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有最擅长伪装的血族帮忙指点，也总会露出破绽，让他轻易逮住。
可现在，他却读不出了。
仅仅是因为……和那位具有天使力量的女孩相处了一阵吗？
恶魔缓缓转头，视线重新落在海瑟薇身上。
三年。
不到三年。
仅仅是这么短的时间，这一对长生种来说弹指一挥间的时间，竟能让莫里森改变到连他也摸不透的地步？
为什么？
凭什么。
就仿佛一直毫无保留的孩子忽然砌起高墙，将他这位父亲隔绝在外。
——明明他花了那么大力气，才让那个孩子仰视他时眼里有光，举手投足洋溢着对他的敬仰与爱。
凭什么天使就能仅凭那么短的时间？
恶魔咬紧牙齿，一挥爪，将毁灭魔法弄得更加绚烂！
但莫里森的轻笑丝毫没有减轻。他那双冰蓝色的竖瞳落在莫里斯身上，轻蔑中又带着些许冰冷，仿佛在注视一个蛛网上的死物。
“父亲……”
他没有出声，只是笑着做出如此口型：
“你怕了？”
莫里斯先是背后一凉，紧接着怒火中烧，感觉受到了十二分的挑衅！
莫里森什么鱼，都没品过多少鲜血，竟然也敢挑衅他？
虚张声势……一定是虚张声势！
他们都是好人中的好人，怎么可能放弃结界内那万千人类的生命？
更何况，还有人类军在旁边看着。如果这两人临时发疯，对方不可能不出手阻止！
对，对……他想到了，就算是真的，恋爱脑神明也会被人类拉下台！
到时候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承担起人类讨伐神明的助力，自然而然地填补起阿兹卡那人类神位的空缺！
做好两手准备的恶魔瞬间心平气和。
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小年轻，又怎么斗得过看遍了人间种种悲喜剧的他呢？
“喂，喂，听得到吗？”
海瑟薇抬起手臂，众多的白色小球回归魔素，与她手腕的水晶手环产生共鸣，在她的周围凝出几片巨大的光屏。
那是……魔晶手环？
莫里斯认得那玩意儿。似乎是一个奇怪的人类发明的魔法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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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此刻……有什么用呢？
“这里是海瑟薇，大家看得到吗？”
结界之下，许许多多的人停下逃亡，痴痴地望向周围的建筑。
凡是安有魔晶屏幕的地方，都出现了海瑟薇的身影！
“海瑟薇，是海瑟薇！”
“我看见了，她领着人类军与魔物伙伴一起，在与恶魔战斗！”
“海瑟薇，战况如何？你们还好吗？”
人类关心地话语通过魔素的流动传进了海瑟薇耳中。她轻轻掐断通讯功能，只保留了单向的传音：
“我们还好。但为了最后的胜利，我们需要大家的帮助。”
屏幕那头的人类纷纷点头，似乎在说：“请说请说，义不容辞！”
“嗯。”海瑟薇轻声笑了下，“我需要大家努力回想快乐的事——”
“以及……”
“为我唱响那时候你最喜欢的歌。”
地面上，人类面面相觑：
“开心的事？”
“唱歌？”
“这个时候……？”
西尔维娅忽然冲到拥挤的人群面前：
“海瑟薇叫你们唱就唱！没听见吗？她需要我们的帮助！”
杰克国王在妹妹莉珊德拉的搀扶下也走上高台：
“按海瑟薇小姐说的去做吧，各位女士们，先生们。”
“卫国的战争不应由英雄与勇士孤军奋战。我们亦有责任。”
紫色的魔法在结界上空明灭可见，逐渐扩大，变得明显。
地面上的人类不敢再犹豫。一位年轻人走出：
“我、我来试试！”
“我最开心的事，是今年麦子大丰收！”
“最喜欢的歌是，和安妮一起唱的劳动民谣……”
青年人清清嗓子，清冽如泉的歌谣自他喉间倾泻，仿佛织成一匹绝美的金丝绸缎。
不知从哪里出现的白色羽翼嗡嗡作响，在青年的歌声中，与天上的结界产生了共鸣。
“我、我也来！”
一位怯生生的少女上前一步：
“我最开心的事，是这个学期所有学科都拿到了A！母亲和父亲答应带我去南方旅游！”
“我最喜欢的歌曲，是琳娜老师交给我的《努力之歌》。”
少女开口清唱，投入音乐的她仿佛进入无人之境，身上的紧张与窘迫一扫而光，金色的旋律与白羽轻轻嗡鸣，它们的认可似乎是对努力者嘉奖。
“那我也来……！”
“我也……”
“我也想试试！”
一时间，刚刚还被恐惧与紧张包围的人们似乎忘记了结界外可怕的威胁，浸泡在甜蜜的幸福与回忆中，逐渐织成了一匹金色的绸缎。
不，不是绸缎。
是“黄金的五线谱”。
云层上，海瑟薇和着人们的歌声拉起提琴，琴弓一点，便凝出许多白色的泡泡。
它们缓缓移动，飞向恶魔。
“什么？”
莫里斯隐隐感到脚下魔素波动，定睛一看，竟看到纯白的魔素自王都位置向四面蔓延！
那魔素凝结的速度极快，且正以极高的速度汇出一只张开的白弓，又好似一道跨越西大陆东西南北的巨型桥梁！
怎么会？
莫里斯从未见过增长如此迅猛的光明魔素。它来势汹汹，却又毫无征兆。
仿佛就是……凭空生长。
“如何，莫里斯？”
海瑟薇拉着提琴：
“你以为我撤去结界，是被复仇冲昏头脑，要抛却底线么？”
“错了，白痴恶魔。”海瑟薇抬眉轻笑，“我两个都要。”
“人要贪心，不违背自己的欲望。这是莫里森先生教给我的。”
“我觉得……非常有道理呢。”
莫里森脸颊一红，莫里斯却气得七窍生烟。他有意促成两人相爱，本想是让两人迷上对方后，各自成为对方的弱点，谁能想到最后的效果却是取长补短，强强联合！
“痴心妄想。”
莫里斯对二人的理想十分不屑，更不相信人类临时凝成的魔法能够抵挡他的毁灭杀阵。
他冷笑一声，恢复往日的平静，为刚才慌乱的自己感到可笑。
恶魔一声令下，剩下的黑暗生物不再纠缠人类军，而是一股脑儿的朝海瑟薇涌去。
即使是傻瓜都知道，打团先斩治愈师。
人类的魔法之所以迅速有所突破，也是因为有海瑟薇这一媒介为他们转化。
只要海瑟薇这个关键纽带一断，别说人类了，就连莫里森与那些反抗他的盟友，恐怕也会乱作一团。
所谓的联合作战……很快会变成一盘散沙。
恶魔勾起唇角，抬眸却看到莫里森挡在海瑟薇面前制造水雾，弗罗斯特紧随其后，迅速将水雾凝结成冰，将他的子嗣部下纷纷冻成了冰雕。
喂。
莫里斯眉头微皱。
是不是有些不对？
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的？
一支箭矢飞来，将那些冰雕串成了冰渣，并趁着他错愕出神，一举划破了他那张引以为豪的脸。
“伊琳娜？”恶魔望向箭矢飞来的方向，“你为什么会帮助天使？”
“按照你的作风，不应该在天使觉醒前，就将她囚禁在世界树里，作为供精灵族仰仗的养料么？”
“呸！”云层下方的伊琳娜再次张弓搭箭，“你以为谁都是你？”
说完，又射出了一箭。
恶魔侧身躲开。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沦落至这个地步。明明对面都是流淌着他血液的子嗣，却一个个拿起武器，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还是过得太舒坦了。恶魔想。当初就应该把他们都掐死。
“轮到你了，恶魔大叔。”
海瑟薇琴弓一指，万千泡泡随之出现，缓缓飘向莫里斯。
这样慢的速度，有多大伤害？
恶魔不屑冷笑，轻易躲开。
啪。
啪。
啪。
白色的泡泡接二连三在他身边炸开：
[我的愿望是，明年收成更好！]
[希望我可以和森在一起。]
[愿孩子们天天开心。]
没有恐怖的魔力，也没有巨大的杀伤力，有的，只是西大陆人类充满希望与憧憬的美好愿望。
他最讨厌愿望！
他所登上的邪神之位，力量正好来自绝望与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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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斯挥手驱赶，想叫泡泡离他远点。
啪、啪、啪、啪！
泡泡们仿佛与尖锐物品是否碰撞没有关系，不仅到点爆炸，甚至追着他飞！
莫里斯展翅欲逃，却被泡泡前后夹击。只好用力扇动蝠翼，飞向高处。
……毁灭魔法。
他忽然想到。
武力不行，那就巧取。
莫里斯抽出一柄饱含绝望之力的漆黑小刀，像切西瓜般，将眼前的泡泡切成两半！
【你不会丰收，因为阿兹卡那的丰收是个骗局。】
【天使的庇佑使你们风调雨顺。没了天使，你们努力也没有收获！】
【学习好又怎样？毕业了还不是从零开始。】
【旅游？哈，那是留给贵族的。】
【等你走出校园就会发现，你将所有时间压榨于工作，却得不到相应的金钱。】
【孩子们健康成长？可笑，百分之八十的孩子都不懂得回报。】
【“病床前没有永远的好孩子。”你不过是将所有爱投注到他人身上，最终年老多病，无人照料。】
莫里斯将愿望的泡泡悉数划破，挑衅般推向海瑟薇：
看啊，失去你保护的人类多么脆弱，仿佛蹒跚学步的幼崽。
即使你有心栽培他们成为保护自己的盾牌，他们也脆弱如纸，一触即碎。
海瑟薇没有说话。她只是重新拉起小提琴，仿佛对水泡的遭遇熟视无睹。
[“很久以前，阿兹卡那并无神明，可人类却早已再次生活。]
[“先祖不懈的尝试使我们通晓作物知识，勤劳的双手让我们拥抱明天。]
[“在没有天使的年代里，人们仅仅依靠自身，依旧活了下来。”]
[阿兹卡那神学教材的第一课，曾经如此称赞。]
……
[学习使我们掌握技能，变得更加优秀。好奇心是人类天生就有的魔法，它帮助我们走得更远。]
[我们弱小，我们生命短暂。我们匆匆一生看不了太多风景，却绞尽脑汁，留下记忆中的那天花田。]
[绘画、音乐、雕塑与诗。]
[我们究其一生学习技能，只为留住昨天、今天、明天。]
[试问，是哪个种族先天不足，却依旧为美好甘之如饴？]
[毕业典礼上，满目热泪的教师曾经如此祝愿。]
……
[有这么一群孩童，他们无父无母，却向往明天。]
[孤儿院的老师悉心抚养，却并未为了那个赡养的未来。]
[听！是谁将无序化作规整，领着孩童将春天的歌谣唱响？]
[是谁将小手拉起，绘出他们心中的画片？]
[又是谁受人搀扶自阴影中走出，甘愿归巢，化身萤火传递光热，只为那一张张稚子的笑颜？]
“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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