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上的叔叔站在外头, 以审视的目光盯着他看了许久。
再度醒来,蔺安之只见蔺隐年双腿交叠,姿态优雅地坐于床边,微微抬起下巴, 语调冷淡地说道:“今日监控的拷贝备份已经放在了床头, 请如实陈述在我过来之前, 你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事情。”
蔺安之罕见地没有在第一时刻开口。
他偏过头,凝望着玻璃窗中反射的苍白面孔, 又垂下眼帘, 余光落在纤细手臂上被肤色衬得愈发明显的青紫血管, 神情微微一滞。
在自己的家里装监控, 又以审讯的方式对待一位无依无靠且大病未愈的可怜未成年。
会这么做的人,要么就是冷血无情,要么就是脑子有问题。
想到坊间有关摄政王的传闻,蔺安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半晌未能听见一个语词, 蔺隐年仍是那副沉静的神色,但稍稍扬起的眉梢显出了不悦:“回答我。”
蔺安之动了动唇,话音方才艰难地挤出,便讶异地发现自己的声音又细又弱, 不过也好, 至少不会引起蔺隐年的注意力。
他不敢造次,低眉顺眼地讲了一遍经过,语至末尾,还特地把大皇子摘了出来, 毕竟会有这样的意外,还真不能完全怪他。
蔺隐年淡淡“嗯”了一声,没有表露态度。
以为他下一刻就要回去忙工作了,蔺安之礼节性地感谢了一番,然后客客气气道:“再见,您慢走。”
赶人的心意太过急切,说完的那刻就感觉喉头发痒。
他低低地咳嗽着,捂住嘴却怎样也停不下来,瓷白的面皮也染上病态的嫣红。
某个瞬间,似乎听到蔺隐年轻叹一声,一只手掌抚上了后背,不紧不慢地帮忙缓过气。
蔺安之抬起眼,正对上他的视线。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
照顾到孩子的自尊,蔺隐年及时止住。
但蔺安之已经猜到了后续,眼皮一跳:“还要娇气是吗?”
说实话,他并不喜欢这样的评价,被当作弱势群体对待,绝对不是他所期望的。
无奈,经过这次惊心动魄的一晚,蔺隐年好像终于认识到了身为临时监护人的职责,也正视起了蔺安之是一个三天一小病,七天一大病的病秧子的事实,分出了更多的精力给他。
两人加了彼此的联系方式,成功迈出了摆脱陌生人关系的第一步。
然而,非必要时刻,蔺安之是不会主动联络他的。
就像是大皇子一样,也是人性使然,他同样有点畏惧不假辞色的蔺隐年,不多,把握在足以拉开两人距离的、刚刚好的分寸。
可是,意外出现在了蔺隐年身上。
或许是看在薇薇安的面子上,摄政王纡尊降贵,一开始还是偶尔的关心和问候,询问蔺安之有没有按时用餐服药,基因崩溃的情况有无缓解,后者也尚且能接受。
到了后来,尤其是蔺安之又一次发病,这回连吃止痛药都无法缓解,蔺隐年要做的,就更多了。
医疗舱的舱门缓缓打开,指示灯由红转绿。
将大汗淋漓的少年抱了出来,他的身体很轻,蔺隐年轻而易举地按住蔺安之,让他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后背抵着前胸,急促的呼吸和胸膛的起伏随之传递给了身下那人。
感受着他的颤抖,蔺隐年同时耐心地伸出手,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蔺安之的脸侧,教他慢慢地平息下心绪。
这样的事早已做过了无数回,蔺安之习以为常。
“有点冷。”
他自然而然地小声抱怨,蔺隐年也不言语,从旁边扯过柔软的毯子,盖在了交叠的两人身上。
有这样的长辈,其实也很不错。
蔺安之闭着眼,心道如果他真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少年,就算再怎样独立自主,被那么关切着,恐怕早就全身心地依恋上了蔺隐年。
过了会儿,蔺隐年忽然道:“为了防止意外状况的发生,从今天开始,搬进我的卧室。”
蔺安之怔了下,蓦然想要站起,但被强行摁了回去,只能斜着身子诉说着不满:“不行,我不同意——”他们要是住在了一起,那还有什么隐私可言。
戛然而止。
余下的话语皆被打断。
“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蔺隐年掰过他的脸,平静地注视那双写着挣扎的眼睛,“我是在通知你。”
蔺安之:“”
蔺隐年好商量的时候太多了,差点让他忘记,这人在本质上就是个专制独裁的大家长。
他默然无声了。
除却接受,又还能做什么呢?
时间一晃而过。
这三年里,蔺安之就像是被关进了由蔺隐年筑起的笼中,无微不至的眷怀分外熨帖,但也教人窒息。
他感觉被无形中扼住了喉咙,有冰冷的视线无时不萦绕在身侧,隔绝了与外界交流的途径。
事实上,蔺安之竟也当真没能踏出摄政王的府邸一步。
就是大皇子,自那次之后,也再也没能见到过,只听说他受到了严厉的处罚。
至于细节,蔺隐年断在了这里,只是遮住他的眼,压着他枕在自己的怀里,不容拒绝地沉沉道:“睡吧。”
蔺安之应了声,也没问。
他将脸埋在蔺隐年的脖颈里,鼻尖萦绕着那清冽的气息,忽然间心如擂鼓,说不出的酥麻感由四肢五骸蔓延到了全身,和某种异样的感觉一道在心中饱胀。
蔺安之动了动,嘴唇轻轻擦过蔺隐年的下颔,呼吸在那一瞬骤然停止。
他不敢再挪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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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阖了眼睡去。
没能看到就在下一刻,蔺隐年睁开眼,无声地看了他很久很久。
隔天,蔺安之终于提出了三年前的计划。
他要上第一军校。
“可以,”蔺隐年没有反对,“拿出能够证明你能力的证据,我就让你入学。”
蔺安之战略性沉默。
基因稳定剂的效用还未完全发挥,他的体质并没有好转太多,军事成为遥不可及的梦,成年后的精神力鉴定等级更是雪上加霜。
如果就连蔺安之都能驾驶机甲上阵杀敌,那他完全有资格评选感动帝国十大人物,外加史上第一医学奇迹。
他也曾为这样的结果感到深深的疑惑,询问系统,剧情线里的自己究竟是如何夺权篡位的。
系统只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再然后,蔺安之在它的废话中成功挖掘出了属于自己的“定数”。
“智力,”他强调,“我有很高的智力,我的人生方向是入职基因研究所。”
蔺隐年颔首:“可以。”
看向他,按捺住心底躁动而不堪的心思,蔺安之垂下眼,犹豫片刻,又道:“从今往后,我要住宿。”
蔺隐年断然拒绝:“不行。”
蔺安之:“为什么不行?”
蔺隐年毫无波动地扫了他一眼,没有解释,不轻不重地说道:“你是在质问我吗?”
纵有千万种思绪,此刻也都消解了。
蔺安之听得抖了抖,也只能乖乖低头:“不敢。”
聪明人惯会的就是审时度势,他没有资本与蔺隐年抗衡,能做的唯有听从。
但在走出房门的时候,心里还在冷冷地想,自己也是为对方着想,让他减少在未来被强取豪夺的可能性。
当然,也是为自个好。
万一哪天被蔺隐年发现了龌龊的念头,就算蔺安之是皇子,帝国王位的顺位继承人之一,蔺隐年也有法子把他丢到垃圾星自生自灭。
脑中划过沦落贫民窟与野狗抢食的画面,蔺安之神色微凝,柔弱地扶住心口,紧接着加快了步伐。
书房内,蔺隐年低着头,长睫垂下,直接掰断了手中的钢笔。
第58章 被禁锢的帝国皇子(5) 开始展露阴暗……
蔺隐年的允诺, 一向是说到做到。
报到当天,两人是一道过去的。
蔺安之还是真正意义上的头一回出门,他规规矩矩地坐在悬浮车中的副驾驶座, 车窗降下,投向窗外的还有难掩好奇的视线。
四通八达的道路如流水般交织,建筑群高耸入云,出行的交通工具无不自低空飞快地驶过。
最引人注目的, 还要属嵌于楼体之上的、五花八门的立体广告, 以别样的形式宣示着世界形态的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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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脸转回来,蔺安之试探着问:“为什么宣传的指标不是治安和幸福度,而是这些?”
主驾驶座, 蔺隐年不置可否,只道:“利益集团最关注什么,他们最缺乏的,同时也就是那样事物。”
“以星历为标准的历法诞生前五十年, 人类生育率连年走低, 是突如其来的性别分化拯救了帝国,历史书中将其称之为神的馈赠。”
蔺安之若有所思。
亚眠帝国重武,人文学科已经变得冷门,他确实不知道还有那么一段往事。
两人都不是多话的性格, 得到想要的答案,蔺安之也主动息了声。
再度有语言上的交流,便是下车的那刻,蔺隐年那带有关心成分的嘱咐,语词仍旧简短:
“注意饮食,注意保暖,注意安全。”
蔺安之:“怎么没有注意睡眠?”
蔺隐年看了他一眼。
蔺安之识趣地闭上嘴,微笑:“活跃气氛的玩笑罢了。”
到底有着王室的血统,帝国五皇子就读第一军校的消息第一时间传播了开。
入学季的校门口人头攒动,井然有序地排队办理手续,见到蔺安之这种不按正常的流程,一从轿车上下来,就由校方安排的接驳人员带领着往内走,很快就猜测到了他的身份。
蔺安之的皮相无疑是极其优越的,身姿颀长,唇薄而色浅,一双眼型好看的琥珀色眼眸最是漂亮,不笑时也带有三分笑意。
但,都军校了,更多的学生关注的是实力。
“这就是五皇子?”有人道,“可惜看着身体太弱了,不是很能打的样子。”
他旁边的姑娘撇撇嘴:“人家不是你们单兵作战系的,学的是生物工程,来这里估计也就是积累人脉,再说了,战力方面还有大皇子撑着呢,他都拿过多少回联赛冠军了。”
前者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忽然的动静吸引了过去。
被他们聚焦着的蔺安之也不例外。
他抬起眼,看到数个制服统一的安保人员正合力拖着一个人出去。
那人挣扎得厉害,哭喊着死活不愿意离开。随着距离拉近,空气中漫起了淡淡的信息素气味,甜腻腻的,让人心里发慌。
蔺安之自身是正在向bet转换的omeg,暂时没体察出什么异样。
方才的那两个学生可就不一样了,本能被调动,一时脸红脖子粗,属于lph的强势气息也泄了出来。
蔺安之皱了皱眉。
身边的校方人员适时解释,说这是一个伪装成bet的omeg,依靠着修改档案资料偷偷混进了学校不说,到了发情期还没及时打抑制剂,险些引起了整所学校的lph暴动。
“成绩再好又有什么用,omeg就应该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到时候惹出麻烦,还要怪到我们头上。”
他说话的时候语调平静,还有几分嫌恶,就像是在面对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这不是第一军校首次出现这样的情况,甚至更糟糕的后果也产生过。
比如说,有omeg被意外强行标记,然后跳楼死了,对方的家人闹到了法庭,使得校方大大赔偿了一笔。
自顾自着说着,但一直没能得到蔺安之的半句回应,校方人员疑惑地回过头,脸色陡然难看了起来。
他看着蔺安之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失措地喊了声:“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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