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吃紧,半个多月前传来谢择违背皇命带着一队轻骑前往于阗,而后失去消息,另一方面是北边出现了一支极为骁勇善战的叛军,十来天就聚集了上千人。
皇帝本就软弱,见此情景,便将江山稳固的愿望寄托在了这次祈神日上。
听闻半个多月前,就有宫里太监来定林寺督办各项事宜,更有工部和礼部派人打扰沿路街道,逐撵闲人。
而定林寺的僧人更是日日忙乱,准备祈神日用的香炉法器,阵法经书。直到三日前,才算是全部准备妥当。
谢苓将手搭在车夫小臂上下了马车,远远缀在队伍最后头。
皇家仪仗逶迤肃穆,她远远眺望向队伍前端,看清了皇帝出行究竟有多奢靡。
龙旌凤翣,雉羽夔头,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龙版舆,宫婢撑着曲柄九龙黄金伞,一旁还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
紧随其后的,便是太后、宫妃以及诸大臣的马车。
队伍很长,几乎延伸到了半山腰,她若是站在原地等待,估摸得吹小半时辰的冷风。
想了想,她朝车夫道:“我先回马车,等进寺的队伍过半了,你再唤我。”
车夫恭敬称是。
谢苓便和雪柳重新坐了回去。
刚跟雪柳说了几句话,就忽听到马车外传来一阵马蹄声。
紧接着是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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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扬而爽朗的声音传来。
“苓娘子,你在里面吗?”
“我是余有年。”
谢苓用手挑开侧面的帘子,抬眸看去。
少年身着标志性的紫衣玄氅,肤色比两个月前见时黑了不少,五官也长开了些,轮廓更加锐利分明,唯独那双眼,依旧亮得惊人,像是含着两团灿烂的烟火。
见谢苓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余有年的脸微微泛红。
他挠了挠头,笑道:“两个月前我去军中历练了,如今谋了个前锋小将得位子,等年后就要随军出征。”
谢苓不明白他为何专门跑来说这个,她只好笑了笑,礼貌回道:“那苓娘便提前祝余小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闻言,余有年咧嘴一笑,露出几颗白牙,看起来依旧有少年人的傻气。
他重重点头,望着谢苓的面容,忽然脸又红了。
马儿在他身下晃动,打这响鼻,看起来不太安分。
他摸了摸马脖子上的毛安抚,从怀里拿出一个木盒子来,扭扭捏捏递给谢苓:“之前听闻你掉崖,我本想偷溜出营去找你,结果被人发现了,打了几军棍关了禁闭。”
“还好你没事。”
“这盒子里是我寻来的药,对寒症有奇效,你用用看。”
谢苓想起谢珩独断的性子,略微歉疚的摇头:“上次的止咳丸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好再收你的东西?”
“而且我病已经大好了,这药余小将军不若留给需要的人。”
余有年神色瞬间失落起来,眸光暗了几分,看起来像只委屈的大狗。
他捏着木盒,眼巴巴看着谢苓,却发现她看着脾气软,实际上倔强的很。
可他又不甘心把东西再拿回去,于是将盒子一下从窗子里丢进马车内,拉起缰绳御马离开。
马儿走出去十来步,他调转马头,看向窗内露出半张玉容的谢苓,扬声道:“苓娘子,你就收着吧。”
“还有,等我挣了军功回来,定不再叫你受委屈!”
说完,他不敢看谢苓的神色,一夹马腹离开了。
谢苓放下帘子,看着被雪柳拾起来放在小几上的木盒,挑了挑眉。
这少年人的感情,可真是…热烈又纯粹啊。
她抬手拿起木盒,打开了上面的锁扣。
盒子里是个精致的玉瓶,取下瓶塞,便能闻见一股浓烈的药香。
哪怕她不太懂药理,也闻得出这是好东西。
将瓶子放回去,她重新盖住了木盒。
好东西是好东西,但不能乱收。
一旁的雪柳也看出了点门道,她啧啧两声,小声道:“小姐,这余有年看起来有点傻。”
“但人还蛮好的。”
谢苓笑着认同:“的确不错,只可惜跟咱们没什么关系。”
雪柳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她是一定要进宫的。
余有年即使再好,也与她无关,更何况少年人的感情来的快去的也快,等哪天他遇到真正的心上人,就不会再喜欢她了。
主仆两人在马车内坐了许久,队伍一点点前进,直到半个时辰后,被轮到她进寺院。
一进去,便有僧人引着她和雪柳去祈福台下。
祈福台很大,高一百零八阶,除了皇帝太后,以及朝中几个重臣,其他人是不能上去的。
其余人按照身份,会在祈福台下站着,等皇帝祈福时,要一同跪拜。
谢苓的所站的位置在最外层,离谢家其他女眷很远。按道理她是应当跟谢家人站在一起的,但因着谢灵玉的事,谢夫人十分忌恨她,却又不能动手,于是便彻底无视了她。
谢苓倒也乐得自在,毕竟站的越前,规矩越多。
她仰头看着高台之上的众人,视线瞬间就锁定了谢珩的身影。
人群之中,谢珩的身形格外显眼,他穿着绛纱二梁进贤冠服,腰间的绯色绶带随风飘动,身姿挺拔如松,阳光似乎都格外偏爱他,在他身上笼了一层金色的纱。
他就那么站在那,望向祈福台下的目光冷淡漠然。
若不是他穿着官服,几乎会以为他才是大靖的天子。
而他身旁真正的皇帝司马佑,则平庸太多。
体形瘦弱,身量也不如谢珩高,通身气质阴鸷。
想起上一世这皇帝做的荒唐事,以及对她的暴虐行径,谢苓眉眼微沉。
总有一天她要亲手把这狗皇帝拉下龙椅,叫他也尝尝烈火焚身的滋味。
平复下起伏的心绪,她看向梦里那个差点被皇帝砍了的会稽王。
会稽王乃先帝三子,年过三十,是当今圣上的兄长。按照旧例,藩王无诏不得私自入京,但今年叛军太多,再加上会稽王麾下有支上万人的军队,皇帝怕他留在封地会圈地为王,于是打着让会稽王进京述职的幌子,想把他扣在京城。
会稽王麾下那支军队,追溯起来是他母族卢氏留下的,先帝就没能收回来。
梦里她见过会稽王几年,依稀记得他长相和皇帝不大像,身形更魁梧些,浓眉大眼,五官锐利,看起来一副正人君子模样,传闻中的性子也是宽厚正直,对皇帝忠心耿耿。
但谢苓上辈子在宫里听到过一些秘闻。
譬如会稽王喜好美人,但不纳妾,王府后宅只有一正妃二侧妃。
他的那些美人有掳掠的,有自愿的,皆被他养在庄子上。
并且他留在京城后,会和皇帝几番斗法,甚至将朝中大半朝臣都收入麾下,夺位的心思昭然若揭。
可惜她死之前,会稽王都还未成功。
她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到旁边有人说祈神台上准备就绪,就差僧人抬来在佛前供了七七四十九天的金鼎。
谢苓不免有几分紧张,她垂目敛容,袖中的指甲紧紧攥着,默默等待。
几息过后,她听到身后有凌乱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她回头一看,有几个年纪不大的太监,提着衣摆连滚带爬朝祈神台上奔。
“这是怎么了,金鼎怎的没抬来?”
“估摸着是出了什么岔子。”
“这几个小太监,性命怕是难保。”
“……”
周围人窃窃私语猜测着,谢苓站在人群中,娴静乖巧。
一旁的中年妇女打量着谢苓,觉得她颇为眼生,模样却生的极好,于是起了打听的心思。
往谢苓跟前挪了几步,她低声道:“你是谁家的女郎?”
谢苓抿唇浅笑了下,礼貌回道:“是谢家的。”
那妇人一听,再结合谢苓所站的位置,便猜测到眼前的女郎并不受谢氏重视,于是眼珠一转,起了心思。
这姑娘跟谢氏沾亲带故,若是能让她儿纳了做妾,倒也是一桩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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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我看你合眼缘的紧。”
“可有婚配?”
谢苓正聚精会神注意着祈福台上的动静,被旁边的妇人缠的有些烦。
她随口嗯了一声,并不多言。
那妇人又絮絮叨叨说了几句话,见谢苓态度冷冷,并不尊重长辈,于是来了脾气。
她冷哼一声,讥讽道:“一个不受重视的旁支也敢在老娘面前耍威风。”
“跟你搭话是给你面子。”
“给脸不要脸。”
这妇人言辞粗俗,谢苓闻言皱了皱眉,冷冷瞥了一眼她,说道:“是,您说得对。”
“那就劳烦您别给我这个面子。”
妇人一听,谢苓这是让她住嘴的意思,顿时更气了。
正要骂谢苓,周围忽然传来一阵低呼。
她顺着众人的视线朝祈福台上看,远远的就见方才跑上去的一个小太监,被皇帝拔剑削了脑袋。
那小太监的头骨碌碌顺着楼梯滚下来,鲜血沾好几层台阶。
“啊呀!”
妇人吓得脸色苍白,她捂着嘴巴后退两步,不敢再聒噪乱说话了。
谢苓皱眉看着祈福台,依稀瞧见皇帝还想杀剩下两个传话的小太监,就被太后拦了下来。
可惜祈福台太高,她根本听不清上头在说什么。
又过了一小会,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孙良玉就从台子上小跑下来,叫了一个侍卫,应当是要去湖里捞金鼎。
人群中忽然喧闹起来,离祈福台近的人听到了事情原委,一个传一个,大家就都知道是有个抬金鼎的僧人路过湖边时,不慎被石头拌倒,剩下的僧人抬不住,金鼎便顺着斜坡滚湖里了。
这消息,让不少人唏嘘起来。
“还没开始呢…就发生这事。”
“你说,这次祈福,能有……”
“嘘,你不要命了?”
“……”
谢苓默默等待着,心跳越来越快,手心了出了一层细汗。
一盏茶后,孙良玉带着几个侍卫,抬着金鼎上了祈福台。
谢苓如同其他人一般,看着金鼎被抬上去,放到了祈福台中央。
皇帝走上前,打量着金鼎,身形徒然一顿。见此情形,谢苓心跳如擂鼓。
紧接着皇帝俯身伸手,从金鼎中取出了两块半个拳头大的石头。
看到皇帝拿出了她提前准备的东西,起伏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她继续朝台上望。
皇帝拿着两个石头细细查看,先是有些茫然,看到第二块后勃然大怒。
他拿着石头,跟旁边的太后和官员说了些什么。
祈福台上的人将石头一一看了,神色各不相同。
最后皇帝一挥手,命人压住了一旁茫然无措的会稽王。
他大概是怒极,说话声很大,台下的人都隐约听见了几句。
“司马湛,你好大的胆子!”
“居然敢命人在寺院里刻意留下如此大逆不道谶言!”
“你有没有将朕放在眼里。”
会稽王跪在地上,慌忙解释着什么,太后也走到跟前劝诫皇帝。
过了好一会,皇帝抬剑削了会稽王一缕头发,将剑丢在了地上。
谢苓看着台上的闹剧,垂眸冷笑。
蠢货。
哪有皇帝当众就把这事捅出来的。
对于谶语这种东西,一般来说都是暗中调查,最后找个由头把人发落了,这样才不显得圣心狭隘。
这司马佑如今这么一闹,日后会稽王但凡出点什么事,都会有人怀疑是他心胸狭隘,因为一句莫须有的话要杀手足。
谢苓仰头看着祈福台,目光落在谢珩身上。
只见他站在皇帝身旁,手中把玩着两块石头,似乎思索着什么。
俄而,他似乎若有所感,垂眸看向台下,远远和人群中的谢苓视线相对。
谢苓心底一慌,朝谢珩扬起一抹浅笑,随后转开了视线。
过了一会,一直事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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