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
对他很好。
似乎把他认成了同名的另一个人。
吃下那枚绿豆饼时，中岛敦也有过忐忑，以及一丝无法察觉的雀跃。
就像是未经允许，占有了他人所属的东西的窃喜。
但是——到此结束了。
一只猫是拦不下他的。
中岛敦只是抬脚就绕了过去，打开门——然后在猝不及防中，以全无防备的姿态又一次一脚踏空！
这次要比昨晚更加惊吓。
像是跨越了极端的高度，甚至有了坠楼的错觉，又找不到可以着力的地方，等回过神来时，中岛敦已经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
找到平衡、触地增大摩擦以稳定姿势，他还没抬头，却呼吸一滞。
“敦。”
因为他认出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
“一开始失去你的踪迹，还以为你违背命令去了孤儿院，看来不是呢。”
豆大的汗珠落下，中岛敦不敢抬头。
他默默调整好姿势，低垂着头并单膝下跪，向面前之人一副听令的忠诚模样。
在些微余光中，能看见斜上方一丝红色。
“知道吗，你消失了三天哦。简直像是神隐一样，告诉我你去了哪里？”
中岛敦颤抖着：“是……”
“我、我进入到了一个像是农场的地方……”
“农场？”男人轻轻笑了：“干嘛一副做错事的样子，我可没责怪你啊。”
男人蹲下，将一个盒子放在他眼前。
那是个看起来很华贵的盒子，用红绒丝带装饰，男人用手指轻轻扯开短的一端，便顺从地解开蝴蝶结滑向一边，再因重力飘落在地上，他没有去管，像是使用完的垃圾一样不值一提。
好巧，看到飘忽的丝带，中岛敦也几乎是代入了。
痛苦得像他也是太宰先生用完不要的东西一样……呜。
没错，眼前的男人叫太宰治。
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可怕的人物。
此前一直警告敦不要去孤儿院的人就是他，可眼下敦违背了命令不说，还失踪、擅离职守好几天，又被抓了个正着，可想而知他的心理压力。
盒子打开，因为严密的咬合力，发出嘎嘣的声音。
中岛敦跟着这道声响，同时抖了一下。
这么高级的盒子，按理来说里面应该是用柔软有支撑力的填充物填满，然后是淡香槟色的丝绸覆盖住，用来放戒指、胸针之类的首饰。
然而——
一个玩偶冲了出来。
豆豆眼与敦的双眼视线撞了个正好。
玩偶开始旋转，跳舞，唱歌。
“Hppy birthdy to you——”
“Hppy birthdy to you——”
“Hppy birthdy to Atsushi（敦）——”
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玩偶以无机质的声音放声歌唱。
充满祝福的旋律，也稍显刺耳。
主要是……怎么看，这个玩偶的时机也不适合眼下的氛围吧。
极致的反差碰撞下，好像恐怖片——
对敦来说的确如此。
太宰治可不管敦的反应怎么样，他把唱完歌的玩偶拿开，露出压轴的礼物。
那是一枚手表。
做工非常普通，和玩偶一样，与精致的包装盒属于两个世界的东西，敦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这绝对不是首领亲自给他的东西。
果然，太宰说：“因为你没去孤儿院，我帮你去了，还带回来一个礼物。这枚手表是院长给你的，听说是‘恭喜长大成人’的意思。”
“作为首领，我有些失职，竟然忘记你的生日。”
“——生日快乐，敦。”
院长，送给自己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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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表盘上的秒针，有一瞬间中岛敦觉得自己的心跳也和它同频了。秒针一步一步走向下一个格子，他的心脏则确实像要一下一下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睁大眼睛，瞳孔都在撼动。
因为他还记得自己去孤儿院的本意——复仇。
也就是杀掉那个男人。
如果真有那么顺利的话……也许连这个礼物也……
中岛敦无法想象。
爱与恨，从来只隔着一条线。
太宰治松手，礼盒刚好落进敦的衣服中，“拿到礼物要说什么？”
“谢、谢谢太宰先生——”
“还有呢？”
“谢谢……院长……”
天啊。
中岛敦一时间无法处理自己的情感。
到底是为了复仇和成人礼物碰撞的荒诞，还是为了太宰先生温柔得几近恐怖的态度，老实讲，与其祝他生日快乐，不如给他一顿刑讯来的解脱。
可……又很雀跃。
于是他只能按捺住反射性的呕吐感，将头埋得更低。
玩偶的生日歌还隐隐约约盘旋在耳边，不过不像祝福，倒更像是为死去的某一部分的悼歌。
毕竟钟表在孤儿院的意义就是“成人”嘛。
在集体生活里，只能听从广播一起行动，几时吃饭几时洗澡，唯有大人可以操控自己的时间。
敦在此刻，获得了新生的权利.
“起来吧，”太宰治说，“回去的路上和我讲讲这几天的故事，要一五一十地、不留遗漏地告诉我。”
“——是。”
谢天谢地。
敦觉得，太宰先生还愿意命令他，说明他还没有太失望.
太宰治当然没有失望。
换句话说是，他心里的负担已经太重了，像“敦不见了”这种事已经激不起太大波动了。
——毕竟要操盘整个世界，让织田作活下来啊。
所以细节的地方无法顾及也很正常，就算本作的他来了，估计也不会把手下的心理健康放在心上，本作的芥川龙之介就是铁证。
在得知敦的动向后，太宰不用猜就知道他要去孤儿院。
对此他的反应是：把“不符合预期的枝丫剪掉就好”。
至于本身这件事，做都做了，还能如何。
但是第一天夜晚过去，敦没有回来。
第二天过去，敦还是没有回来。
第三天，中原中也查到监控，影像显示中岛敦在去孤儿院的必经之路上凭空消失了。
中原中也：“还真是和神隐一样。”
第四天，太宰治出于某种趣味和预感，亲自去了孤儿院，以敦的上司的身份拜访院长，获得了院长早已给敦准备好的成人礼。
然后在回程的路上，与从天而降的敦碰上。
从下车到站定的下一秒，敦就滚着磕头过来了，时机真是把握地刚刚好。
如果是这样的乌龙能让太宰治稍微勾一下嘴角，那么从敦口中得到的答案就更让他满足。
——农场。
一个就连他这样掌握【书】的人，都无法掌控的地方。
甚至不曾知晓。
太宰治已经很久没遇上“未知”的东西了。
但从相反的意义上来说，这里会比全世界都还要安全吧。
如果在他的策划之下，此世的织田作的存活率是百分之八九十左右——这还是小心翼翼殚精竭虑保持后的结果。
那么这个“农场”，就可以作为保护织田作百分百存活的Pln B。
虽然还不知道它在哪里、要怎么进去以及怎么出来，但太宰治觉得，这不过是需要花点时间解开的谜题而已。
迟早的事。
所以没关系、没关系。
想到这里，太宰治发出一声轻笑，仿佛已经把这个地方收入囊中了。
正在开车的中原中也：“……”
他用后视镜瞄了瞄首领，发现他还真的心情不错的样子。
很难得，难得到有点让人惊奇。
毕竟这家伙已经保持“阴暗爬行”的状态很久了。
但他就不懂了，中岛敦过个生日，太宰有必要这么高兴吗？
唔，难道说还是自己一直没注意他的喜好。
干脆港口黑手党以后实行“生日月”好了，每个月办一次集体庆祝宴会，看起来也热闹一点，真想不到太宰竟然是这样的人啊……
“中也，住脑。”
太宰带着点杀气说。
中也移开眼，专心开车。
切.
另一边，农场。
灵幻新隆是被三花猫弄醒的。
一定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那种类似于狐狸捕食一样的信仰之跃。
以至于灵幻朦朦胧胧恢复意识时，还在回味刚才的梦：
“师傅，能不能再用力点？我好像有点不吃劲儿啊……卧槽！”
唰的一下就坐起来了。
心有余悸地望向四周，灵幻的脸都扭曲成了痛苦面具——脖子，脖子绝对受伤了！
苍天，腰好了脖子又不行了，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咪咪老师……敦他人呢？”
夏目漱石用猫脑袋往门口支了两下，意思是人都走了。
“唉……”
也不知道是不是神经影响的，脖子的疼痛蔓延到了脑子。
就在那一瞬，不知道为什么，灵幻觉得鼻子特别痒。
“啊、啊、阿嚏——”
同时，感觉背后一凉。
就好像有人在看着自己。
他下意识往后看，忘记脖子受伤的事，发出一声痛呼。
第27章 第 27 章 毕竟他们家庭不算好，只……
灵幻小心翼翼地挪动自己, 撑着床僵硬地下来。
“我先去看看法师的信吧。”
说不定能有些好消息，或者解决办法什么的。
木头小屋门的旁边就是窗户，就在开门出去的前一秒, 他只是习惯地扫了一眼, 人呆住了。
刚才是不是……又有银色闪过？
不怪他太敏感, 主要是昨天晚上的项圈敦也是站在这里被发现的。
同一个位置呢。
难不成敦实际没有走？
心里一激动，灵幻都忘了脖子有伤，扭头看过去的下一秒又痛呼出声。
窗外的人估计也注意到声音，回头和灵幻的视线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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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惊的两双眼隔着玻璃对视了——
好消息，是中岛敦。
坏消息, 这个敦……不是脖子戴项圈的那一个。
没有高领毛毛外套，也没有惨无人道的尖齿项圈, 反而是清清爽爽的白衬衫加背带裤, 但全身都打湿了。
而且今早这个眼神特别清澈的。
特别纯良的。
和昨晚一对比，简直一个重度入院一个康复出院了。
灵幻捂着脖子, 不好，头晕。
肯定压迫到神经了, 对，绝不是因为中岛敦套娃……吧？
又一次软软地倒下去前，灵幻甚至在想。
——这到底是集齐不同版本敦敦可召唤神龙, 还是他陷入了循环？
爷爷, 他一个农民，剧情配置不用这么先锋的！.
灵幻的意识有短暂的昏厥。
在那云里雾里的几分钟，他似乎遇到了幻觉。
盘绕在天空的谜之音问他：“你是想要左手边痛苦不已的阴暗敦，还是想要阳光向上的白衬衫敦？”
“我，我……”
灵幻闭眼挣扎大喊：“我想要年龄八岁会叫咪咪老师大哥的小屁孩敦啊——”
……
“灵幻先生、灵幻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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