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你的,我找我的,而且……而且我先前也告诉过你,我要与你和离,嫁给阿韫……”
“是吗?那我反悔了。”程明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眼底晦暗,“我不找别人,只对你忠贞不二,你能不能也别去见其他人?”
“不行……”薛瑛不知道他莫名说起忠贞不二的事情是要做什么,她又不要他的忠心,他喜欢谁,娶谁都与她没有关系。
“我不需要你的忠贞,我只要和离,我……”
她话还没说完,程明簌便道:“你不要,我也会给你,我不会答应和离的,薛瑛,你最好死了那条再嫁的心。”
他语调平淡,没什么起伏,听着却莫名叫人不寒而栗。
薛瑛僵硬地站着,程明簌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慢慢抚摸过少女衣摆上精美的刺绣,“如果穿着不舒服的话那就换下吧。”
他轻声道,语气同最开始一样柔和。
说完便转过身,徒留薛瑛一个人还站在屏风后。
她手有些抖,飞快解了衣带,换上平日休息时所穿的纱衣。
她今日都没有心情抹头发了,换完衣服,草草梳了两下后便上床,缩到床角。
程明簌洗漱完过来,他身上独有的,淡淡的青竹香气慢慢在薛瑛四周萦绕开,薛瑛紧闭双眼装睡,身上的被子被掀开,程明簌躺了进来,像以前那样,揽着她。
从上次和齐韫游船汴河后回来,程明簌每晚都要抱着她睡觉,赶都赶不走,薛瑛心里坠着事情,睡也睡不着,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现在应该闭嘴,不能继续说一些惹怒程明簌的话,此刻的平静,就像是大雨来临前,阴沉沉的天幕,好像下一刻就会爆发。
黑暗里,薛瑛的手指扣紧了,指甲掐着自己的肉,她心里辗转反侧,又不能表现出来,指头都快被自己抠破。
蓦地,身后传来极淡的叹气声,薛瑛的双手被握住,而后,紧扣在一起的手指被轻轻分开。
程明簌的声音自耳畔响起,“别掐自己,伤着了疼的不还是你,我又不能替你受着。”
他的指节摩挲着她的,揉了揉,说:“如果你一定要去找齐含章的话,我不拦着,只是我有一个要求,不和离,行吗?别的事情我都不会管你。”
薛瑛轻咬唇瓣,低声道:“如果不和离,我就没法嫁给阿韫,没法给他个名分。”
“那我呢?”
程明簌用了一点力,没有弄痛她,只是提醒,“我不是你们薛府三媒六聘招进府的吗?难道我不是你拜过堂的丈夫,你考虑别人时就不能关心关心我的心情,还是说,我就是那么的下贱,比不上别人的一根手指头?”
薛瑛讶然,急着辩解,“我没有这个意思……”
“是吗?”程明簌扯着嘴角,讥笑了一声,“你既然这么说,我也不能再为难你什么,薛瑛,我能怎么办呢。”
他声音轻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吹跑,松了手,“你去吧,记得回来就好。”
说完,程明簌坐起身,摸黑走到柜子旁,重新抱了一床被褥过来,没有再搂着她,像是要与她划清界限那般,犹如新婚夜,两个人各自睡一床被子,背对背,中间隔着天堑似的。
薛瑛转过身,程明簌背对着她,面朝外。
腰间禁锢的感觉消失了,身后没有火热的胸膛贴着,薛瑛还有些不习惯。
她又看了程明簌几眼,黑暗里只隐约能看到他一动不动的轮廓,薛瑛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又发觉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更加睡不着了,纠结一晚上。
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呀?不然,为什么要对她忠贞呢,为什么缠着她不愿意和离?
可是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她,今生遇到的许多事情,都与她梦中的前世不同,薛瑛不禁开始怀疑,梦里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平心而论,程明簌并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反倒是她,一直因为梦里的内容,对他多加防备。
薛瑛想了大半夜,天快亮前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采薇已经将昨日换下的罗衣送去绣坊了,两日就能改好送过来,正好可以赶上七夕。
这两日,薛瑛都不大能看见程明簌,他早出晚归,夜里就算回了侯府,也很少与她说话,没有像之前那样给她梳头,要她教他该怎么为女孩子描眉。
他回来后,脱下外袍,跑去书房里看书,到了深夜再洗漱,而后躺得离薛瑛远远的,没有抱她,也没有牵着她的手,面朝着外侧。
薛瑛很不习惯,手里握着犀角梳子,迟迟没有动作,她在等程明簌过来,往日这个时候,他都会争着将梳子抢过去。
可是这两日,他都没有这么做,薛瑛等了片刻,只好自己沾了发膏,草草梳了几下,爬上床,越过程明簌翻到里间时,他也没有反应,只缩了缩脚,为她腾出空间。
上榻的时候,少女微凉的脚面蹭过他的小腿,轻薄的衣摆犹如羽毛,薛瑛爬到里面,捏着被子躺下,时不时看一眼躺在不远处的程明簌。
他好像生气了,可是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生气的举动,淡淡的,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与刚成婚时别无二致,可薛瑛就是觉得哪里不一样,她惴惴不安地缩进被子里,闭上眼。
第二日一早,绣坊就将改好的罗衣送了过来,薛瑛穿上试了试,袖子长短也合身,正正好的大小。
她看了一圈四周,问道:“程子猗呢?”
丫鬟说:“姑爷一早就去翰林院了。”
薛瑛疑道:“今日不是休沐吗?”
丫鬟也不知道,摇摇头。
薛瑛心道,难道程明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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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生气了吗,气到不愿意回家,总不能是因为喜欢干活吧?
她若有所思,一整日都心不在焉,到了傍晚,采薇对她说,齐韫已经在巷子里等着了。
薛瑛打起精神,坐到妆台前,叫侍女为她梳妆打扮,铜镜里映出少女清丽的面容,采薇握着梳子,将她的头发一缕缕梳通,发丝如瀑垂落腰际,在晨光中泛着鸦羽般的光泽。
薛瑛翻了翻妆匣,挑出一支银簪在鬓边比了比,觉得太俗气,又换了支玉海棠花簪,珍珠所拟的花蕊串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灵动似真。
待梳妆完,她起身准备出门,这时,门忽然从外推开,程明簌扶着墙,小厮架着他的胳膊,慢慢地跨过门槛。
薛瑛见状呆住,“怎、怎么了?”
程明簌抬眸看她一眼,少女盛装打扮,光彩照人。
他垂下头,“没事。”
说是没事,可走路的姿势却一瘸一拐,衣衫下摆也擦破了好些地方。
薛瑛不由走上前,伸出手,下意识想扶着他另一条手臂。
“你……你腿怎么了,是又被责罚了吗?”
“没有。”程明簌被小厮扶着坐下,说:“只是进来的时候绊了一跤,不要紧。”
一旁的小厮似乎忍无可忍,“不是的,二小姐,姑爷是从步梯上摔下来的。”
翰林院的藏书阁有好几层,高处的架子需要踩着步梯才能够到,京师的梅雨季很长,那步梯生潮,被虫子蛀空,程明簌踩在上面时,脚下木板断裂,整个人从二层摔了下来,伤到了脚。
薛瑛眼眸睁大,目光晃了晃,“快让大夫来看一看,你疼不疼呀?”
程明簌摇了摇头,开口声音嘶哑,有气无力,“我没事,你是不是要出去?”
他抬起头看向她,她脸上布着淡淡的妆,唇红齿白,裙摆摇曳生姿。
薛瑛原本正要出去的,已是傍晚,窗外华灯初上,灯会热闹的气氛似乎已经隔着深巷传来。
不待她回答,程明簌便笑了一下,说:“我想起来了,你确实是要出去的,那你快去吧,别耽误了。”
他望了望门外,说:“灯会就要开始了。”
薛瑛袖中的双手交叠着,帕子在指尖绕了几圈,神情为难,她挣扎良久,“那、那我先出去了,一会儿叫大夫来看看,你们……你们要照顾好姑爷。”
她叮嘱几名下人。
“是,二小姐。”
走到门前时,程明簌突然开口唤住她。
他面色苍白,看上去好像很虚弱,声音也轻,“玩完就回来,好吗?”
程明簌望着她,眼睛里流露出几分祈求,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薛瑛眉心动了动,抿唇,不知为何,竟有些不忍心,“知道了……”
房门阖上了,程明簌缓缓直起身子。
小腿痛得发麻,甚至有些失去知觉。
他神色平静,好像摔伤的那个人并不是他一样。
小厮叫来府医为程明簌医治。
先前刚摔伤的时候同僚就已经找大夫看过了,程明簌连摔下的角度都算得一丝不差,大夫说,只是扭到了脚,没有伤到骨头,实属万幸。
程明簌坐在昏沉的屋子里,整张脸陷在阴影中,辩不出情绪,眸底浓黑得如同打翻的墨,阴沉沉、无波无澜。
听到大夫的话,程明簌微微颔首,极淡极轻地笑了一声,示意小厮送大夫出去。
远处灯火通明,汴河上游船如织。
薛瑛自小门出去,齐韫就在不远处的巷子里等着她,他手里提着一盏灯,看见薛瑛过来时,眼睛亮了亮。
“等很久了吧?”
“没有……”
齐韫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怔然片刻,反应过来后移开视线,耳朵泛红,一时忘了要往哪儿走,提着灯险些转身撞到墙上。
“走吧,一会儿人该很多了。”齐韫目光闪烁,说道:“先去织女庙,还是先去看灯楼?”
这两处人都很多,比肩接踵,不快些去的话就挤不进去了。
“先去织女庙吧。”
“好。”
桥上站满了人,流水潺潺,令人望而生畏,这样的时节,外面热闹归热闹,却也乱得很。
齐韫警惕地张望四周,视线时时刻刻地看着身旁的薛瑛,生怕她被乱七八糟的人撞到。
好不容易才走到织女庙附近,齐韫说:“我一直没机会见到你,想问问你喜欢什么颜色的丝线,还有花纹,我想送你一个香囊。”
周围人声鼎沸,薛瑛没有听到,齐韫只好靠近她又重复了几遍,他的脸在灯影下变得更红了。
薛瑛正费力地稳住身形,周围的喧嚣像隔着一层纱,齐韫的话断断续续飘入耳中。
“香囊?”
她有些茫然地重复,下意识地回答道:“哦,都行,我什么样的都喜欢……”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夫君……程子猗他也说要给我绣个香囊来着……”
刚说完,她自己先怔住了。
齐韫嘴角羞涩的笑意凝固住,侧目看向身旁的薛瑛,灯火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映出她此刻的失神与恍惚。
她停了下来,站在桥上。
程明簌的腿怎么样了?
看那样子好像摔得不轻,小厮说他是从步梯上摔下来的,以前,薛瑛荡秋千的时候摔在地上都痛得要死,步梯那么高,跌下来,说不定会摔断骨头。
况且他先前因为得罪太子伤了膝盖,也不知道养好没有。
会不会真的伤着了?
薛瑛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这几日,程明簌好似在生她的气,不愿意与她说话,睡觉的时候也离得远远的,但是今日,大概是怕她担心,他说了好几句没有事、不要紧,甚至催促她快些离开。
明明前几日还在严声警告她不可以去找齐韫,隔不了几日又变了态度。纷乱的思绪如同潮水般涌来,瞬间将眼前的喧嚣淹没。薛瑛的脚步钉在了原地,任凭身后心急的行人推搡着越过她,齐韫担忧地握住她的手臂,他心中不安加剧,“阿瑛织女庙人太多了,我们得快点过去……”
薛瑛忽然抬起目光,“我、我想回去了。”
齐韫愣住,仿佛没听清,又像是难以置信,“现在?我们……”
他看着薛瑛眼中那并非作伪的焦虑和心不在焉,后面的话哽在了喉咙里。
“对不起,下次、下次我再陪你!”
薛瑛不敢看齐韫受伤的眼神,说完,她便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提着裙摆,逆着汹涌的人潮,朝着来时的方向,奋力地想要挤出去。
齐韫沉默,他哪里能放任她一个人离开呢,追上前几步,站在薛瑛身边,低声道:“走吧,我送你回侯府。”
他张开手护着她,不让拥挤的人群伤害到她,逆着人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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