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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0-40(第4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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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长盈走在化雪后的泥泞道路上,锦缎鞋面沾上污泥。厚实毛氅拖在地上,白绒绒的毛边也变得脏污。

    月台看得直皱眉,她怕孟长盈湿了鞋袜沾染凉气,再生一场病。

    胡狗儿更是恨不得趴在地上,叫孟长盈直接在他身上踩过去,干干净净地才好。

    可这话他一点也不敢说。

    一行人有带刀宿卫随行,百姓不敢围观,就连看也只敢低着头悄悄去瞅贵人的模样。

    他们有的端着热汤药,猴急吞下肚,烫了一嘴火泡。

    有的抱着热粥,警惕环视四周,才勾着头珍惜地一口口抿下热粥。

    还有的几个人挤在黑黢黢的破屋角落,粗衣烂衫一层层裹在身上,像是无家可归的乞儿。

    孟长盈一个个扫过去,目光冷而沉,面色看不出什么情绪。

    倒是星展,又是皱眉又是叹气。

    还亲手扶起来一个瘦弱不堪的小女孩,想给她些钱财金银。可一看到周围那些聚集过来的眼睛,她又把手收回去了。

    在这样的地方,给她关照恐怕才是害了她。

    “主子,他们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也太可怜了!”

    放那小女孩离开后,星展忍不住地小声抱怨。

    孟长盈停在脚步,声音冷清如玉石:“方侍郎,你作何回答?”

    前面正在带路的起部侍郎身体一僵,转过身来,似有不服地辩解道。

    “娘娘,这些百姓都是附近坞堡宗主的私家属民。征收租调皆是坞堡主的一家之事,民曹不得干预啊。”

    “他们只为坞堡主做事,坞堡主却不管他们死活。也是娘娘心善,不然一场雪灾过去,城郊定是尸横遍野。”

    说到这些,起部侍郎也有怨念。

    太祖定下的宗主制在当年战事频发之时,为北朝拉拢了大批有私兵私粮的坞堡主。

    可如今几十年过去,坞堡主麾下动辄几百上千人,都属于私

    民。私民既不向朝廷缴纳赋税,也不参与租调傜役,只归宿于坞堡主管理。

    坞堡宗主就如同北朝治下的小朝廷,自成一家。

    宗主就是土皇帝,私民如同奴隶。没有户籍没有工钱,耕地织布做工所有的产出都归宗主所有。

    宗主肥得流油,却吝啬给予私民任何好处。

    奴隶死了不要紧,还有奴隶生的小奴隶。

    人是最不值钱的玩意儿。

    宗主过得舒舒服服,国库却紧巴巴。

    这么多年,左民曹和度支曹上下,谁不是一个钱掰成两半花,没少被各部同僚暗地里骂抠门。

    孟长盈连连推行均田、平俸制,才让国库稍稍宽裕。可今年定下的北关长城一事,又是花钱的大头。

    可此时民曹部还得给宗主擦屁股,拨款赈灾。赈的还是从不缴纳赋税的宗主私民,谁能不恼?

    孟长盈不语,一行人气氛冷寂。

    北风呼啸刮过,孟长盈额前碎发飞舞,几乎睁不开眼。

    冷到抽气的声音在四处间歇响起,百姓都慌忙去找遮蔽物躲起来挡风。

    施粥兵卫也侧过身,按住头上风帽,拉紧皮袍。

    可孟长盈却在这样的大风中,解下身上皮毛大氅,迎着寒风微微闭眼。

    冷风迅速吹凉她的身体,雪白面庞蒙上一层红。

    月台急得去夺孟长盈手中大氅,心焦道:“主子,你这是做什么呀!”

    孟长盈嘴唇紧抿,冷风吹倒她的长睫,吹红她半阖的眼睛,隐约晶莹。

    “月台,人生百年,过得太慢了。”

    她冷然嗓音里带着外人察觉不出的抖,可月台却骤然心酸。

    “主子,你……”

    月台难以说出要她珍重,要她振作,要她坚强的话,这本就是孟长盈一直在做的事情。

    乱世凶年,众生皆苦。

    可没有谁的肩膀是生来就要担天下的。

    拨乱反正不是易事,耗的是精神血气。

    孟长盈是个最悲悯心软的人,却要直视世间所有苦难困厄。

    月台知道,若非国仇家恨加身,若非不得已,孟长盈不会走到这一步。

    想到这,月台心中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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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诡异地冒出一股子庆幸。

    若非如此,孟长盈或许也不会活到今日。

    常岚撑不下去了。

    主子却不得不撑下去。

    月台站在孟长盈面前,却无能为力,完全不知如何是好,脸上的笑比哭还苦涩。

    “主子,穿上毛氅吧。”

    她声音轻地近乎请求。

    星展站在一旁,无措地去看胡狗儿。

    胡狗儿默默地站到风口,撑开身上披风,去挡这要命的北风。

    第35章 糊涂狗咬狗的把戏,我最爱看。……

    孟长盈有所察觉。她睁开眼,看见围拢在她身边尽力为他挡风的三人,紧抿的唇线稍稍放松。

    只吹了一会风,她面色已苍白如纸,颊上被风刮出的殷红像是纸上朱砂。

    “且放心,还不到我死的时候。”

    孟长盈嗓音哑得厉害,才说一句话,便止不住地咳嗽起来。月台赶紧帮她顺气,星展端来热汤,却被孟长盈推开。

    她摇摇头,望着远处破败墙垣下的私民,声音沙哑,“朝中那些硬钉子,是时候拔除了。”

    回程路上,崔绍来接。高头大马上,他一身利落官袍,绛紫披风迎风翻滚。腰间轻吕剑镶着耀眼宝石,一路不少姑娘爷们都偷眼来看。

    姿态风流,颇为自在。

    星展与他并肩骑马,察觉到周边若有若无的视线。她面上无语,有种想给崔绍一脚的冲动。

    “你这人真有意思,日日都像只开屏孔雀,我是真没见过比你爱显摆的公子哥!”

    崔绍手持缰绳,随手掸了掸衣襟,潇洒一笑:“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待你垂垂老矣,本公子就是你苍白回忆中最鲜亮的身影,到时你还要多谢我。”

    星展毫不客气地给他一马鞭,故意呕了一声,“谢什么谢!你可真能给自己脸上贴金。”

    崔绍正侧身躲避时,后方轿辇垂下的厚厚帘子被挑开,月台露出半张脸,扬声招呼他们:“别闹了。元承过来,主子有事寻你。”

    一听这话,崔绍立时正色,打马转头,上了轿辇。

    轿中生着炭火,比外面暖和许多。崔绍边解披风,边笑着打趣:“孟姐姐寻我,总不会是要给星展做主吧?”

    “星展可不是会吃亏的性子,”孟长盈手中端着热茶,轻咳两声,抬目道:“且说正事。万俟枭征发傜役一事,想法子让他同漠朔九部据有的坞堡对上,叫他征不到人最好。”

    崔绍知晓孟长盈今日行程,这会儿眼珠一转,已经想明白她的用意。

    “妙啊!狗咬狗的把戏,我最爱看。”他抽出随身携带的塵尾扇,没摇起来,只在掌中把玩,眼中神思闪烁,“尤其可那昆日,借着咱们的势成了九部之首,得了便宜还敢不认账,去讨胡人的好,那就让他两头不讨好!”

    孟长盈淡淡“嗯”了一声:“说得不错。听闻崔大人这些时日病了,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崔绍闻言抬眸,心中一暖,又嘻嘻一笑,往马车上一靠:“孟姐姐莫担忧,家父身体无碍。南雍局势有变,雍帝又病倒了,这回恐怕没两年活头了。”

    这消息孟长盈也知晓。她摇摇头,评价了句:“死得太早,也不好。”

    南雍局势之乱,比之北朝,有过之而无不及。

    雍帝是开国之帝,虽说年岁渐老,但到底还能稳住局势。若他真早早猝然逝去,恐怕南雍立刻就要大乱,必然影响天下大局。

    最重要的是,这于孟长盈的计划极为不利。

    崔绍笑笑,嘴角弧度扬高,凑近些,压低声音开口:“孟姐姐且放心,那老贼一时半时死不了。不过,这消息既然传出来了,倒是能让咱们好生利用一番。”

    孟长盈垂眸凝思,倏尔明悟,轻笑道:“这主意定是你出的。”

    崔绍晃晃塵尾扇,长羽扫在下巴处。他歪头一避,得意笑道:“孟姐姐果然了解我。”

    话落,两人对视间,眼底皆是促狭笑意。

    崔绍虽看似玩世不恭,可做事向来老道,滴水不漏。这点倒是和月台很像。

    没几日,金銮殿朝议,万俟枭已坐不住了。

    他颇为不满地向孟长盈控诉:“娘娘,北关长城一事,臣尽心尽力,力求开春化冻便能动工。云城周边明明有大量无所事事的百姓,可力役人口竟凑不足。”

    即使万俟望在位,可万俟枭依旧无视他,只向孟长盈进言。

    万俟望对此也并未流露出任何异色,还随同众臣子的目光,一齐看向孟长盈。

    孟长盈本是倦怠坐着,闻言抬眉,似乎来了兴趣,询问道:“为何凑不足?”

    万俟枭冷眼瞥向一旁的可那昆日,狠声道:“这话得问可那昆将军了。城郊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坞堡主,都隶属于可那昆部落。坞堡主手下掌握着成百上千的私民,本王竟都动不得,也是奇了!”

    孟长盈目光懒懒移到可那昆日米神身上,并未言语。

    可那昆日立即迈出一步,紧张回应道:“傜役一事本该交由各州郡选调,与坞堡并无干系啊。更何况坞堡宗主可拥私民,乃是太祖皇帝入关时定下的规矩,臣实在不敢僭越。”

    一番话把自己和漠朔九部摘得干干净净。

    坞堡主大多都是扎根本地的地头蛇,并无官身。若是不与云城官员勾结来往,恐怕第二天就会被人搜刮油水,连窝端了。

    社稷百年弊病,上下利益牵连。孟长盈几年的改革,也无法完全扫除此事。

    “是吗?”孟长盈不置可否,只随口吐出二字。

    万俟望状若忧虑,凝眉沉吟道:“虽说是祖宗定下的规矩,然三代不相袭*,世异则事异*。如今大朔连连受灾,百姓民不聊生,国库空虚,岂能再容坞堡宗主之流榨取民脂民膏?”

    看清局

    势,可那昆日头垂得更低,不敢再多做争论。坞堡一事他早有所察觉,孟长盈处理完手中的事,不可能不将目光投注过来。新帝即位,万俟望也不可能容许坞堡如血蛭般吸食大朔精气。

    可他没想到的是,最先挑起此事的居然是万俟枭。他心中不免恐慌,有种事情全盘脱离掌控的感觉。

    孟长盈手段了得,随手就能拨弄得漠朔九部晕头转向,掌控万俟枭为她所用。

    她不曾胁迫任何人。他们也明明是为自己算计,可最后却都成了为孟长盈做嫁衣。仿佛她能看透人心,仿佛他们的意志便是她的意志,可彼此之间明明立场不同。

    无知无觉就掉入了陷阱,还在沾沾自喜。这才是最恐怖的。

    万俟枭有几分诧异,没想到万俟望竟会顺着他说话。短暂思虑过后,只当万俟望也想分一杯羹。

    他压下心中涌起的烦躁,瞪向可那昆日低垂的头顶,直接发难:“娘娘,既然此事无人有异议,本王以为应当立即剥夺坞堡宗主手中的百姓,让其各归各位、均田劳作、赋税徭役。这才是重中之重。”

    虽说他手中也有几个坞堡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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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年进献油水,可那点油水对比北关二镇,他自然知道该如何选。

    更重要的是,自从北关军镇一分为二,漠朔九部就开始躁动。甚至连可那昆日也没那么听话了。乌石兰部已灭,万俟枭不可能再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乌石兰部崛起。

    这是他绝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此言一出,漠朔九部人人都急得不行,可领头的可那昆日和纥奚五石却一个比一个沉默。甚至万俟枭还是此事的主导者。

    汉臣则隐晦地互相观望,不少人面上难掩喜色。

    胡汉就如同天平两端,你弱他强,你强他弱。漠朔九部被削弱,汉臣的政治生存空间自然就能拓展。更何况,孟长盈和万俟望都是汉改的支持者。

    汉臣似乎真的要打出一场漂亮的翻身仗了。

    风起云涌中,唯有孟长盈淡漠颔首,面色无波无澜,她随意抬手一挥,裁决此事。

    “即日起,废除坞堡宗主制,立三长制。百姓各归乡里,五家立伍长,十家立什长,五什立里长*。”

    “三长督查户籍,征发租调,缩减豪强荫户,经县、郡、州级级登录上报。此事由左民曹度支曹负责,尚书令崔大人总领,不得有失。”

    “臣领旨。”各部垂首应声。

    万俟枭望着孟长盈平静无比的一双眼,那里面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包藏万物。

    原来她早有准备。难道说今日之事,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或者说,今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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