听说教坊司最近与西涼使团那边接触颇多,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教坊司听礼部之命,接触西涼使团也无可厚非,但是姚娘子是无辜之人,我们得想个法子……”
文静姝点了点头。
盛则宁想到自己还有正事要处理,顾不得胡思乱想那些有的没的,拉起文静姝的手就要换个地方去打探消息。
封砚正要离开,刚好和两人迎面相对。
盛则宁刚刚知道那些事后,看封砚的脸就有些过意不去。
偏偏在这个时候,云客松下脚店老板扒开人群,喜不胜收地冲着封砚大喊道:“郎君!郎君!可算又遇见你了!”:,,.
第74章多余
身子圆滚滚的店家挥着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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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的大汗,艰难地穿过人群。
巡查卫的人见只是一个衣衫普通的百姓,也没有动粗,只是伸手拦下他,呵斥道:“不得无礼!”
“差役大人,小的是来找人的!”
“你找何人?”巡查卫不信。
“那位郎君!”店家晃着手里的荷包,可奈何被巡查卫保护在里头的年轻郎君却侧过脸去,像是并未被他的声音吸引。
这不应该啊!
店家以为两人都秉烛夜谈过一个晚上,多少也算有几分相熟,不能没几日,郎君就不记得他了?
他疑惑地眯起小眼,眼睛左右旁移,好在他可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为了自己纯良正直的心不被留下污点而格外努力。
果然,天不绝人,很快他又重新高兴起来,这一次他的声音格外响亮:“小娘子小娘子!是我呀!那天你掉了一两银子给我!”
盛则宁刚竖起手掌挡着脸侧,但是奈何已经被眼尖的店家发现了自己的存在。
这店家为何如此固执,不是说了不用还钱嘛……
德保揣起袖子,踮脚往外头看了两眼,提醒封砚道:“殿下,那边好像是有人在叫三姑娘。”
封砚瞥了眼盛则宁躲躲闪闪的模样,略感奇怪,这个店家与盛则宁能有什么关系,就这一瞬间的动摇,他说道:“让他进来。”
店家用一块白帕子擦干净跑出来的汗,端着肚子大步迈了进来。
盛则宁想走,却又不好在这个关头溜走。
只能眼睁睁看着店家宛若他乡遇故知一样喜滋滋地朝两人径自走过来。
缘分呐!又让他这茫茫人海中遇到了这两位。
“郎君,小娘子!”他行礼。
“你有何事?”封砚怎会不记的这位店家,他记性好得很,只是他也猜不出这位店家找上来能有什么事。
店家一脸正直,托起手里的荷包,口齿清晰地解释起来:“七夕夜那天郎君在小店落下了一个荷包,实在太贵重了,小人不能收下,这里有十两是郎君的……”
封砚明显是愣了一下,看见那‘失而复得’的荷包,眉心轻蹙了起来。
“殿下,您怎么会落下这么多银子?”德保公公吃惊地道:“七夕夜那天殿下不是去找了三姑娘吗?”
又不是几岁的小孩,怎会平白无故‘落’下十两。
德保公公朝盛则宁看去,企图找到答案。
但是盛则宁对他眨了几下眼睛,同样没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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