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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钱】EP3 海是黑色的,岩石也是黑色的。
“海是黑色的,岩石也是黑色的。”
“那么红色的、是什么呢?”
***
远处,有猛浪击岸,磅礴而寂寞的潮浪之声就那么随风穿越奇形怪状的海蚀穴,钻入了酣睡之人的梦里。
似乎有锈蚀的味道紧贴于鼻尖,在文侪吸气时尽数灌满他的鼻腔。他不解地低头,却只瞧见了个盛满血的庞然巨物。
那是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弄清,梦已散了。
文侪睁眼时,眼前仍旧黑乎乎一片,可他很清楚,昨夜他俩皆未合拢窗边那条泛黄的旧帘子,怎么着也该透点光才是。他狐疑地抬手,待指尖触及一温烫的手背,他才意识到窗外微光原是被戚檐拿手遮了去。
“你……!”
话未说完,身后那无赖忽然将被子向上一掀,用被子把他的嘴也给捂上了。
挺翘的鼻尖恰抵着文侪的后颈,只听戚檐说:“嘘——”
那没分寸的戚檐没意识到自己这会把文侪的口鼻都给堵上了,叫文侪挣脱不开,还憋得面红耳赤。
文侪一面掰着他的手,一面艰难地转头回身,一双狭长上挑的眼自掌缝间恶狠狠瞪向戚檐。
戚檐慢腾腾品鉴了会儿,这才笑着摊开了手,转而凑在他耳边压着嗓说话。
“你不知道吧?隔壁那床上正睡着个长发女人呢!怪吓人的,幸好你昨儿和我睡了,不然你夜里抱的就不是我,而是她了。”
“谁抱你?你又在说什么女人?”
文侪半信半疑,本说完一嘴“我不怕”后还要转身去瞧瞧那玩意是何方神圣的,不曾想却被戚檐给摁住了。
“冷静,别太关注那玩意,咱可万不能再招引新祸端,一不当心,可是要叫咱吃不了兜着走的。”
戚檐说的话在理,文侪知道此刻不好发作,索性伪装成一条死鱼,连尾巴都不再扑腾。
戚檐得寸进尺,一边摸着文侪脑袋夸他乖,一边略微向上挪了挪身子,把整个下巴都抵在文侪那一对软狐耳上头,定定看向那只折了脖子的女鬼。
半晌,见那东西没甚动静,他于是开玩笑似的拍打起了文侪的脊背,像是在哄孩子睡觉。
“你别成日在我跟前发疯……”文侪骂他。
“什么发疯?你可不知我从前有多喜欢我姥姥、姥爷这般哄我睡。”
“你少暗戳戳给自个儿抬辈分。”文侪垂着脑袋咕哝道,“还有……少他妈乱摸我……”
“哎呀,就蹭蹭。”戚檐说着便像变异成了个电钻似的,在文侪脑袋上飞速钻了起来。
“你下巴硌得我脑壳疼!”
“哎呦,我帮你揉揉!”
戚檐言罢又上手,可一双眼却是盯着那女人始终没离开。然他盯了良久,那女人仍旧一点动静也没。
眼皮又被疲乏压得沉甸甸,待那女人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抽搐起来时,他只懒懒打了个呵欠,随即阖了眼。
***
再睁眼时已是第二日早晨,昨日好容易停的雨,现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这孤岛上荒凉得很,没有半点人味,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海腥味与各色怪物的血汗臭味。
戚檐皱了皱鼻子,总觉着嗅到了他蜗居十余年的棚户区里常有的气味——那是一种尤其刺鼻的,石油与菸草、残羹剩饭与疯长的霉菌相互混合的味道。
他不动声色瞥了身侧的文侪一眼,那家夥目如炬火,眼下正如夜里捕食的鹰隼一般,死死盯着走上前来的那位身姿妖娆的女人。
她是昨日那位生了三眼羊角的怪物。
戚檐本浑不在意,怎料心弦蓦地一动,遽然想起了她的名字——“祝叶”。
祝叶止步于他二人跟前,嗓子眼里好似熬煮着一锅浓浓的菌子汤,不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叫人愈听愈觉得像要陷入沸腾着的什么之中去。
“戚檐!你快、快去迎他,他今儿就要来了!”祝叶说。
“谁?”戚檐睨着那对忽然扩散开的浅色瞳子,笑着把手挂上了文侪的肩。
“梁、桉。”
话说到此处,锢于文侪脖颈外侧的手骤然收紧,勒得文侪呼吸都不通畅起来。
“我靠!你锁老子喉做什么?!快松开……”
戚檐闻言一愣,手臂忽然软下来,连带着腿脚也像是被人给卸去了力气。
本搭在文侪肩上的手遽然变作了受力支点,戚檐的体重一刹便压弯了文侪的肩胛一角。
可这回文侪并不抱怨,只默默地用一只手握住戚檐那只绕过他后颈的手,另一只手再扶住戚檐的腰,带着戚檐一道挺直了身子。
戚檐比文侪高了一截,文侪要想撑住他多少有些费劲,可文侪什么也没问,只还对祝叶赔笑道:“真对不住,我这兄弟体质不大好,您也知道的,他和咱们不是同个品种嘛!”
祝叶冷淡地把文侪给打量,说:“你是个怪物——”
“当然,我很清楚。”文侪笑着,被长睫拢住的眼中有明光。
祝叶久久凝视着他,在身后猛地响起几声野狼惊啸后,她才终于回过身去。一双无神的眼顷刻间便蒙上盈盈水雾,她那神态好似很是感动,就好若即将迎来天兵神将一般。
“喂,你好些了吗?”文侪歪头看向搭在他肩上的戚檐,脑袋顶上的狐耳向下垂了几分。
委屈巴巴的。
戚檐没回答,他额前浮起一层细密的冷汗,虚汗濡湿了他身上衫,闷得他面上泛红。
“那东西来了——”
门前围簇的众怪忽然向两侧避让,空出条仅容二人通过的窄道,熙熙攘攘的鬼怪潮中传来铁甲击地的声响。
一身高两米的怪物在下一秒便将手伸入旅店,他将脑袋探了进来,满头长银丝倏忽间随风闯入了红门。
漆黑瞳子一望如昏渊,一对尖耳更平添奇诡。文侪斜觑那名唤“梁桉”的怪物,单一眼就能瞧出其不寻常之处。
那怪物骨骼分明,轮廓立体,无疑是西方长相。他套了一身黑长衫,颇似旧时旅华的那些个洋人。然他虽生了高鼻深目,面上笑意倒是温柔缱绻,叫人不受其强势与凶恶所压。
“我对他一见钟情了……”
文侪听见戚檐哑着声低语。
“旅店第七条,你是个疯子,不能相信你所感知的一切……行,你恨他。好嘞,可算有一个明确点的了。”文侪胡乱在他背上拍了一掌,“那梁桉生得人模人样,钱柏怎么那么恨他?可是嫉妒么?”
俩人正谈着,却见远远地,被人潮围拥起来的梁桉,将目光投向了戚檐。
梁桉定定地注视着戚檐,扬起的嘴角被放平了。他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就好若一堆全无感情的机械,寒得砭骨。
***
文侪不喜欢无故浪费时间,只如祝叶所愿迎了梁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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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即拐了个弯,拎着还有些疲软的戚檐上了楼。
他二人正于走廊里瞎晃悠摸路,行至半途,位于他们房间左侧的那间房突然被人从里边扒开条缝。文侪要继续走,戚檐却把他拉住了,笑问:“唉,这位邻居咱们可还没见过吧?”
“没准混在人群里,咱们早见过了。”
“不看白不看,姑且等等。”
只听嘶嘶一阵怪响,木门中露出一颗披头散发的男人脑袋。那男人颈间吊着块翠玉,赤|裸着上半身,下半身却自黝黑肉色变作了银白的鳞片,他下身一发力,一条细闪如海面波光的蛇尾便自屋内甩了出来。
——原来是个人身蛇尾的怪物。
那人的瞳仁尖细似蛇,眼神淩厉得不近人情。可他方一撞见门前那戚檐时目光却忽然飘忽起来,只匆匆冲着他二人露了个笑,旋即窜下了楼梯。
“看看,你给人家吓跑了。”戚檐抱臂对文侪笑道。
文侪哼了一声:“你甭在这颠倒黑白,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是因你而逃的。——我瞧他那神色,应该不是头一回遇着你,那么你见着他,可觉得难过吗?欢喜吗?”
“唔、心情似乎还不错?”戚檐将自个儿不受控地发颤着的右手举起来给文侪看,“那位看来还真不是个小角色。”
“呵这般大的反应……那多半是极厌恶之人。”文侪顿了顿又说,“今天早些时候,我趁那店主回房休息的工夫,去翻了这客栈里头住户的名册。这旅店里仅有几间屋里的人有名有姓——项桐、祝叶、董枝、梁桉。这楼里的怪物虽然多,但生着一张人面的少,项桐、祝叶、梁桉咱们都见过了,不出意外,方才那位便该是董枝了。”
“你这性子还真是急。”戚檐笑说,“难怪一早起来没见着人,还以为你这小白狐狸被那长发鬼给吞入腹里了。”
“滚……”文侪本还要骂,余光瞧见戚檐手里头攥着笔和纸,又压了愠意,转而问他,“你记什么呢?”
“我的感情。”
文侪正要张嘴说他还是挺靠谱,凑过去只看见他画了只蓬松圆球似的狐狸,再画一条引号,写‘毛茸茸’。”
“……你特么的真是找打!!!”文侪随手抓了廊道里一把木凳子,便抬起来作势要砸他。
“文哥,凳子放下。咱俩从同学步入……同事的殿堂,是多么难得的缘分,可万万不能走上反目成仇的路。”戚檐笑着把纸翻了个面儿,说,“正经的都记在这面了。”
文侪深吸了口气,总算冷静下来,只还回身剜了他一眼。
戚檐见他怒火消了大半,又上前吊儿郎当地揽住他的肩,说:“别气了,你看看这二楼的布局。”
“看什么?”
“看咱前边那间房。”
“有什么好看,不就是洗浴间么?”
“但那里头有浴缸。你知道钱柏是死在浴缸里头的吧,可是咱们屋里都只有淋浴头。所以——那才是我该死的地儿。”
“甭提什么死不死的,这回的委托连那‘九郎’是如何死的都不清楚!”文侪撇撇嘴,下意识地将一个差些拖到地上的尾巴给捡起来抱在了怀里。
这回的委托,薛无平只告诉他们那死者名为“钱柏”,且对其死亡场面虽然叙述得详尽,却并不能叫人弄清致死的直接原因。因而这一回委托,除了那几个任务以外,他们还得附加查找钱柏的直接死因。
“累不累?不然我帮你抱几条尾巴?”戚檐笑着耸耸肩,“我嘛,心大,死过一回,就不怕第二回了。掰掰手指头,至多再有五日我便死了,在这阴梦里无论我怎么逃也还是躲不了。反正都要死,大不了我一轮试刀,二轮试药,三轮试……”
“你麻溜地把你那张不吉利的嘴巴给合了。”文侪往他臂上砸了一拳头。
戚檐也不是白白挨打的,文侪打得多了他便也要动手,却也仅是只防不攻,任由文侪撒泼。
那二人在楼上闹着,忽闻楼下祝叶尖嗓高吊:“梁桉欢迎会即刻开始——!”
闻声,戚檐面上笑霍然扭曲起来。自觉惊异的他,伸手要捂,唇却反覆开合,遽然间声带振动,他竟不受控制地发出声音:
“新房客吃了他杀过人的父亲,可是这事好像只有我在意……新房客吃了他杀过人的父亲,可是这事好像只有我在意……新房客吃了……”
“喂,戚檐!!!”
被遮在黑斗篷下的头颅猛然回转,瞪大了的瞳子直勾勾地盯住了文侪些许惊恐的神情。
“哈——他是个杀人犯!”
第32章 【钱】EP4 不是爱,是恨啊。
文侪平静地把戚檐机械般循环反覆的话语听了进去,见那人瞳子僵停,只踱去他身后替他捏肩,安静地等待他的神识回归。
楼下祝叶还在吊着嗓吆喝,一亮一沉的人声交替着灌进文侪的耳朵,叫他有些失魂。
半晌,他俯身查看戚檐的神情,试探着伸手在他面前扫了一扫。谁料戚檐的眸子里好容易聚了光,瞧见文侪手的刹那却是毫不犹豫地将他的手大力拍开,而后神情痛苦地捂紧双唇,跪在地上干呕不止。
戚檐先前从未对文侪动过真格,如今这么一甩一打,叫文侪的手背霎时红了大半。
文侪愣愣垂眼瞧了瞧,随即将那只手背在了身后,像是把什么难堪的东西藏了起来。
他什么也没说,仅仅在戚檐身旁寸步不离地候着,直至戚檐仰颈缓过几口气,挪眼看向他。
可戚檐方欲开口说些什么,文侪先像个没事人似的说:“走吧,迎新宴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
“……行。”
***
区区十几阶台阶,也不知是太陡还是太平了,总之走得文侪心理莫名有些不是滋味,从前他惯常摆张臭脸,逢人又陪上个笑,仅仅在戚檐跟前露刺。今儿不知怎么竟把情绪收拾得干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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