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万道剑尖冰冷地指着自己,像是被无声无息地贯穿出无数个血口,没有人能承受这样的威压。
“凭瑾。”
孟凭瑾淡淡侧眸。
“你骗老三回来是要杀了他吗?”
符郁的声音不大,可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到了。
孟凭瑾转过身来,“我没骗他。”
那模样,居然似乎在无辜着。
符郁尚且还不能回味出这话里的话外之意,孟凭瑾再度坐上城门,望着城中安然的百姓他微微叹气,宫门口直到今日还跪着许多人,请求着杀死他。
他们像是不会累,从白天喊到夜里,声嘶力竭。
这四日,每一句杀死都有落进孟凭瑾的耳朵,坐在城门上听得一清二楚。
孟凭瑾回过神,眼睫颤动,转眸看向那血色尸身。
睫翼又是一抖。
藏了太久的恨意终是逼红了孟凭瑾的眼睛,眸中倒映的天地一寸寸被煞气缠绕,他启唇:
“峂罗恶鬼刹,其一,位一之术。”
城门下头,符郁仰面惊慌喊道,“不可!”
晚了。
煞气缠绕出的东西一个个从地里爬出来,寒意顷刻间灌满奂京城,方才还安然自若的百姓此刻目中映满了团团黑雾,隐约能看到尖牙。
短暂呆滞破碎的那一秒,城中立刻陷入失措尖叫声中,暴乱席卷在天下极耀眼之地的奂京城。
煞气黑雾轻而易举地冲散了他们给予孟凭瑾的各种大片暗影,为奂京城带来更大的阴翳。
百姓们被驱逐至城门下,太多人跑得太急,狠狠摔在地面头破血流也顾不上,脸色煞白与家人紧紧牵手生怕走散。
不知名状的煞气怪物围在旁边,没有任何放他们离开的意思,他们流着泪仰面望去。
晃眼日光下,一人坐在城门,墨发间红珊瑚珠时常与风摇动,有些动人。
雪色衣衫时不时露出朱色,那位矜贵殿下的眉眼依旧是出尘绝世的漂亮。
只是再没有云淡风轻的笑意,仅剩的唯余恨,彻骨的恨。
城门下,苍生都被驱逐聚在此处,而稍远处的宫城更是被万剑死死围住,无人胆敢破阵硬出。
符郁小心地搀扶起几个方才被踩到手脚的孩童,朝着城门上头急切喊着:“凭瑾!你要做什么!”
一时间,百姓们注意到还有一位皇子在此,一看竟是敦厚亲切出了名的大皇子殿下,并且从话势上听,是在护着他们。
他们顿时感动得像是见到了神明,纷纷往他身后挤,跪在他身后凝着泪眼以求庇佑。
孟凭瑾垂头看他,眼里挂着危险杀意语气却犹疑不解,听上去那样天真。
“三哥杀了风知,我布局杀三哥呀。”
符郁眼中已见泪,既有对弟弟的心痛又含着对苍生的怜悯,他苦苦劝说,“百姓不是你拿来布局的棋子!凭瑾啊!”
他太恳切,百姓跟着泛起哭声。
孟凭瑾摇摇头,专注纠正他,“是柴。”
哭声一秒被掐死。
符郁咬紧牙关,知道劝他无用,他观察着黑雾较大的空隙处,他给一手下使了个眼色,向他道:“给白鸽贴符让它们去寻三弟,脚上绑好纸条,告诉三弟不要回奂京城,去召军。”
他又叮嘱道:“放一千只,十只贴符绑纸条,其他尽做幌子。”
符郁这番妥帖安排全被围在他身边的百姓给听到,百姓们深深触动,紧紧绷着唇好几人眼里的泪流了下来。
摆在他们眼前的两位殿下是这般截然不同。
一人不知发什么神经,忽然要杀自己的哥哥,随心所欲掀翻了这天下,时时刻刻都想着取苍生性命,可怖恶鬼。
而另一人,即便在当下这境况里神思丝毫不乱,照顾苍生保护弟弟,连对策也安排得这样细致。
于是,他们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这位时常游玩天下的大皇子,可很快,他们露出类似惋惜的神色,时不时叹气咂嘴。
不知从何处轻飘又沉重地叹道,“既然东宫之位都能给孟凭瑾,那为什么不能给大殿下…非得是孟凭瑾这个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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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眼中的惋惜一点点被凿刻成恨。
云动几时,符郁眼中映着鸽群飞过,百姓极力望着那千只白鸽,未干涸的泪还沾在他们的脸上。
只要鸽子飞出去就能换得一线生机,奂京城就有救了。
他们殷切地望着它们,鸽子每回扑打翅膀,都将他们的希冀托举起一点点。
飞得再快一些吧再快一些吧。
无垠天空间,一只鸽子直直地栽下去。
他们瞪大眼睛。
更多的鸽子毫无预兆地停止拍动翅膀,重重栽下去。栽下去的白色越来越多,这就好比亲眼看着自己的希冀在面前碎裂,他们有些不知所措,可看向符郁,他也显然没料想到这样的变故。
有眼尖的人看到了鸽子胸口一截雾状黑刺。
绝望再度凝滞,他们终于迟钝回头看向城门,然一眼撞进阴幽水蓝里,他们忽地心慌。
那位殿下双手撑在身侧,坐在城门边上任凭风吹恣意万分,悠悠垂头,浅淡笑意绽在他眉眼间,他目光温柔,近乎一位神明。
“听话一点。”
音落,城边再无飞鸟。
残忍施加的恐惧太过极端,他们的泪再次不受控地流,随着颤抖大家几乎要依靠着彼此才能艰难稳住身形,哭声也隐忍压抑不敢惊动恶鬼,年纪尚小的孩童都被捂住了嘴,不懂一事死命地流着泪。
对孟凭瑾的恐惧埋进血液成为本能,他们别无他法,只能等着期待着三殿下符朗来破局。
此夜漫漫难熬,不幸中的万幸是夜里不算冷,百姓拥挤在一起,共同在胆战心惊里麻木熬至天明。
他们中的大多数惴惴不安从睡梦中苏醒,梦的余温令他们残留懒散,心不在焉抬眸四顾,城门上白衣依旧,不讲道理地将他们冷水浇身,苦涩换回清醒崩溃,和家人挤得再紧密些,只有等待。
他们深知,等的是死也说不定。
暖和曦光落入黑雾城中,百姓们灰头土脸抱紧自己,连发抖都已麻木,目光空洞不知看向何处。
直至孟凭瑾轻飘落地,他们慌乱颤抖,眼神里流露出恐惧,紧紧盯着这位殿下倾身在血色尸身面前。
很近。他的发丝有些尽数垂落在她身上。他不在意,白衣蹭到了血他也不在意。
百姓面面相觑,观他轻声认真说着什么,而后纡尊降贵地将那尸身抄抱起来,放在暖和曦光里,靠着城门坐,面朝着百姓。
没人愿意和一具尸体遥遥相望,心中怪异地偏开头不想看。
孟凭瑾起身时,垂眸顿了顿,袖下探出指尖蹭蹭那张苍白的脸,唇间声音太轻谁也听不清楚,但似乎只有短浅两三字。或许在说他想念。
而就在此时,两人骑着马赶到,马蹄声惊动百姓纷纷循声望去,只一眼,他们就要流下泪来,抹着眼泪匆匆跪好,齐声高呼:“三殿下!”
隔在他们之间的孟凭瑾闻言侧身,歪头时还满是冷漠,扬眸笑意盈盈将恨尽数藏起。
“挺快。”
沈执白和许话宁翻身下马,落在城门外。
沈执白注视着城内的情况,面色凝重。可许话宁憋了一路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丝毫,她流着泪喊道:“风知呢!”
她问完便瞧见了靠墙而坐的醒目血色,那瞬间她甚至听到了心脏出现裂痕的声音。
她不顾一切,快步奔向那人尸身,手抖得不成样,哭声近乎压抑不住,颤抖着摸到一片冰凉。
“那看来是都知道了。”孟凭瑾蔑然轻笑。
沈执白听出了他的恨意敌意,他抿唇,神色似乎有些无奈痛苦。
沈执白从守门士兵那儿接到圣旨时就直觉不对,见那人哆哆嗦嗦精神恍惚,留心逼问了两句,结果那人一股脑痛哭流涕,将事情全倒了出来。
徐风知暴毙,尸身被送至奂京城门,尸身上有冠京的剑痕,而冠京是他沈执白的佩剑。孟凭瑾以奂京城做要挟,逼他回奂京,大概已认定是他杀了徐风知。
沈执白深知,这时候若回奂京城,那要面对的,未必是神智清醒的孟凭瑾。
徐风知身死…孟凭瑾极有可能已经走火入魔决绝偏执,若碰上这种情况,回奂京城必死无疑——
沈执白一路用了许多速符,马更是换了一匹又一匹……他毫不迟疑地赶到奂京城下,用尽他所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
此刻站在城门下,沈执白远远望着孟凭瑾,袖下的手指早已攥紧,眉间隐隐深重悲苦。
他第一次,不是以师兄,而是以亲哥的身份去看那人的眉眼。
沈执白先前便觉得每每一见孟凭瑾心底总觉亲切,把他当做弟弟。
却原来,孟凭瑾真的是他弟弟,是姝妃娘娘的孩子…他二人间的亲切,是埋在血液里的亲切。
如今总算得以相认,以兄弟身份再见时竟是满目凉薄冷漠,恨意滔天。沈执白眼底酸涩,默了半天,他开口,“凭瑾,风知的死不是我所为。”
“我们是同日离开空城没错,可半路上风知说有事,与我二人分别。我们回了灼雪门,这几日没有下山。”
这番话,沈执白不能确定孟凭瑾会相信几分。
孟凭瑾的手负在身后,视线遥遥落在他身上,沈执白有些紧张,而孟凭瑾旋即笑出来,“三哥,别狡辩了。”
话音一落,那鬼面剑尖急停在他眼前一寸。沈执白浑身僵住,心跳在耳边狂响,猛然意识到自己与死离得如此近。
远远地,传来始作俑者的声音,他已站至城门上。
“风知身上的剑痕实在太特殊。冠京是三哥的剑吧。还是三哥硬要告诉我,有剑痕也证明不了什么。”
沈执白闻言拧眉望向尸身旁边的许话宁,许话宁哭着回头,目光已经将答案说给了他。
绝望油然而生,沈执白有些无从辩驳,“冠京未曾离过我手,剑痕…我真的不知究竟是什么原因。”
孟凭瑾摇摇头,慢条斯理坐在城门边,语气平静。
“我这个弟弟突然冒出来,三哥很不高兴吧?”
“抢了你的东宫之位,将来君王变成我,三哥的什么天命岂不成了笑话么。”
孟凭瑾的手探出袖下,纤白腕上银镯晃着,轻飘飘指向城门下头战战兢兢跪地的百姓们,无辜道来,“他们都这么说。”
众人冷汗涔涔。
孟凭瑾的笑意快要瓦解尽,声音随之冷淡下去,“三哥无法杀我,所以三哥杀了风知。”
沈执白被剑尖盯着,阴冷扑面而至,他呼吸起伏急促,生气又苦恼,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这个弟弟解释他才能相信自己。
他仰望着城门上那人,涩声开口,“凭瑾,我根本不在乎这些。帝位与天命在我心里不及情分一毫厘重,我怎么会对你起恨。”
孟凭瑾撑着后身,仰面却不再是笑眯眯的小狐狸模样,冷淡轻蔑道,“不在乎这些啊,好啊。”
鬼面邪剑又逼近一寸。
“我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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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这剑能斩天命来着。”他说到此处顿住,一双幽蓝眼眸盯着城门下那郎君,无辜挽笑。
“不如这样,三哥用这剑去死,我就放了奂京城。”
沈执白瞪大眼睛,身形不稳慌乱向后趔趄两步,手下意识按上剑柄。
孟凭瑾歪头,“三哥也可以不去死,那我就按我原先想的,每每日升与日落就杀死一千人,直到奂京再没有活人,成为第二个空城。”
轻巧语调将残忍杀局洋洋洒洒宣之于口,冷意直击心底,众人脸色苍白已经做不出反应。
“凭瑾!”
众人看向三皇子沈执白,但沈执白也一脸惊愕,这才想起人群里还有一位皇子。
符郁站起身,抹去眼泪甩袖,大步朝着沈执白走去,毅然决然地挡在沈执白身前,抬手衣袖遮住弟弟,仰面望着孟凭瑾眼中翻涌苦涩,决绝开口:“凭瑾,绝不可。”
符郁满脸不忍,心痛一目了然,“难道你要杀死自己的亲哥哥吗!他是你的血亲啊!天下哪有这样的兄弟!”
他的声声质问令百姓迟钝涌上愤怒,他们不敢表露出来,只能把它暗藏在紧咬的牙关间。
孟凭瑾晃着脑袋若有所思,“那我杀天下就是了。”
符郁无奈咽回痛苦,“凭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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