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携带的纸笔,一副就待他开口的模样。
“头疼,犯恶心,幻听,发狂……”
“成,那这回咱们尽量离远些走。”文侪埋头写字,迅速为他俩定下一条新规矩。
戚檐觉得心里闷得慌,把袍子攥了半晌,眼见那袍子快被他撕破了,这才没头没尾地笑道:“依这旅店的规矩,我该是爱你爱得发狂吧?”
文侪抬头瞅了他一眼,想了想,将脑袋点了:“应该是‘钱柏’爱‘我’,爱得发狂。现下咱们尚不清楚‘我’的身份,来日找起来只怕还得费不少工夫。”
良久无人说话,文侪停下笔,仰头问:“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对不起……”
文侪闻言连连摆手,像个没事人似的将肩一耸:“这屋子里东西可多,必然藏着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咱们还是快些翻吧。”
戚檐受脚上绳子束缚,活动的半径不算大,文侪心底也有数,没往他那处靠,只默默翻找起近身的东西。
实话说,文侪此时并不似面上那般冷静,他的心脏跳得比平日快了好些。他虽已竭尽全力去逼迫自己专心翻阅房客登记表,可飘忽的视线匆匆从开头扫到末尾,每翻一页,他都禁不住分几个眼神给不远处的戚檐。
常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刚经历了方才那些事,他没可能不提防戚檐。
可平心而论,他怕戚檐吗?他想避开戚檐吗?
答案无疑是否定的。
他不是个胆小怕事的,哪怕戚檐真成了只胡乱咬人的疯狗,他大概也只会思考如何给他套上止咬器,再打条铁链子挂上脖子,把它给栓在自己身旁。
为什么?
文侪瞧着那人忙碌的背影,烦躁地把纸翻得呲啦响。
不知道。
可能是因为戚檐是这阴梦里独一的活人吧。
文侪灵巧的长指停在了房客登记表的第五页,忽而张口同戚檐说:“董枝入住时,身份种类处写的怎么不是怪物,而是人?别告诉我那生着蛇身蛇瞳的怪物只是畸形所致。”
“人?”戚檐倚着墙,脚斜撑着地,脚踝上有好几圈深勒的血痕——短短时间里,他生了数回强扑向文侪的冲动,还是在这粗绳的禁锢下才生生压下了恶念。
戚檐装出副从容的神色,继续道:“咱们可得先把这家孤岛旅店里头人和怪物的界限是什么弄清楚……这恐怕得从钱柏的身份入手。”
虽说他二人之间的言谈如常,可还是有种怪异感缠裹着文侪,他垂眼看着那人长袍半掩的脚踝上的伤痕,说:“我记得刚才翻你的箱子时,里头有几件工装?”
戚檐蹲下身扯过那敞开的旧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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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在这儿呢,口袋皆是空的,只是衣服都很旧。怎么,你想说钱柏是个工人?”
文侪耸耸肩:“至少凭藉目前你我手上掌握的信息,我只能如此推断。”
“若是工人的话……”戚檐拎着工装站起身,他揉搓着手中工装粗糙的布料,又看向了文侪,“自杀缘由是工作强度问题、工资下发纠纷亦或失业危机一类么?”
文侪此刻蹲身在地,一只手捏着董枝的登记页,眼尾上挑的眼睛就那么仰视着戚檐,虽是只狐狸,可明显更像猫。
戚檐愣了愣,笑意却蓦地被反胃感所覆盖,他屏息敛了眼睫,试图化淡那股不适感,可他就仿若晕船者下了船一般,脚碰到陆地后最先做的不是放宽心深吸一口气,而是要找个地方呕秽。
文侪见他把眼猛地一眨又艰难睁开,于是说:“得了,你别再看我了,单听着就好,什么时候就连听我的声音都受不了了,要记着同我说。”
戚檐弯腰把行李箱猛地关上,嘟囔道:“我才不说。”
“别乱使性子……把你头顶那贴着董枝签名条的箱子搬下来,推给我。”
“成。”
箱子很快从戚檐手底下藉着地上雨水滑至文侪面前,那是个算得上制作精良的皮箱子。文侪从前干过帮人擦皮包的兼职,只一摸便知道是个好货。
箱子没上锁,文侪稍微摇晃了几下,也没做什么心理准备便速速开了箱。
里头仅摆着个被什么液体灌满的大红气球,气球里边似乎还装着什么固体,那些东西向外凸出,在气球的表面上形成几个略有弧度的尖角。
文侪咽了口唾沫,从房客名录上取下个别针掰直,手猛然一落,那红气球登时便炸开来。
从其中飞溅而出的液体是稀化了的血液,文侪若是后退的晚些,那血液便能把他染作血人一个。
破开的气球皮恹恹地瘫于箱底,浓重的腥臭逼得文侪抬袖掩鼻。
然而,赶工,他是专业的。
他把脸拧得皱巴巴的,步子却迈得很大,仅用一步就走回了箱前。
里头盛放的东西就这么明晃晃地刺进文侪的眸子。
——那是两只惨白的、已然被泡肿发烂的人脚。
文侪被惊得险些没喘上来气,屋外却忽然响起了那醉乎乎的掌柜老西自成一派的唱腔,小曲儿就这么悠悠从门缝里荡进来。
“那人儿哟,砍了双脚变人鱼。”
“那人鱼哟,将人脚藏进血里。”
“那怪物哟,爬上岸成了蛇哩。”
第34章 【钱】EP6 能不能克制些?
文侪迅速把那装了人腿的箱子合上,一脚踹回了柜底。
“戚檐。”文侪在扶住门把手的瞬间回了头,他看向那较往日要憔悴不少的人,又见那人尤其艰难地冲他挤出抹苦笑。
他松了门把,朝他走去,换来戚檐抗拒的一个贴墙后仰。
戚檐见文侪双眼微微睁大,连忙摆手说:“不、不……我是怕伤着你,不是因为嫌恶……”
文侪定定看了他一眼,才说:“我们得走了,你脚踝上那绳子得快些解了。——还晕么?还……想杀我么?”
戚檐眉间皱意被他强压下去,他笑了笑:“现在没什么感觉了,估摸着是那张碎掉的照片太邪了!”
“成。”文侪快步走去,单膝下跪替他松开绳子,还不忘指挥道,“缓过来了就快些帮忙……啧,你这是打了几个死结?”
“有备无患嘛!”
戚檐见文侪在他身前低头,又蠢蠢欲动起来,笑着摸上了他软而可折的毛耳朵。
见戚檐呼吸如常,不知是为了安抚他的情绪还是怎么,总之文侪没有抬手阻拦他,只含糊念了声:
“轻点儿。”
他是没反抗,可又怎么能知道那乐得眉眼弯弯的戚檐此刻抚着他狐耳的手,像是握在玫瑰茎刺上滑动。
常言十指连心,被他强行遏制住的颤抖疼得戚檐差些呜咽出声,可他的眉目间仍旧只有笑意,没让文侪看出半分异样。
***
从那憋闷的行李房出来后,文侪本打算上楼的,却被那戚檐伸手压墙拦了路:
“眼下外头大雨不停,那些怪物现在都待在一二楼。”
“你想说什么?”
戚檐将文侪转了个面,打开通往后院那扇窄门:“看见院角那木屋了么?我先前好几回都想往那走,可总有怪物拦道。”
文侪觑了眼,说:“那样的屋子多半上了锁。”
“总得看看锁头长什么样,才好找钥匙不是吗?”
文侪盯着院子里坑坑洼洼的泥坑犹豫了两秒,又瞅了瞅自个儿的尾巴和衣裳,随即抬手拦雨踏入了院中。
自个儿跑还不够,还要扯着那戚檐一道没入潮湿的墨绿中。
雨没完没了地下,他们每向前一步,鞋底便会在松软的泥土中下陷几寸。
不同于青翠新叶的生机,他们浸没于一片沉闷浓浓的灰绿间,身遭是烟熏色的屋板与自带颓意的朽木。
二人在草地上奔跑之时,为冷调的色彩所笼罩。
被拽着腕在雨水中向前,戚檐总觉着他们正奔逃于万物湮灭的末世,他看不清灰蒙蒙的天,只看得见眼前跃动的人儿。
在那叫他错愕迷乱的氛围之中,他忽然想——若是这辈子就这样结束了,似乎也不错。
***
木屋门果真上了锁,还不是那类常见的锁,而是泛黄的老旧横式锁。
雨水在文侪带着卷度的发梢凝得珠圆,被森林和苍草染上绿意后往下砸,在戚檐耐不住用袍子给他擦去面上雨水之际,文侪已伸手抬起那锁头端详,说:
“啧,上锁就罢了,偏还是个‘吉’字形的双开锁,钥匙一找就得找两把。”
“这种锁头的钥匙多半挨一块儿放。”远处林中飞鸟乍起,戚檐瞧着被栅栏围在外头的丛丛浓绿,双眼陡然眯了眯,半晌才又接道,“掌柜那屋咱们还没翻过,如今那人还能哼歌,多半还没多醉,咱们隔日再去翻。”
文侪左右转了转脑袋,甩去脸上的雨水,顺便在那木屋的屋檐下绕着走了一圈。那屋子有两扇窗,只是内侧窗子都被粘贴了绝缘黑胶布,叫人没法望见里头。
“我可以砸窗吗?”
“不,你不能。——噢,亲爱的,你听我说,那店主就是个装水的罐子结了冰,是个糊涂又谨慎的家夥,愚蠢又该死!”
戚檐那翻译腔才刚冒了个头便被文侪一脚踢没了。
“嘶……”戚檐吃痛正要哼唧一声,垂眸见文侪仰头看他,又把腿利索放下,只笑说,“雨水好凉。”
“成了,不管那东西了。”文侪说,“我们去你崇拜得发疯的梁桉那儿找找吧,钱柏对他反应那般大,他又是谜题一所指的‘新房客’,说不准是个像‘裴宁’一般的灵魂人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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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二人带着一身雨水钻进了梁桉房中,合上梁桉房门的刹那,左手边忽然响起了滋滋的电流声。那电流声好似被埋于水泥墙内,先是从近处响起,而后逐渐向远处扩散,最后从右手边回来。
“像什么东西激活了似的。”戚檐没开灯,只用手电筒往屋内随意照了照,见屋中物什摆放齐整,又感慨了一声,“还挺干净。”
文侪没等他用手电筒照,只抱着几条尾巴往屋子深处去。这会他的眼睛尚未适应屋内昏黑,纵使眯着眼也只能隐约瞧见大块深色物体模糊的轮廓线。
然而待能看清东西了,他才发现这屋中东西均带着病态的规整,家具的摆放与其余摆饰皆强迫症似的呈直线排列。
他正沉思梁桉的这一习惯意味什么,忽然听得戚檐带着些许迟疑问了一句:“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文侪闻言噤声,果然听见了细微的声响,那动静好若白蚁挠心,尖细且接续不断。
“滋滋滋——嘀嗒——嘀嗒——”
“听着像是什么仪器运作的声音,或者是钟表一类的东西。”
文侪讷讷,鬼使神差将手摸上了眼前一堵墙,随后将耳朵也贴了过去。不曾想,他还没听到声音,先看见那戚檐在距他不过两个拳头的地方,也把脸贴在了墙上。
四目相对,两张脸近在咫尺之间,挨得最近的当是两人的鼻尖,再挨近些就碰到一块去了。
“……”
文侪察觉戚檐在盯着自个鼻尖上那颗痣瞧,更是无言。
大哥,屋里这么宽,非要和我挤一块做什么?
奈何他是个心思还算缜密的,担心刺激到那情绪不稳定的家夥,于是硬生生把话都憋了回去。
然而即便他像是要把墙纸都给吃了似的将脸贴过去,却再没能听见先前的声响,反而戚檐格外清晰的心跳声尤其吵闹。
“喂……你能不能克制些,听不着什么别的,光听你心跳声了……”
戚檐委屈巴巴地蹙起眉头:“我总不能叫它不跳了吧?”
文侪又将耳朵贴过去,只听见——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文侪抬起眼,看向正目不转睛盯着他瞧的戚檐,“这屋里有什么东西吓着你了吗?怎么心跳那么快?”
戚檐笑吟吟地回答:“可能是心动了吧。”
经过戚檐一次又一次的嘴炮洗礼,那戚檐吃错药似的回答已经不能让文侪为之暴跳如雷了,仅仅抬手拦住了戚檐滚烫的气息。
自打成了一只狐狸,他总觉着戚檐的体温比他高不少,因而每当戚檐的手像条热毛巾似的缠上他的腕时,他总觉着自个要被灼伤似的想抽回手去。
可依照现实的生理指标,狐狸的体温应该要略高于人才对。
碰见弄不明白的问题时,文侪惯常的做法是拚命搜索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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