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沉了沉,作训外套兜头砸下来,她都没来得及说这儿有人。
费劲儿的从外套里钻出来,扎好的头发散开了,湿漉漉得贴着后颈。
“不回去,”周司屹说,“在这儿写作业。”
听出是句反话了,孟盈一气之下没有力气反驳:“你的外套还用吗?”
“脏了。”周司屹说。
他们的作训服都是防水的,上面只有淡淡的海水味。
“可以借我吗?”
“随便。”周司屹轻描淡写地说。
他的精力真的很好,训练了一天,经历了场惊险刺激的飙车,还拉着她跟书包游上了岸。
想起书包,孟盈勉强动了动胳膊,拉开拉链。
书包面料是防水的,里面的笔记跟卷子叠得整整齐齐,要给周正临的领夹也是完好的。
她松了口气:“还好没事。”
整个人松懈下来,忘记是在小悬崖,习惯性地把书包放在身后,人被带得后仰,又被周司屹捞住手臂拎正。
“这么喜欢学习?”
“是有很重要的东西。”她把书包抱回怀里。
周司屹对于很重要的东西显然毫不关心,卫星电话显示来电提醒,跳动的名字是陆霄洄。
他按了接听,抱着手靠在身后的石壁。
到底是有点疲了,他的声音懒懒的。
“嗯。”
“还没死。”
“便利店的员工都被谢家换了,把人扣下。”
“你的车废了。”
“很忙,要给人辅导作业,没事挂了。”
估计辅导作业的对象是她,孟盈艰难抬起头,周司屹瞥她一眼:“陆霄洄问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孟盈抿抿唇,出了这么大的事,一般要做的是给家人报平安。
可她好像不需要。
但电光火石间想起件事—便利店的账还像没结。
难怪那些店员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原来不是真正的店员。
她想了想:“如果方便的话,能帮忙结一下便利店的账吗?”
周司屹开了免提,陆霄洄的声音传出来:“没问题,就这个事吗?没事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兄弟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
周司屹冷冷瞥了屏幕一眼。
“没了。”孟盈小声说。
“你哥是不是吓你了?他人就这样。对了,你买的是什么东西?”
“一盒酸奶,还有,还有…”
还有那盒没来得及放回去的避孕套。
孟盈睁大眼睛,脸刷地红了。
“给一百刀。”周司屹冷酷地说,“没事挂了。”
死一样的寂静。
孟盈紧紧抱着书包,想起里面的东西,脸比刚才更红。
“脸红什么?”周司屹收起卫星电话,“明天也可能出意外,外公安排了早上回国的航线,你先回去吧。”
“你不走吗?”
“不走。”周司屹说,“危险的不是我。”
也可能,不是不危险,而是无所谓。
孟盈抿抿唇,从书包里拿出盛着领夹的盒子,书包是防水的,盒子还完好。
“可以帮忙把这个交给周叔叔吗?是妈妈让我带来的。”
想了想,她轻声说:“如果不方便的话…”
“无所谓。”周司屹随手接过盒子,平静地说,“不是第一个。”
不是第一个的意思是,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孟盈垂下眼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替章行芝问出了想问又一直不敢问的那个问题:“周叔叔对我妈,是真心的吗?”
“别想太多,”周司屹说,“不会认你这个妹妹。”
可以猜出的答案,只是章行芝不死心。
这在周司屹这样的世家里是常事。
利益、权势、欲望,比血缘跟情爱重要的东西实在太多,光鲜华丽下面裹着污糟人心。
所以即使周正临对章行芝有真心,这些真心也一定排在利益的考量后,一开始出于种种考量不公开,最后也一定不会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周司屹那句“哪只眼看到难过了”是在无数次算计、背叛后,冷眼旁观的真心话。
“知道了。”孟盈干巴巴地说。
她垂着头,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看上去又乖又可怜,像是被人欺负了。
周司屹侧头看过去,似乎皱了下眉:“委屈什么?”
“没有委屈。”孟盈小声解释。
她只是有点难过。
为章行芝和周司屹难过。
周司屹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一会儿,他的目光跟本人一样冷淡,锋利得让人透不过气,孟盈哆嗦了一下,手指绕了绕书包带。
“那哭什么?”
“我没有,刚才是在想,希望妈妈能有自由的爱。”
章行芝并不是贪图周家的钱财,她是真的很依赖周正临。
孟宗海在世的时候,家里的氛围很好,因为产后没能照顾好妻子的愧疚,孟宗海不让章行芝操心家里的一切。顺风顺水惯了,人难免有点娇气。一朝出事,原本安稳的生活系数崩塌,章行芝完全慌了神,是周正临搭了把手。
周正临帮她处理了后续的所有决断,又帮着她在B市安顿,让她安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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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地生活下去。
章行芝在潜意识里把周正临看成了救命稻草。
但看得出来,章行芝过得并不快乐。
如果自由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话,她希望章行芝能自由。
为了证明自己没哭,孟盈费劲地把书包压在一条手臂上,另一只手在眼下揉了揉:“你看,真的没有。”
眼圈被揉得更红了一点儿,真像被欺负哭了,看上去可怜极了。
“书包拿来。”周司屹冷漠地移开视线,“撒娇没用。”
想解释没有撒娇,但周司屹的表情冷漠不耐烦,大概不会听的。
孟盈吸了下鼻子,乖乖朝他走了一步,想起还在书包里的小熊,脚步又慢下来,手背到身后,拉开书包拉链,把小熊拿出来,悄悄拢在掌心。
感觉小熊的肚子都被捏扁了。
周司屹拎着书包往前走,孟盈紧紧跟上,这片海滩是野滩,到处都黑漆漆的。
周司屹刚才应该是在看卫星地图,他的方向感很准。
周围安静得毛骨悚然,走了一段儿,孟盈问:“我们去哪儿?”
“给陆霄洄带个东西。”
“也是你们的老四样吗?都是什么呢?”安静实在太可怕,孟盈努力找话题。
“不是好东西,”周司屹冷冷说,“你用不上。”
“哦。”
为什么是她用不上呢?
听他的语气应该是什么很可怕的东西,她打了个颤,乖乖闭嘴。
前面隐约有了光亮,是一家加油站的灯牌。
信号也终于好起来,手机叮咚一声提示音。
孟盈低头看消息,鼻尖撞到周司屹胸膛时才回过神。
感觉他的表情不像会说出什么好话,果然,周司屹插着兜,扫她一眼:“腿这么短。”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孟盈回答得像个i。
“你语文及格了吗?”周司屹说。
“我语文成绩一直很好的,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在年级前三十。”
“你们学校的教育水平堪忧。”周司屹不咸不淡开口。
“…”
手机信号升到满格,消息终于加载出来,说曹操曹操到,是初中语文老师的。
语文老师姓赵,是个很温柔的中年女教师,笑起来眉眼弯弯,有种仕女图里的古典美。
老师人很好,很照顾她,那时候她经常请假参加比赛,每次老师都会发课堂录音给她。
知道她高考结束,赵老师发消息问她的志愿报的是不是京大舞蹈系。
在海宁读书的时候,所有老师和同学都默认她以后会成为一个舞蹈家。
孟盈不在状态地跟周司屹走进加油站,陆霄洄要的是肉桂卷,据说他们之前去冲浪的时候路过这儿,他觉得挺好吃。
孟盈觉得很震惊,在这样紧迫的时刻,陆霄洄居然想到了肉桂卷。
这大概是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拥有的精神境界。
这个很多人当然不包括周司屹。
他拿了肉桂卷和烟,并且很有闲心地挑了一盒甜牛奶。
结完账出来,加油站驶进来一辆车。
车灯刺眼,孟盈扭头去看,手腕被扯住,战术手套的凉意覆上来,磨过手腕内侧。
反应过来时,整个人被带进斜侧一个漆黑的角落,嘴被捂住,她张了张口,咬住皮质手套的一角。
空气稀薄,强烈的窒息感下,喉咙像是被掐住一样灼烧起来,
周司屹松开手,抱着手臂靠在几厘米外的墙壁。
空间狭窄,周司屹的气息就在她头顶,他的战术手套还被她咬在嘴里。
孟盈茫然仰起头,周司屹自上而下瞥她一眼,抽走了那只手套。
“外面有人。”
“为什么不能见人?”她还在无法思考的状态。
周司屹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氧气灌进胸腔,舌尖咸咸的,她眨了下眼睛,渐渐可以思考。
应该是—谢家的人。
只是不知道是路过还是知道了消息,过来找人的。
外边传来脚步声,是一男一女,男生在赛车场见过,是谢泽,女生穿着件香槟色的鱼尾裙。
他们是来加油的。
等油箱灌满的空隙,谢泽一直在烦躁地发语音消息:“不是说都安排好了,一帮蠢货,最好别让人抓到把柄。”
“坠海?陆家的车?”
“便利店那两个人怎么说?”
“废物!”
孟盈紧张地屏住呼吸,脸憋得通红。
周司屹懒懒拉开甜牛奶的拉环,铝箔罐推到她嘴边。
温热的嘴唇触到冰冷的温度,她哆嗦一下,下意识张了张口。
舌尖尝到甜甜的奶味,周司屹的手按在罐底,直到她仰着头喝完一整罐牛奶,才松了力道,捏着铝箔罐,随手扔到角落的垃圾桶。
孟盈舔了舔唇,不敢说话,小心翼翼抓住他没戴手套的手指,一笔一画地写谢谢。
言字旁还没写完他抽出了手,脸色有点臭,感觉是耐心告罄,有点嫌弃。
加油站里,谢泽发完了语音,手机砸在地上。
那个女生看一眼,捡起来:“哪儿那么大的火?”
“老头子刚打电话骂了我半个小时,”谢泽抓了抓头发,“说我贪功冒进,我是为了证明给谁看!”
“你也该听点儿你爸的话,” 女生转身拉开副驾车门,“干嘛非得脏了自己的手,不是很快就有人帮你干了吗?你总不会担心他和你争吧?”
“一个私生子,争得了什么?”
谢泽摔上车门,车子驶出加油站。
“刚才谢谢你,”孟盈轻轻说,“你打火机是不是掉了?”
“什么打火机?”周司屹抱着胳膊,面无表情看过来。
孟盈低头仔细地找了找,确实没看到什么东西。
“刚刚碰到我腿了。”她诚实地说。
裙兜里的小熊都被压到了,想到这儿,她悄悄摸了摸小熊的头。
“不是打火机。”周司屹说。
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感觉有点吓人,孟盈把小熊往身后藏了藏。
“那是什么?很硬,感觉烧起来了。”
“不是什么好东西。”
感觉他的语气不好,脸也黑了,应该是生气了。
刚才要不是周司屹拉了她一把,说不定她就被发现了,但她却在斤斤计较被他硌到了。
孟盈开始反思自己的小气。
“你不要生气,”她放轻语气,好声好气地哄人,“如果实在生气的话…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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