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当家主母处置也就罢了,偏偏姚三郎年轻气盛,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插手管上了。
段玉春早就对男人死了心,只想借姚三郎的背景摆脱刘屠夫,再从余薇那里讨得一笔钱银安身立命。见时机成熟,便放消息给周氏,让她捅到周家那边,也算完成了任务。
当周氏把段玉春的情况告知余薇时,她欣慰不已。为了拆散周姚两家的亲事,余薇决定冒险见一回周闵秀。
差人打听到周闵秀会在月底去翰墨诗社,余薇利用李承月做幌子,把她引了过去。
李承月对诗词歌赋毫无兴致,但她对漂亮郎君情有独钟,趁着她逗弄那些文质彬彬的书生时,余薇差人去寻周闵秀。
当时周闵秀并不知道会见到曾经的旧交,由婢女领进客房。
屏风后的余薇缓缓站起身,周闵秀看到那身影,心口不由得一紧,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待婢女退出去后,他屏住呼吸,明明知道那人是谁,却不敢说出口,只垂首行礼道:“不知贵人寻周某所为何事。”
余薇张嘴想说什么,终是止住了,想起上辈子产后逃亡,他豁出性命为她铺路,到底对他亏欠。
“二哥……”
那声“二哥”喊得周闵秀心口生疼,他转身背对着她,隐忍道:“睿王妃唐突了。”
陌生的态度令余薇不知说什么好,周闵秀知道李湛的性子,避嫌道:“你我不该碰面。”
余薇忙道:“我有事相求,事关阿阮后半生,还望周郎君慎重。”
周闵秀沉默。
她唤他二哥,不妥,可是唤他周郎君,又心生酸涩。那种矛盾啃噬着他的内心,不敢去面对。
这是余薇重生后第二次见他,对于这个人,她的态度永远都是温柔的,因为周闵秀身上有一种魔力能让她安定柔和下来,或许是他温和的脾性,亦或许是他骨子里的谦卑与尊重,让她坦然。
余薇走出屏风,缓缓道:“今日见你,是为阿阮与姚家的亲事。”
周闵秀侧头,想看她,却忍下了,“父兄与阿娘都很满意姚三郎,阿阮也见过他,没说什么。”
余薇沉默了阵儿,“姚三郎并非良配。”
听到这话,周闵秀颇觉诧异,再也忍不住回头。四目相对的瞬间,周闵秀克制垂首,“王妃此话何解?”
余薇平静道:“我从别处得知,姚三郎与有夫之妇牵扯不清,周郎君且先打听清楚再做定论也不迟。”又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阿阮是女儿家,脸皮薄,需得你这个做兄长的替她把关,毕竟关乎她的后半生。”
周闵秀诧异不已,却也没有多问,只道:“周某替舍妹谢过王妃提醒。”
他这般客气,余薇心中不是滋味,“我与阿阮是手帕交,自盼着她婚姻美满,周郎君不必客气。”
周闵秀没有说话,余薇也沉默,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最终他还是鼓起勇气,轻声问:“三娘在王府……”
余薇打断道:“我过得很好,可以去浮生馆豪赌,也能去南风馆玩乐。”
周闵秀默默点头,“三娘快活就好。”
余薇朝他笑了笑,“二哥是个甚好的郎君,有时候我也会想,日后与你结伴而行的女郎是何其幸运。”
周闵秀没有答话,只相顾无言。那种克制的沉默在二人之间渲染,余薇知道该放他走了,有了上一世的经验,她不想再连累他。
“你走罢,阿阮的事,务必要放到心上。”
周闵秀轻轻的“嗯”了一声,行礼告退,出去时,余薇忽然道:“二哥。”
周闵秀顿住身形,余薇一字一句道:“你定要好好的。”
周闵秀没有回应,只默默离去。
余薇站在屏风前发呆,莫名生出一股物是人非的感觉来。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外头的周闵秀在长廊上顿住身形,独自站了许久。
他忽然有些难过,那人已经彻底变了。他自然也听到不少传闻,听到她在浮生馆聚赌打人,还有去南风馆被李湛捉。
曾经那般纯粹的一个女郎,竟放纵成这般模样,想必她的心里极苦。
屋里的余薇久久无法平静,周闵秀是她愿意用性命去维护的人,因为他真的很好很好,始终待她如一。
上一世他冒险送她离京,只为放她自由。简单的一声二哥,便代表了所有。
稍后李承月进屋来,余薇收敛起情绪,同她打趣了一番。
之后没过几日周兰蓉的亲事便陷入了僵局中,这事李湛原本不曾关注,无意间从某位官员嘴里得知周侍郎与姚少卿两家的牵扯,很是诧异。
如果没有记错,上一世周姚两家是结为亲家的,哪晓得亲事居然黄了。
因着周兰蓉跟余薇是手帕交,回府后,李湛特意提起听来的八卦,余薇却没什么反应。
她漠不关心的态度令李湛犯嘀咕,一来诧异她的冷漠,二来困惑周姚两家的转变脱离了原本的轨道。
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余薇好奇问:“殿下怎么了?”
李湛回过神儿,试探道:“周兰蓉的亲事,你就不关心?”
余薇:“殿下不是忌讳我与她走得近吗,我若过分关注,你定要说我对周闵秀贼心不死。”
李湛被噎得无语。
余薇淡淡道:“那姚家三郎既然去干涉人家的姻缘,周家不愿嫁女,倒也在情理之中。”
李湛没有答话,似乎意识到有东西正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而真正令他意识到不妙的是余薇窥探他隐秘的行为。
上次余薇梦到李湛自刎的情形一直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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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在脑中挥之不去,两个李湛存在的疑问令她揣测探究,继而再次去了一回他的书房,试图从那尊雕像上寻找线索。
平时李湛从未禁止她去书房,余薇趁着他外出,借口找书籍,再次开启镶嵌在墙里的神龛。
尽管她早有心理准备,看到那尊青面獠牙,还是难掩紧张。
它跟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视线落到酒樽上,里头干涸的痕迹令她的眼皮子狂跳不已。
回想梦里李湛自刎前的举动,余薇壮大胆子伸手取出雕像,材质好像是用木头雕刻而成。
她细细打量揣摩,愈发觉得这玩意儿邪门。回忆过往,好像是见到它的当天夜里就开始做梦。它到底是什么东西,李湛为何将它隐秘供奉?
余薇脑中装满了疑*问。
殊不知,一双眼睛正暗暗窥视她的举动。李湛站在后窗,好似幽灵一般,看着屋里的女郎作死。
他对她生出疑问,她是不是也带着前世的记忆?
李湛记得前世周兰蓉一尸两命对余薇的打击非常大,可是这一世周兰蓉似乎不用嫁进姚家了,她改了命。
两世周兰蓉都是嫁进姚家死于难产,而这一世她似乎躲过了一劫。
李湛后知后觉意识到许多事情仿佛都在冥冥之中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先是余薇联合徐婉琴坑他,要知道上辈子两人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还有李承月,余薇跟她完全不是一个道上的人,结果厮混到了一起。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因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李湛从未怀疑过余薇会留下上一世的记忆,因为根据第二世的经验,她的记忆应该是空白的,被抹去的,就算她再有改变,也不可能变得这般奇怪。
结合上次她做梦说梦到跳江的情形,李湛不禁对她产生了怀疑,或许她知道些什么,有意规避。
看着她拿起雕像揣摩的样子,她是什么时候发现它的,是那次她在书房里中暑?还是他不在府里的时候?
看来是时候查查周姚两家亲事告吹背后的原因了,若真是她插手干涉,那可不是好兆头。
李湛不动声色隐身。
第37章
余薇并未从雕像上悟出名堂来,但她的脑中萌生出一粒怀疑的种子。之前她从未怀疑过李湛重生,或许说怀疑李湛带着记忆重生,而今打了问号。
夫妻俩带着对对方的揣测试探,李湛差人查周姚两家亲事告吹背后的根源,不承想跟踪周氏时被她察觉了。
周氏内心惶惶,表面上却镇定,避开了跟踪者,在外周旋到下午很晚才归。
许给段玉春的钱银如约送至她手中,回来后周氏同余微说起自己的担忧,余薇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安抚道:“这事我心中有数,若有人问起,你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周氏点头,“不管怎么说,此事在外人看来到底不厚道。”
余薇淡淡道:“没有人会关注这事背后的因由,除非有心的人。”
这话听起来话中有话,周氏想问,却忍下了。
余薇挥手示意,她默默退了出去。
外头天色已晚,余薇坐在桌旁,思考李湛要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差人去打探周姚两家的亲事。
话又说回来,此事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为何这般留意?
余薇的心中有了答案。
以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为何会重生,现在不得不正视起来,或许她的重生,是人为可控的。
这个念头非常大胆,且荒谬。结合目前了解到的信息,她进行整合反推。
如果,如果说李湛也跟她一样带着前世记忆重生了,那他差人去查周姚两家的亲事就有了依据。因为上一世周兰蓉嫁入姚家一尸两命,而她提前布局改命引起了李湛的猜疑,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再往前反推,李湛在书房里供奉的奇怪雕像,以及梦到他自刎的场景。起初她不明白那场梦有什么意义,现在回味,它似乎在暗示她一切根源有迹可循。
以血供奉,道家符纸,垩灰图案,种种匪夷所思的举动,是不是在做一场以命献祭换取重生的交易?
虽然说这种猜想很邪门,但她确确实实重生了,本就违反了天道规则。既然出现了不合理,一切不合理似乎又变得合理起来。
唯一无法解释的是跳江的梦和墓室里的那场梦。前世并没有跳江的经历,还有墓室里的梦跟李湛自刎的梦是相悖的。
一个李湛死在她出葬前,一个李湛则出现在她出葬后,要怎么才能解释两个李湛存在的合理性?
余薇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她知道后续定然还会出现新的梦境解释原因,但她等不了了,因为李湛已经对她起疑,这意味着两人之间的窗户纸很快就会被戳破。
她累积前世经验步步筹谋,只为拿到主动权压制他,一旦两人都知道对方带着前世记忆,势必是一场灾难。
余薇并不想重蹈覆辙,她要反击,要先下手为强,主宰自己的命运。
可是眼下李湛身上藏着太多的匪夷所思,他就像一个怪物,跟供奉的青面獠牙一般透着诡异。
余薇越想越觉得忐忑,甚至害怕,谁知道睡在身边的人是什么鬼东西?
心中藏着事,晚饭她用得很少,入睡前她的脑中一直都在反复推演,脑汁几乎都要榨干了,也未能合理解释出现两个李湛的原因。
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直到无意间看到墙壁上的两重影子,余薇的思绪仿佛被猫抓一般,有什么东西从脑中里掠过。
她顿住身形,歪着头观望墙壁上的身影。
烛火的光亮把她的影子投射到墙上,却出现了两道影子。余薇直勾勾盯着重影,仿佛看到了两个李湛。
两个李湛,两个李湛,他们同时出现在她死亡后,都是二十九岁的模样,一个出现在下葬前,一个出现在下葬后……
余薇死死地盯着重影,仿佛悟到了什么,目中不由得露出惊恐。她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两步,似被自己的猜想吓着了,脸上写满了恐惧。
克制着内心的荒谬激动,她忐忑地走到床沿,仔细回想李湛自刎时的情形。
他绝非殉情。
如果是殉情,断然不会整出这么多仪式来。
联想人们向神佛乞求愿望烧香拜佛的情形,唯一能解释的就是他在向雕像乞求,可是乞求什么呢?
一个刚刚死去妻子的男人,会向神佛乞求什么呢?
余薇重生了,有没有可能重生的条件就是李湛以命换命?
如果神佛接受了这场交易,是不是意味着他能操控重生?既然能操控重生,有没有可能数次操控?
余薇不禁被自己荒诞的想法吓得眼皮子狂跳,她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是有依据的。
她记不得跳江的经历,会不会是因为上辈子根本就不曾发生过,而是发生在上上辈子?
李湛出现在墓室,会不会也是上上辈子发生过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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