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勾着唇,懒懒的冲沉云欢歪了一下头,算作打招呼。奚玉生是重礼之人,礼节好像刻在了骨子里,时时刻刻都端着,但霍灼音却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懒散,半点礼节都无。
沉云欢冲她点了下头,道:“既然都是去宋家,同行也无妨。”她并不在乎这人是不是来自鬼阁,只要不是作恶多端的妖邪,与谁为伍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她与奚玉生闲谈两句,随后转身前往师岚野的身边,从袖中摸出了她在当铺里当来的银票和碎银子。因为在春猎会上得了太多东西,有不少玩意儿是无用的,沉云欢有时会挑一些拿去当了,换来的银钱用于两人平日开销,通常都是放在师岚野身上的锦囊中。
“还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吗?我们明日就要出发了。”沉云欢见他双手都是泥,兀自摸到他的腰间,打开了锦囊将银钱塞进去,动作熟稔,毕竟这一路走来她从师岚野腰间拿钱的次数也不少。
师岚野的视线落在她的发上,提议:“应当买两支玉簪。”
沉云欢从前喜欢穿金戴银,现在不爱那些了,摇头拒绝,说道:“不如将钱省下来买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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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很贪吃这并不算一个优点,但师岚野同时也开始自省,觉得自己可能是某些言行不太妥当,给沉云欢留下了太过贫穷的印象,导致从前花钱如流水从不在银子上计较的沉云欢,竟然也会说出“将钱省下来”这样的话。
他沉默片刻,忽而听见奚玉生在那头道:“云欢姑娘,若是你银子不够用尽管同我讲,万万不要省着委屈自己。”
于是师岚野马上又想到了新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奚玉生这一路散钱太厉害,让沉云欢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反而对钱珍视起来。
师岚野道:“的确不该挥霍。”
沉云欢坐在院中观望着师岚野与方寇松合力给刀鞘做了模,奚玉生则在与霍灼音闲聊,虽然多数是他在说,霍灼音在听,或是闲闲地应一两声。
直到傍晚时分,奚玉生的两个随从回来,两人都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进门向奚玉生行礼复命,说那两伙人最终在他们的努力调解下,各自打破了头骂累了,最后辉月派的弟子嚷嚷着要状告鬼阁,这场闹剧才散。
奚玉生叹了口气,旋即给了二人丰厚的奖赏,以慰辛苦。
夜幕降临时,刀鞘的模子已经完全做好,师岚野洗净了手,转头看见沉云欢坐在堂屋前的门槛边,正用手支着下巴打瞌睡,显然是等人等得困了。
师岚野将墨刀洗净,细细擦拭,锋利的刀刃经月华一照,显得冷冽无比。他用布将刀刃一圈一圈裹缠住,而后来到沉云欢面前半蹲下,微微俯下头,并没有出声叫人,只是用手掌慢慢覆在她的肩头,用一种很温和平静的方式将打瞌睡的沉云欢唤醒。
沉云欢睁眼,因困意而沉重的眼皮眨了眨,用手揉了几下,懒声问:“刀鞘做好了吗?”
“没有这么快,只是模子。”师岚野将刀递给她,手掌仍然覆在她的膝头,低声问,“还能走吗?我背你?”
“不必。”沉云欢接过刀拒绝了他的提议,站起来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伸筋骨。此时奚玉生与霍灼音也起身,几人站在院中一一向方寇松道别,临走前得了老人几句叮嘱,沉云欢承诺若是无量青莲在宋家,她定会夺回。
回到客栈后各自回房睡觉,等到第二日一大早,几人从客栈出发,一路出了江阳镇,前往锦官城。
路上沉云欢与霍灼音也闲聊了几句,主要是好奇鬼阁平日里都是做什么的,这个门派充满了随行和神秘,算不上正派,但也绝非邪派。
霍灼音便说她也是刚进鬼阁不久,大部分时间都是跟着里面的人瞎混,这次也是听说宋家要办热闹事,鬼阁里有前辈接了委托,她才跟着来此地玩儿。她从未见过鬼阁的阁主,据说已经消失很久了,生死未卜,这两年鬼阁毫无秩序的散漫造成的落没,也与阁主的消失有关。
奚玉生在一旁听着,温声说道:“你刚加入鬼阁,不过是跟着来玩儿就遇到了这样的事,也着实不赶巧,不过你放心,现在各地的仙门应当都在赶往宋家,若方大师的宝贝被抢夺一事与鬼阁无关,天机门也一定会查明真相,在各个仙门前为鬼阁洗刷冤屈。”
霍灼音听后却只是牵着嘴角淡淡一笑,仿佛并不在意这些所谓的清白。
沉云欢听来听去,觉得鬼阁不过是一群闲杂人聚集在一起,漫无目的地在人界各处游荡,实在算不上神秘,因此也很快对霍灼音失去了兴趣,转头找师岚野让他给自己卷糖棍。
宋家是蜀州有名的世家望族,一朝传出要办招亲大会的消息,当下吸引了南来北往的修士们趋之若鹜,于是从江阳一路前往锦官城,凡是算得上繁华的城镇中都聚满了人,稍微干净些的客栈也满房,再加上沉云欢几人有些赶时间,无法在慢慢悠悠地走走停停,因此入夜时在荒野之地,他们只能枕地而眠。
几人清理出了一片干净之地,在中间生起了火堆,边上铺上锦布,各自找了位置坐着。燕流与师岚野合力做了热饭,但是将饭盛在碗中时,沉云欢却发现,燕流漏掉了霍灼音,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
她坐在火堆边细细地擦着刀,一抬头就看见奚玉生表情不虞,似乎呵斥了燕流两句,燕流垂头丧气地站在他面前。随后奚玉生将自己未动的饭碗给了霍灼音,因御下不严对她致歉,霍灼音笑了笑,并未在意。
沉云欢墨黑的眼眸转来转去,这一番暗中观察下来就得出一个结论——她的队伍出现了一些裂缝。
她擦着刀沉思,一会儿想着裂缝的缘由,一会儿想着刀鞘和无量青莲,最后思绪一直发散,饭放在边上都快凉了,师岚野见状便提醒她,“先吃饭,刀已经擦得够干净了。”
沉云欢转头看他,突然开口道:“方大师那日说我的刀缺了仁慈,若一直这样终有一日会折断,我在想,他说的究竟是我的刀,还是我?”
师岚野在她身边坐下来,手里端着半温的饭,缓缓搅拌着,已经打算喂她了。
沉云欢道:“那日在血桥妖域之中,照心镜照了我,里面却什么都没有。”
师岚野沉默片刻,说:“我房中的镜子里也没有任何东西。”
沉云欢觉得听了几句没有用的话,并没有解答她心中的疑惑,正巧在一旁的奚玉生听到了,便隔着火堆,笑着对沉云欢道:“云欢姑娘,我觉得许是你心灵太过纯净,没有杂念一心向道,所以无相镜才照不出你的心。”
她一听,觉得这说法有几分道理,就听着奚玉生又接着道:“况且你的刀法如此厉害,在修炼方面的天赋又这样卓绝,应当很快就能找到应对之法,不需忧心那些并未发生的事呀。”
沉云欢心里顿时有一种被开解的豁然开朗,并且觉得他说的话很有道理,毕竟她活到现在,还没有被什么问题给难住。当下心生欢喜,眉目舒展,荡开一个轻浅的笑,对奚玉生道:“你说得对,多谢你宽慰我。”
奚玉生摆了下手,莞尔道:“我不过实话实说,能够为云欢姑娘解忧就再好不过了。”
倒也不算是客套话,沉云欢多少摸清了奚玉生的性子,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绝不是奔着恭维谄媚而去,而是真心这么觉得。正是因此,沉云欢才觉得高兴,不由与奚玉生多聊了几句。
她身侧的师岚野已经停下了手中的搅拌,跳动的火光映在他白皙俊美的脸上,将一半眉眼覆上阴影,晦暗不明。听着耳边沉云欢与奚玉生的谈笑,他低着头,用汤匙将饭送进了自己嘴里。
沉云欢心中的疑虑解决后,很快就感觉到了饥饿,转头想去捧起自己的碗吃饭,却看见师岚野正一口一口,把原本属于她的饭吃得快见了底。
她倾身靠过去看了一眼,凑到他脸前提醒:“这是我的饭。”
师岚野漠声道:“已经凉了。”
沉云欢轻哼一声,也不跟他计较,只说:“那你再给我盛一碗。”
师岚野听言,便取了个干净的碗,又重新给她盛上,沉默地递给她。
掺杂了鲜肉和碎菜的米粥散发着香气,沉云欢用双手接下,捧在手中,慢吞吞地吃起来。吃到一半时,她忽然抬头对师岚野问:“这样看来,我也并非真的是冷心之人,你说是不是?”
这显然还是在回想奚玉生对她说的那些话。师岚野半垂着眼睫,淡声道:“我如何知道?难不成还要把你的心剖出来摸一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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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冷的?”
第43章 绣楼障目五鬼难缠(二)
沉云欢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并没有采纳师岚野的建议,并对师岚野说:“我是人,如果我的心被剖出来了, 我会死的。”
师岚野表情很平静地回:“多谢你告知我, 否则我还不知道此事。”
他态度有点怪, 但鉴于平时也寡言,多说两句是好事,于是沉云欢表示纵容。她吃完饭后将碗放在师岚野面前然后撒手不管, 从奚玉生那里接了净尘符用在身上, 而后往锦布上一倒, 怀里抱着刀,就这么幕天席地入睡。
霍灼音许是察觉到了队伍里有人对她不待见, 所以吃完饭之后早早就闭上眼睛睡了, 而奚玉生则在雀枝和燕流的强烈请求下,回了马车里睡觉。
周围很快安静下来, 今夜无月,倒是繁星点点。师岚野将东西收拾好之后坐在沉云欢边上, 手里拿着一根长棍, 时不时拨弄火堆,往里面添木柴, 以保证光明在夜间延续。
夏天本就炎热, 加上蜀地湿气重, 空中的热也蒙上一层水雾, 这样的环境其实更适合用夜光灯之类的东西照明, 但此处是野外荒僻之地,难免有不干净的东西或是野兽,因此生火才是最好的选择。
唯一一点不好, 便是野外蚊虫多,沉云欢听见耳边总有嗡嗡声盘旋不断,在浓重的睡意间升起烦躁的情绪,撒气一般随手挥了挥,不小心打在了师岚野的后背。
他一声不吭,起身拿了一块锦布然后用水打湿,拧得半干之后来坐在沉云欢身边,将她额头、脖子上的细汗慢慢擦去。这些动作已经做过很多次,是沉云欢所熟悉的力道,因此她像是刻在骨子里熟悉那般,并没有被惊醒,反而因为身体的热意少了一些慢慢舒展眉头。
给沉云欢擦完了汗之后,师岚野又低头从锦囊中摸出一把扇子来,一边给她扇着风,一边驱逐那些缠绕在身边的蚊虫。丝丝凉意笼罩沉云欢,她烦躁的情绪很快褪去,归于平静。
霍灼音睁开眼睛的时候,所看见的正是这一幕。
跳动的火光照着俊美男子的半边身体,墨黑的长发顺着肩头垂下来,松散地落在地上,白玉般的脸让他的脸看起来像精致的瓷人。他半敛着眼眸,因此窥不清情绪,只是晃着手腕,慢悠悠地打着扇子。
而他的腿边则躺着赤色衣着的少女,浓密的卷发散了一地,她侧着身微微蜷缩,宝贝似的抱着怀里的刀,整体姿势仿佛又对身边的男子呈现出几分依赖,虽然因为角度问题瞧不见脸,但看得出来睡得很安然。
霍灼音的目光轻飘飘掠过,其后慢慢站起身,仿佛打算离去。只是刚转身还没走两步,就听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去何处?”
她本不打算理会直接离开,但却感到燥热的风陡然变凉,于是停下脚步,转头就对上一双淡漠的眼眸。方才还在专心给人扇风的人此时抬起了头,朝她看。
霍灼音反问:“这与你无关吧?”
师岚野看起来与平时没什么不同,依旧是神色平静的模样,但不知是不是夜色给他添了几分颜色,白日里平和的眼睛此刻变得很冷冽,语气淡漠,“你现在与我们同行,一举一动皆有关联。”
空中似乎弥漫出一股骇人的气息,却又无法被捕捉,火堆被夜风吹得忽明忽灭,火光落下时,师岚野的眉眼便不再只是精致漂亮,仿佛充满危险。
霍灼音最后也没有说自己要去哪里,但也放弃了离开,只是觉得颇为有趣,轻笑着回到原本的位置躺下睡觉。
风中的燥热又起,火堆不再忽明忽暗,师岚野低眸看着沉云欢的睡脸,眉眼又恢复了温和无害的模样。
隔日沉云欢起了个大早,天空泛着灰蒙蒙的青,她看见师岚野坐在火堆边,似乎一整夜没有睡觉,便坐起来轻声问:“怎么不睡觉?”
师岚野见天要亮了,不再往火堆里添木枝,回道:“需要一人守夜。”
沉云欢皱了皱眉,不赞同道:“根本不用,我就算是睡着,周围有任何风吹草动也能立即醒来。”
师岚野没有应声,很难将她昨晚睡得很沉,连他和霍灼音说话都没把她惊醒的事情说出来,并在心中认为奚玉生不该睡在马车里,此刻拆穿沉云欢的事应该由他来做。
如若他在连这个作用都没有,就不该留在队伍里,当然还有霍灼音,毫不相干的人,师岚野想不明白同行的意义。
师岚野起身给沉云欢准备了早饭,等她吃完后天色也大亮了,其他几人都已休整好,上了马车继续赶路。
途中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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