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学生郭从嘉,状告顾衍顾太傅,私泄春闱试题,坏科举公道,乱天下纲常!”
“此等佞臣,望陛下开天听,彻查此事,还天下学子公道!”
“陛下圣明!”
一群年轻后生峨冠博带,声音喊得震天响,很快惊动了宫中。翌日早,颜雪蕊总觉得心神不宁,在窸窣的穿衣声中,她缓缓睁开眼睛。
“侯爷?”
她轻声唤道,隔着朦胧的纱帐,顾衍在屏风后更衣。白色的绸裤扎在腰间,男人露出的上半身肌理分明,小臂上的肌肉紧实流畅,随动作一股一股起伏。
他慢条斯理地取过外袍,遮住宽阔遒劲的腰背。
“在。”
他走到榻前,微微躬身,把她的手放回锦被里。
“天还没亮,再睡会儿。”
颜雪蕊顺势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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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他的衣袖,她还没睡醒,怔愣了一会儿,道:“我心口慌。”
顾衍微微皱眉,他反手搭在颜雪蕊额头,又搭了一会儿她的脉,没有异常。
他道:“一会儿叫高先生给你瞧瞧。”
外头的天是灰蒙蒙的,房里温香软玉,玉肌雪肤的妻子正扯着他的衣袖,顾衍心叹美人乡英雄冢,难消美人恩。
他轻轻掰开她的手指,道:“我去上朝,等今日回来,多陪陪你。”
颜雪蕊倒不怎么需要他陪,其实他忙的这段日子,她日日和武夫人等人闲话,武夫人见多识广,她很喜欢听她说的那些走镖佚事,很有趣。
她虚虚阖上眼眸,顾衍没有多温存,吩咐丫鬟们“照顾好夫人”,款步踏上早朝的轿舆。
顾太傅今日一来,满朝文武的视线都黏在他身上。顾衍面不改色,仿佛不知道昨日午门的闹剧,平视前方,十分沉得住气。
吏部尚书李书鸿先跳出来,道:“启禀圣上,昨日敲登闻鼓的学子已经分别关入大理寺受审,人证物证俱在,口供已签字画押,呈报御前。”
“大多是外地学子,出身清白,身后皆无显赫的家世撑腰。如今冒死上谏,请圣上彻查,还天下间寒门学子一个公道!”
李尚书年过半百,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大义凛然。接着出现一片附和声。
“是啊,先祖皇帝创科举,网罗天下英才,春闱舞弊乃动摇国本,乱天下之经纬,其罪当诛!”
“……”
顾太傅积威深重,一群人吵得沸反盈天,愣是没一个人敢提顾衍的名字,生怕万一扳不倒他,将来被顾衍腾出手来收拾。
“都给朕闭嘴!”
皇帝揉了揉额头,重重把供词摔在桌案上,一双凛凛的虎目看向顾衍。
“顾卿,你怎么说。”
清流有的放矢,话里话外强调,击鼓鸣冤的是外地学子,且“出身清白”“身后无人撑腰”,并非两党相争。
他们如今义愤填膺,是为了天下经纬,更是为了维护先祖帝的圣意,那叫一个正义凛然,姿态高昂。
谁料顾衍比他们更坦荡。
“臣冤枉。”
他道,“臣入仕二十载,为报皇恩,夙兴夜寐,未敢松懈一刻。”
“臣从未泄露过春闱试题,请圣上明察。”
和清流那边的人证物证相比,顾衍的辩驳着实苍白无力,马上就有人一条一条陈列罪证,此事把太子党打得猝不及防,连连败退,最后皇帝拍板,用浑浊的嗓音道:
“顾卿是朝中肱骨,但春闱科考关系重大,即日起,褫其夺太傅一职,暂收印绶,待刑部协同大理寺一同审理后,再做定夺。”
皇帝的话如一声惊雷,惊得两党皆惊。太子党和贤王党都没有想到,纵横朝野二十年的顾太傅,竟这样被褫夺了官印。
像在做梦一样。
皇帝看着阶下神色各异的臣子,继续道:“是忠是奸,一查便知,朕不会叫贤良寒心,也绝不会放过毁坏朝纲的蠹虫!”
“下朝。”
……
清流党上朝时摩拳擦掌,真达成目的,下朝反而消了气焰——顾衍神色太平静了,不知是多年养成临危不乱的气度,还是留有后手。
他喜怒不形于色,叫人摸不清深浅。
诸人偷觑他,又避着他。顾衍目不斜视往回走,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太傅。”
太子疾步赶来,他跑得太急,头顶上的玉冠歪了几分。
“太傅,此事定是贤王兄蓄意陷害,他可真是胆大包天,敢拿春闱做文章。”
“殿下慎言。”
顾衍淡道:“说了多少次,隔墙有耳。贤王胆子大不大另说,你妄议兄长,有失储君风范。”
“肯定是他,他心虚!”
太子言之凿凿,巧的是,前几日贤王告病,接连几日没有来早朝,今天的风波,贤王完全置身事外。
如今告御状的是和贤王党无关的外地学子,完全抓不到贤王的把柄,此番来者不善。
太子俊秀的面容露出忧色,“太傅,这可如何是好。”
在他羽翼未丰之前,他离不开顾衍。
顾衍道:“凭圣上彻查,还臣清白。”
“那怎么行?太傅——”
“殿下。”
顾衍打断他,语气平静,“臣如今已被褫夺官印,你不该称臣为太傅。”
太子一怔,随即道:“多年恩师,传道受业解惑,岂能因为一方印玺断了恩情?”
顾衍倒是没想到,他早已放弃的太子,能在这时候说出这番话。
太子面露期盼,“太傅,您是不是已有应对之策?”
毕竟顾衍游刃有余的模样,实在不像一个被罢官的人该有的反应。
“并无。”
顾衍慢吞吞道,他看着慌张的太子,道:“我行得正,坐得端,自然无畏无惧。”
“殿下无须担忧。你的当务之急,是和太子妃有个东宫嫡子。”
说到孩子,太子略微难堪地低下头,顾衍拍了拍他的肩膀,侧身走过。他今日没有去东宫讲学,回来的早,于是侯爷被罢官一事,迅速传遍侯府。
……
侯爷是侯府的天,顾衍被罢官,无异于天塌了。顾渊和明澜在书房等他,老夫人和三房那里闹得人仰马翻,顾衍去了一趟春晖堂安抚老夫人,直接来了主院。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怕什么。”
顾衍不以为意,他解了外袍,姿态随意坐在红木椅上,问道:
“今日高先生怎么说,开方子了?”
顾衍交代过,即使颜雪蕊心里看不上这个“高神医”,也推拒不得。高先生这回搭了脉象,倒没有开药,只说让夫人放宽心。
“郁结于心最耗气血,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夫人气血不足,更该看得开些。”
说得颜雪蕊一脸莫名,她近来好着呢,哪儿有郁结于心?果然是个江湖骗子。
她含糊应过,追问顾衍,“春闱之事……是贤王一党的陷害?”
顾衍心道,不光是贤王,她心里装着那个野男人,在后背出力不少。
瞒着他找大夫,治骨头的、治灼伤的,她可真敢!
第43章 第43章陪伴妻儿
顾衍紧咬后槽牙,却没有说破质问,他微微一笑,把人拉进自己怀里。
“是与不是,皆凭圣上裁决。”
他没有多说,带着薄茧的掌心贴上她的后颈,颜雪蕊的身子微微抖了一下,却没躲开。
男人低沉的声音落在耳畔。
“正好,这段日子我公务繁忙,冷落了你。无事一身轻,趁此机会陪伴妻儿。”
“高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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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语气温和,颜雪蕊坐在他紧实的大腿上,看不见他的脸色,隐约觉得他语气不太对。
“妾身高兴。”
她垂下眼睫,敏锐的直觉下,她扯开话题,问起另一件事。
“听说苏公子是今年春闱的榜首,经此变故,不知春闱所得的名次,可还做得数?”
“还有今年一同参加科考的学子们,十年寒窗,便付之东流了么。”
顾衍俊眉微挑,今日早朝,一群道貌岸然的老东西大义凛然,左口一个祖宗规制,右口一个天下经纬,就是无人关心眼下参加春闱的学子,不管最后查出哪里出了纰漏,从现有的物证来看,试题确实泄露了。
科考的目的是选贤任能,不管是世家公子,还是寒门子弟,甚至是个土里刨食儿的田舍郎,只要有经纬之才,会做文章,皆能通过科举入仕为官,大展宏图。
如今试题泄露,有些人提前知道考题,那本次中第者,当真满腹经纶,还是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
真是把这回的学子们放在火架上烤。
顾衍本不想把朝政带到内宅,但今日满朝文武,竟还不如颜雪蕊一个女人识大体,让他心里有些感慨。
他如实道:“是。”
试题既泄,且郭从嘉敲响了登闻鼓,闹得太大,坊间已有风声。
为明正典刑,圣上彻查此事,会有很多人丢乌纱帽,甚至项上人头。这批学子保住性命,留有入仕的资格,已是格外开恩。
至于今年取得的次第,废了。
“时也,运也。”
他宽慰颜雪蕊:“天命如此,蕊儿无须挂怀。”
天时地利人和,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顾衍心中漠然想道,天下间有才者多如牛毛,吏部的官位从不空缺。
颜雪蕊语气可惜:“那苏公子和明薇……”
她原先还想借鹿鸣宴的时机,给两个小儿女一个机会,当时没有说动顾衍,如今一点儿念想也没了。
下一回科举,又得等三年。女儿家花一般的年纪,她的明薇可等不起。
顾衍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他原本不同意这门婚事,贤王神来一笔,没想到竟是这个清流培养的好苗苗,阴差阳错帮了他一把。
他们确实培养出了一个真正光风霁月的谦谦君子。
他起初怕他挟恩图报,问他想要什么。苏怀墨站在他的书房里,沉默许久,道:“数年寒窗苦,春闱不该作为两党相争的利刃,只求侯爷对学子们网开一面,学生在此拜服。”
顾衍不怕阴险小人,他自己便不光明磊落,他有上百种法子应对。但碰上真君子,他反而不好拿捏。
骨节分明的手抚过她的鬓发,顾衍顿了顿,还是那句话,“再看看罢。”
此时这句“再看看”带着考量之意,和从前的含糊敷衍大不相同。正如他了解她,和顾衍睡了这么多年,颜雪蕊也听出了他的松动。
她联想到上次明澜和她说的,苏怀墨曾来拜访过顾衍。
其中又发生什么事,难道和这番风波有关?
颜雪蕊旁敲侧击,奈何顾衍口风紧,他不想说,她怎么问都没用。两人正拉扯间,奶娘抱着稚奴掀开珠帘。
“侯爷,小公子刚睡醒,已经喂过奶了。”
人一多,颜雪蕊脸皮薄,赶紧从顾衍大腿上下来。顾衍难得没有拦她,扬了扬下颌,示意奶娘把稚奴给他。
顾太傅哪儿会抱孩子?明澜和明薇他都没怎么抱过。他身上肌肉坚硬,抱襁褓的姿势也不对。稚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忽然离开奶娘柔软的怀抱,他好奇地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
然后“哇——”地一声哭出声。
稚奴吃得饱睡得香,身板儿养的壮实,哭声震天响。顾衍顿时沉下脸,斥道:“不许哭!”
小孩儿看不懂脸色,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听的颜雪蕊这个当娘的心疼,谁知顾衍不知今日抽什么邪风,就是不放手,生生把无法无天的小霸王给熬累了,打了个奶嗝,哭声渐消。
“这才乖。”
顾衍随意擦了一把他的眼泪,露出满意之色。
他的儿子,怎能不听他的话?
颜雪蕊这会儿才把稚奴抱回自己怀里,小孩儿脸嫩,顾衍下手没轻没重,把稚奴嫩豆腐一样的小脸蛋儿擦出一片红痕。
她心疼地轻拍低哄,抬起头怒瞪顾衍:“今日侯爷便是来作弄我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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