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
偶然转头,瞥见男人在拨弄腕表。
那是只古董机械表,自从方知衍的表翻车后,荆献便换了这一只。
荆献有个小癖好,坐车上的时候喜欢拧腕表的发条,干净的指尖捏着细小的发条,一圈一圈细致地拧。
看似一个随意的举动,像是无聊打发时间,实则这是他专注思考某件事的时刻,心思比那秒针还细。
谁能相信,臻邦那么大一个集团很多大事件的决策,都是他在这种情况下做出的。
荆献说没办法,他的独处时间太少了,一下车就是见这个见那个,只有在车上他才有独立思考的时间。
以前喻安然和他一起坐车时,开始还会闹他,后来便主动安静,放他思考。
这会儿,见男人陷入沉思,喻安然忍不住冷嗤一声,不知道谁又要倒霉了,要遭他的算计了。
荆献闻见她的冷嗤,没解释,也没抬头,动作也几乎没停,只是低声说:“那个表,我会处理掉,方雨柔那边我也会和她说清楚,绝不会让她再舞到你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什么新招数,喻安然从他声音里听到一丝哀伤。
车窗外,天将黑不黑,太阳已经沉入高楼大厦的背后,路灯却还没亮起,前方路面黑黝黝的,车厢里更是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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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安然后背半倚着车门,原是想和荆献拉开最长的距离,此时转头看着他,就见他周身笼罩在一团阴影里,没像平时那样后背放松在椅背上,而是后颈弯曲,微微离着椅背,和长胳膊长腿形成一个佝偻的姿态,看起来很忧郁,像一片泥沼。
谁陷进去,谁再也逃不开。
男人的这种状态不常见,他一向多骄傲矜贵啊。
谁知道他是不是装可怜,想骗她心软。
“那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了,不用和我说。”
喻安然心冷下来,言语也随之冷漠。
“哈哈哈哈!!”
荆献一脚踢在贺涛的屁股上,笑着道:“靠啊,大清早的少特么开黄腔。”
贺涛揉着屁股躲开。说笑间,一个男生摸出手机,笑得贼兮兮。
“给你们看个好东西。”
“啥玩意儿?”肖琦山贴过去,一把搭在男生肩上,“三老师又出学习资料了?”
都是一群正值青春的少年,血气方刚,凑一起就爱聊点带颜色的。
“呸,什么三老师。”那人调笑,“这回是真仙女,活的。曹垒他们班新来的转学生,长得贼他妈好看。”
话一出,几个男生都凑过去。
荆献正横着手机打游戏,抬头看他们一眼,又没什么表情地垂下头。
“老子看看。”
肖琦山抽过那人的手机,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又觉得不对劲:“怎么就一张侧脸?我看着普普通通吧,没咱们班的卓颖好看。”
“卓颖好看是好看,但不是仙女挂的。”男生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放大照片,“你看这妹子的鼻梁和嘴唇,啧啧,本人绝对是个极品。”
肖琦山哼了一声:“拉到吧,侧颜杀什么的最能诓人,转过头来说不定比你的脸还大。”
“噗哈哈哈哈”
一群人笑得前俯后仰,放肆又张扬。正乐着,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动静。
几个男生本就是躲着抽烟,心里一紧,吓得连忙转头看。
两秒过后,不知道是谁“卧槽”了一句。荆献眉心微动,从手机屏幕上抬眼。
他嘴里咬着烟,眼梢冷漠地向下耷拉着。
透过薄薄的烟雾,他看见一名抱着校服的少女,怔愣站在拐角处。
第 23 章 第 23 章
第二节大课间。
伴随着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二中全校师生来到操场举行升旗仪式。
队伍依照班级依次排列,男生一列,女生一列,按高矮顺序排,一眼看过去密密麻麻。
喻安然个子不算矮,站在女生的后排。一张漂亮的新面孔,自然而然吸引了不少视线。
“哪个是六班的转学生啊?”隔着四五排的一个男生垫着脚,伸长脖子往后看。
“白色短袖,扎马尾那个,你往左边看”
“看什么看!”后方走来一名女老师,一巴掌拍在男生背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落枕了,给我看主席台!”
周围发出一阵闷闷的笑。荆献洗完澡,穿了件丝质睡袍,等在房里,等到耐心耗尽,开了瓶红酒,自斟自饮。
听见敲门声,他眉梢雀起,可是猫眼里看见姑娘一身谈判的模样,眉头又凛了凛,眼尾挑起一丝笑意,才打开门。
喻安然走进来,闻见一丝酒气和花香,抬眼,茶几上摆着红酒、甜品和鲜花,甜蜜气息萦绕。
这是间豪华套房,分卧室和起居室,也正是那年两人在这儿住了一个月的房间。
喻安然有个隐性习惯,无论去往哪儿一个陌生地方,一旦培养出熟悉的环境,她就会习惯呆在那个圈子里,将之变成自己的舒适区。
杜清柠当初想到北京城里来,喻安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什刹海,想到了这家酒店。
这种习惯,或许叫念旧。
荆献太了解她了,所以订房就订了这一间。
荆献走到茶几边,倒了杯酒给喻安然。
喻安然没接,抬头看他一眼:“你能换件衣服吗?我们好好说说话。”
荆献笑了声,捏了捏腰腹上被系带勒出的一角衣料,眸光流转,弯腰对上姑娘的眼睛:“我穿这样不能说话?”
丝质睡袍轻薄,修身,垂感极强,灯影下像披了一层光,好像男人的第二层皮肤,而且领口大敞,肉眼可见他微微隆起的胸肌线,在嶙峋的锁骨下线条流畅,磊块分明。
视线往下,腰带之下,衣摆在他走动间,那修长腿型要露不露,有种欲呼之欲出。
喻安然敢肯定他里面什么都没穿,但也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再争论下去,只会被他牵着鼻子带进沟里去。
于是她没再理会,转身走到窗户前,留个背影给男人,周身聚起一团低气压。
大有男人不听她的,她就不理他了。
荆献挑眉,放下手中酒杯,走到姑娘身边,和她一样,将双肘支在窗棱上,看向她看的方向。
深邃夜幕下,远处的灯火比天空上的星星还要明亮,鳞次栉比的黑瓦下,柳树垂荡,人影晃动,烟袋斜街仿佛一条人间烟火,去了白日的喧闹繁华,多了几分安宁与清寂。
“你还记得那家店吗?我一个电话,把他们黑窝端了。”
荆献抬手指向某个地方,黑色屋脊层峦叠嶂,几盏灯火影影绰绰,要不是喻安然和他有着共同的回忆,根本不知道他指的哪儿。
“你能耐了。”喻安然冷嗤一声,回敬他。
荆献扬额:“当然,我那么好惹?欺负我安子,活腻了。”
夜风吹来,他额前发丝微微飘动,眉宇里几分意气。
这么多年,还记着仇呢。
要不是男人提起,喻安然都快忘了这件事。
那家店在一条胡同口,看起来是卖女装,当年他俩走走逛逛,逛进店里,老板是一中年男,留着络腮胡,问他们买什么。
荆献说看看。
老板又问:“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喻安然诧异,没见过这么搭话的老板,随口问了一件小披肩,老板报了个价,堪比商场专柜,喻安然咋舌,老板便很不耐烦,斜眼鄙视,叫他们走,还顺手推了一把喻安然。
荆献在旁边,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捋起衣袖就要朝人打上去,被喻安然拉住。
两人出了店,荆献想想不对,这家店里很多衣服明显积了灰,而且价格虚高,老板根本不想做生意。
他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他北京的朋友。
第二天,这家店便查封了,原来是挂羊头卖狗肉,是个毒品销赃点。
那老板进了局子,估计再出不来。
荆献当晚就带喻安然去全聚德吃烤鸭,回来在酒店房间里,打开浴缸SPA冲浪功能,握住她脚踝,呼吸埋在她腹部,给她表演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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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庆祝方式总是这么直白。
他快乐,她快乐,就好。
这会儿,男人提起往事,无端让人怀念那时的快乐。
但是,喻安然又想起自己的猜测,隐隐一种痛。
“荆献,你还记得我们哪天在一起的吗?”她转头看他,明亮的乌瞳里映着灯火,璀璨如星。
“记得。”荆献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摩挲,“那天平安夜,你带着一只安子去临川找我,我在外面,恨不得坐火箭飞过去。后来我又追你追到南屿,在南屿住了一晚,你陪了我一晚。”
他浅淡的眸光里倒映着她的影子,如湖水微漾,“我记得那天南屿下雪了,我们看了一晚上的雪,说了一晚上的话。”
“那,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对我说‘我爱你’是什么时候?”
“不就是除夕?你和几个同学去看演唱会,我转了几趟车追过去的。”
男人将她手指放到自己唇边,张口咬住她的食指,舌尖在她指腹舔吮,终于哄到姑娘眼波有了笑意,他松开,展臂将她拥进怀里,低头吻她耳颈,热息喷洒,“那晚我爱死你了。”
那晚是他们的初夜。
比喻安然预想的来得早,可是荆献给的惊喜太多,让她忘乎所以,陷入他的沼泽无法自拔。
“那,你什么时候第一次喊我‘老婆’的?”喻安然在男人的攻势下,努力收敛神情,将调情变成一个严肃的话题。
“考我?”荆献嗅到了陷阱的味道,可他无法抹杀自己说过的话,“是我们第一天入住泰禾御那天。”
泰禾御的房子是荆锦诚送的,荆献一手包办了装修,后期家具和软装则是喻安然选的。
入住的时候,荆献太激动了,和喻安然在新家疯/狂/做/,一连几天没出门,一腔凌云壮志怎么也抒发不完,动情时哑着声音喊喻安然“老婆”,说自己终于有家了。
喻安然那时候还在读大四,对两人的未来并没有太多的展望,第一次听见“老婆”这个称呼,只觉得羞耻,是荆献一次次诱/引她,给了她具象的憧憬。
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他的“老婆”和“家”的定义,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喊的“老婆”只是一个亲密称呼,和“宝贝”、“宝宝”类似,他说的“家”也只是有瓦遮头的独属于他的房子。
而这些全都与婚姻无关。
夜渐渐深了,风却更大了,吹得楼下商铺的幡旗发出巨大的萧瑟的声响。
两人回忆了很多旧事,还聊到了荆献的父母,荆献散漫的表情下,眸底一丝淡漠,亦是清醒。
他说:“人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婚姻是围城,智者不入围城。我们现在这样,比很多结了婚的人幸福快乐,这不就够了吗?”
“智者不入围城。”喻安然缓慢重复着这句话,目光投向远方,寥寥星火,心里和这夜色一般,越来越黑,越来越凉。
“所以你很早就想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对吗?”失望之余还有一丝愤怒,喻安然收回视线,转头看向男人,往后退一步,指尖掐在手心里,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你根本不是恐婚,而是不婚。”
“有区别吗?”荆献避重就轻,伸手想去抱喻安然,见她抵触,只好放弃,声音放低,语气更温和,说,“真正想要长久地维持两个人的感情,是恋爱而不是婚姻。谈恋爱的时候,我们给对方的都是最好的一面,哪怕一段不期而遇也是惊喜,这些都会成为我们感情中美好的一部分。你看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感情一直这么好,不正是我们的爱情有着这么多美好吗?”
“可是一旦结了婚,两个人之间就只有平白直叙,别说惊喜了,所有的事情都会变成一种任务,每天过得像刷题似的,就连睡觉恐怕也要变成刷题。安,难道你希望我们的生活变成这样吗?”
喻安然冷笑了一声:“你不要为了掩饰你真正的想法,就把婚姻说得这么不堪,也不要试图用那些失败的婚姻说服我。还有你的话听起来,好像我谈恋爱的对象,和我想结婚的人不是同一个人。”
她抬头看他,“我对你从来没有保留,难道你对我还有隐藏?”
“当然没有。”
荆献皱眉,否认,心底无限烦躁,想再更深入地解释一遍,喻安然又开了口。
“我承认你的不期而遇很好用,我每次都被你感动,但是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到你风尘仆仆的样子,我心里更多的是心疼?”
冷意从心脏发散,通达四肢,要不是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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