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席台上,一连絮絮叨叨地讲了两个小时,底下的人站得腿都快折了。
“从辜,从辜,哥们儿,醒醒。”应泊叫醒低着头睡得正熟的路从辜,“该去宿舍了。”
男生宿舍只有一间,全班九个男生挤在一起,班主任提前安排应泊负责男生们的起居。大家屁股刚沾上床,一个高高大大的教官就推门进来,教大家整理仪容仪表和内务。
所有人沉默着看他演示,脸上流露出上数学课一般的迷茫。末了,教官环顾一圈,问:“还需要再演示一遍吗?”
“教官……”
“提问之前要说‘报告’。”
“报告教官!不会叠被怎么办?”
“不会就学!”教官狠狠剜了那个提问的同学一眼,“这么大了还不会叠被?”
“报告教官。”应泊举起了手,“能再演示一遍吗?”
教官依言又从头开始演示:“……这样,再这样,就结束了,记住了?”
应泊:“再来一遍。”
教官:“你故意的是不是?”
“报告教官,我是为了让同学们多看几遍,免得出错。”应泊倒也不卑不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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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没再有人提问,教官看了眼时间,吩咐说:“现在开始穿迷彩服、整理内务,二十分钟后我来检查,不合格的宿舍中午最后一个吃饭。”
一时间,抢衣服的有之,抢床位地有之,抢被褥的有之。应泊爬上路从辜上铺,一直安安静静地干自己的活,不时向下探头:
“需要帮忙吗?”
“啊?不需要不需要。”路从辜从被罩和内芯里钻出来,套进去的被子总是空一截,他只好把脑袋也探进被罩里,闷出了一头汗。应泊看着他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选择放任,接着整理自己的床铺。
“这他妈谁的袜子挂我床头了!”
“哎,我鞋呢?我鞋呢?”
“这豆腐块怎么叠的,拿混凝土浇的吧?”
二十分钟后,男生宿舍不能说是焕然一新,只能说是宛如被炮轰过的弹药库,满地狼藉。窗外传来女生宿舍的整齐的号子声,衬得男生宿舍愈发像难民营。
“你们的被子是孵蛋的老母鸡吗?”
教官的怒吼震得宿舍窗框嗡嗡直响。大家在楼道里排成一路纵队,路从辜站在第一排,眼睁睁看着自己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叠好的棉被被教官粗暴抖开——他真的尽力了。
其他人的也没好到哪里去,如果不说这是军训宿舍,还会以为是布满抽象派雕塑的画室。应泊慢悠悠地扣好自己手里比其他人宽松的腰带,忽而听见教官又一次咆哮:
“2床是谁的!给我站出来!”
应泊向室内看了眼,2床是他的,不知是触碰到了教官哪里的逆鳞。他慢吞吞地站出来:“报告教官,是我的。”
“你!给其他人示范怎么整理,负责宿舍整改!”教官的教鞭敲在床架上,随后气势汹汹地转身走了,“其他人记违纪一次,俯卧撑三十个!”
应泊绝望地瞥了兄弟们一眼:“……碰上你们真是倒大霉了。”
路从辜咬牙切齿地趴下,看见应泊蹲在床前拆他的被套,似乎是想亲手帮他套好。
“先套左边角,再……”应泊一点点演示,“抓紧这两个角抖三下,空气流通就顺了,平常在家没做过吗?”
“都是爷爷奶奶套的……他们基本不让我做家务活。”路从辜喘着粗气,不好意思看他。应泊勾勾嘴角,把套好的被子展开,三下五除二折成了一个像模像样的豆腐块:
“好啦,教官走了,别做了。”
套被套完全是对人类协作能力的终极考验。有人大力撕扯被角,把内衬撕出个破洞;有人拽着被角转圈,把自己缠了进去;还有人跟路从辜一样钻被套里铺平褶皱,结果钻不出来了。
当然,也有脑袋活泛还爱偷懒的人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争先恐后地向应泊大喊:
“妈!妈!我的!把我的也套了!”
“都别动!”应泊抬手制止他们,“按床号排队,一个一个来套!”
男生们立刻像鹌鹑一样乖巧,嘻嘻哈哈地把残破的被子丢给他,再拍拍屁股离开。应泊就这样坐在床上,套好了一床接一床被子。
“我来帮你吧。”路从辜抢过一床被子,“我学得差不多了。”
集合哨声响起,宿舍终于捯饬出了九块疑似豆腐的物体。两人后背都洇出汗渍,路从辜看应泊累得话都说不上来,忽然很想打趣,小声说:
“辛苦了,妈妈。”
应泊气极反笑:“你怎么也来这套?”
每天早上五点半集合,应泊闭着眼睛,还在往袖口塞内衬,和路从辜相互扶着出门,两个歪歪扭扭的影子冲向操场,迷彩服扣子系得七上八下。教官拿着探照灯来回扫视,呵斥道:
“第三列第二个,衣领翻好了!”
应泊迅速拍平路从辜翘起的衣领,顺手打理好他的头发,路从辜也下意识帮忙系好应泊跑位的皮带扣。站军姿时,路从辜总忍不住瞟向旁边的应泊,两个人仿佛黏在了一起似的,像两棵枝条长在一起的小白杨,侧脸被阳光镀成金色。
虽然是最后一批来到食堂吃饭的队伍,大家说说笑笑,气氛还算融洽,女生们也凑过来八卦:
“听说你们屋的内务都是泊子哥一个人打理的?”
“可不是,就差给我们缝裤线了。”男生们哄然大笑。
午休时段,应泊枕着路从辜床上的豆腐块背政治,但显然没背进去,倚着墙打起了盹。
“喂,应泊,流口水了。”路从辜用笔杆戳戳应泊的脸。
应泊迷迷糊糊地摸脸:“啊?啊……”
话音未落,哨声又一次响起,应泊瞬间弹起来,后脑勺“咚”地撞上铁架床。路从辜看着这个平日里处处游刃有余的优等生捂着脑袋满地乱蹦,实在觉得拉他下凡也挺有意思。
也许是有应泊在身边的缘故,路从辜莫名地生出了一股好胜心,不论是军姿、体能都非要争个先,就连射击都打了全连最高环数,给班里狠狠争了口气。应泊坐在一边誊抄成绩,温柔的目光清浅地落在路从辜侧卧在靶场的躯干上,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冲对方打了个手势。
晚风裹着楼下加练队伍的跑调军歌,应泊瘫在床上啃偷偷藏起来的士力架。路从辜小心翼翼地看他,某个瞬间突然觉得,当个对所有人都和和气气的乖学生好像也没那么糟——如果老师同学都像这个较真又耐心的同桌一样有趣的话。
但平静很快被打破,有人躺在床上喝奶,把奶洒到了被子上。应泊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翻身下床:
“被子给我吧,你盖我的。”
路从辜看着他把湿漉漉的被子抱到上铺,想说什么,又张不开口。走廊熄灯后,路从辜仰头看着上铺,听翻身的声音应泊似乎没有盖被子,听不到棉被厚重的摩擦声。
等查寝的老师走远,他起身扒着上铺的床沿,小声说:“冷不冷?”
“……还好。”应泊翻身面对他,“快睡吧,明天要五公里拉练呢。”
“查寝老师走了,要不你到下铺来,我们盖一张被子。”路从辜扯扯他的袖口,“天气很冷,这里又没有暖气,你会冻坏的。”
应泊还是有所犹豫:“可以吗?”
路从辜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把人塞进自己的被窝里,两个人背对背挤在狭小的铁架床上,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听得到。
“晚安。”路从辜闭上眼,在心里默默说。
第103章 第 103 章 “应泊……别过来!”……
新学期第一次月考结束, 距离六点下课还有四十分钟,同学们都埋头做事,教室里有一种暴雨将至的沉闷感。
路从辜又一次挡住自己的作业本,旁边是应泊偷瞄的眼睛。应泊不死心, 搬着椅子又往他旁边凑了凑, 路从辜干脆把作业本藏进书桌下:
“我的作业你也敢抄?”
应泊还真是从不骗人, 那些他认为无用的作业都是能抄则抄, 路从辜作为他的同桌自然首当其冲,憋屈地沦为应泊的枪手, 每天都要被迫分享自己辛辛苦苦写下的答案。
“没关系,老师不会认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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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应泊缩了缩脖子, 满不在乎, 企图用小蛋糕贿赂同桌。事实证明, 他的计策很成功, 尤其在这个大家普遍饿得肚子咕咕叫的时间点。
“凭什么啊?”路从辜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地学习,效果却怎么也比不过投机取巧的。他不情不愿地把作业从桌肚中拿出来, 翻到对应的页数递给应泊,又趴在桌子上, 咬了一口应泊给的小蛋糕, 脸颊一鼓一鼓的:
“那你把作业抄完了, 空出来的时间都拿来做什么呢?”
“做什么……看书?整理错题?”应泊略一思索, 笔下速度却一点没减,“比如今天晚上,我打算把数学卷子上的错题裁下来粘在错题本上,再做一遍。”
即便是抄作业,应泊也并非大水漫灌地全部复制过来。他在卷面上圈圈画画, 不时地空出几道题,旁边打上一个问号。路从辜看了心里不舒服,有意无意地问:
“怎么?怕不对?”
“我都抄作业了,还挑什么对不对。”应泊轻笑一声,“是把我暂时没思路的题勾出来,等全都抄完再回来重新想一想——整张卷子最有价值的题就是这些。”
路从辜似懂非懂地撇撇嘴,把最后一口小蛋糕吞进肚子里,下课铃刚好响了。两个人不需要任何提前筹划,几乎同步一跃而起,闪电似的从后门冲出教室,连滚带爬地向食堂狂奔而去。
“跑慢点!摔了别指望我背你去医务室!”应泊在路从辜身后大喊。
“你肯定会的。”路从辜堪堪让过三两个上楼的女生,向应泊扬起一个笑脸,颇有些有恃无恐的意味。
两个人端着餐盘找了个宽敞的位子,路从辜用筷子挑剔地拨弄着盘里的饭菜,嘴里嘟嘟囔囔:
“米饭给得也太少了……”
“我不太饿,这一半归你了。”应泊作势要把自己的一半米饭拨到路从辜盘子里,却被对方推了回去,他只好作罢,仍旧耐心地挑挑拣拣着菜里的胡萝卜丝。路从辜见了敲敲他的筷子尖:
“啧,怎么还挑食?”
“你不觉得胡萝卜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吗?”
“不觉得,我觉得甜甜的,很好吃。”路从辜自然而然地把那些胡萝卜丝都夹到自己盘子里,“我好像没什么不喜欢吃的东西,吃饭从来不浪费。”
“那……给你做饭一定很有成就感。”应泊低低一笑,忽然问起:
“你爸又出差了?”
路从辜夹菜的动作一顿,声音发闷:“嗯。”
“他这次回来只待了不到一个星期吧……”应泊皱了皱眉头,“没问问你学习怎么样?生活上有没有什么困惑?”
“他?他才不关心,他只关心他的案子。”路从辜赌气似的说。他至今没跟父亲提起自己选了文科的事,父亲也从不过问,甚至过年都没有回家来,还是爷爷奶奶硬拉着他在电话里给父亲拜年,他才不情不愿地跟父亲说了两句话,然后挂着冷脸走开了,只留下电话里的父亲尴尬地陷入沉默。
“不过,他确实是个英雄,缉毒警察都是英雄。”应泊见情况不对,又开始打圆场,随后岔开话题,“你以后也打算做警察?”
“不打算。”路从辜语气中都透着别扭,“像他一样,有家不能回,我才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
“真的假的?看来你家的传承要在你这里断了。”应泊也不揭穿他,笑吟吟地说。路从辜被他笑得心烦,胡乱地用饭菜填满嘴巴:
“……又不是皇位,断就断了,谁在乎。”
可应泊也不是时时都温柔耐心,他也有甩脸色的时候,只不过其他人很少见识到。这天路从辜准时来到教室,却看见应泊蜷缩在座位上,谁叫也不搭理。
“装什么死呢?没睡好?”路从辜照常跟他开玩笑。应泊微微抬头,脸色白得吓人,镜片蒙着层雾气:“帮我……倒杯水……”
才说完,他捂着嘴巴冲到垃圾桶旁边干呕,整个人狼狈不堪。路从辜慌了神,拧开自己的保温杯递到应泊手边:“先喝我的,你你你怎么了?需不需要找校医?”
应泊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指节扶着太阳穴:“我书包第二个夹层里有药,帮我拿一下……”
路从辜果真从夹层里摸到一个药瓶,上面写着“氨咖甘片”,他也搞不懂是治什么病的。不过,应泊小臂有几道新旧交叠的淤青,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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