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水香气,那是独属于时璲身上的气息,经年累月浸透下来的。
她闭着眼睛,将玉扳指置于鼻尖嗅闻,那清凛气息瞬间充盈鼻端,仿佛他仍在她身边一样。
他现在肯定还在临安,这个时辰,应该还未就寝,那么他在做什么呢?
畹君想不出来。
细细想来,其实她一点儿也不了解他。
他有何等的喜好习惯,她一概不知。但这何尝不是幸事,了解得越少,她才越容易忘掉他。
畹君将扳指重新塞回领口,在床上翻了个身。
月渐西斜,窗格将月色框成方正的薄纱,冷淡地铺在床上。
明明已是暮春时节,她却觉得枕畔发冷。纤长的手指轻轻抚上枕侧的虚席,同他温存的种种不断在脑海中闪回。
那个迷离昏蒙的春夜,连烛火都透着流金的醉影,美得像戏台上搭起来的仙阁月殿,而她做了一回主角。
流水落花春去也,那样的体验,一辈子有一次便够了。
在京师的日子平淡从容,转眼荼蘼花事了,暖熏的初夏悄然而至。
谢岚在附近的医馆寻了宗坐堂大夫的差事,每日早出晚归。
一日在饭桌上,他递了枚一两的碎银给云娘:“郑婶子,我吃住都有赖您关照,以后我每个月的薪俸便给您支使,也算尽一分心意。”
话没说完,银子便被畹君挡了回去。
“谢大夫,你的薪俸自己存着吧,我娘有银子花。”
云娘忙附和道:“是哩!你不存点银子,将来怎么娶媳妇?嫁女容易娶妇难,不像我们家畹君,想嫁就能嫁出去了……”
“娘!”畹君把筷子拍在桌上。
她如今最听不得嫁娶的事,云娘前些日子兴致勃勃地找人给她做媒,母女俩还大吵了一架。
谢岚跟她们相处月余,大致摸清了这两人的脾性,眼见她们又要吵起来,忙开口打圆场:“郑婶子,您虽有存蓄,可也不能只出不入,这银子您就拿着吧!”
云娘笑道:“那你真是小瞧你郑婶子了,当年那么艰难,我一样把她们姐妹带大了。过几日我出去找间酒楼做工,说不定赚得比你还多哩!”
畹君胃口不好,只顾低头扒拉碗里的白饭。闻言抬头道:“何必再去看人脸色,娘不是总想着当大厨么,不如我们开一间食肆好了。”
云娘嗤了一声:“说得轻巧,好像开食肆不要钱似的!”
畹君放下碗筷,认真地朝云娘道:“我这些天出去看过行情,在咱们附近的街市开一间小食肆,一年下来铺面赁银八十两,购置桌椅橱柜五十两,再请几个跑堂伙计、后厨杂工,加上采买杂项,拢共加起来二百两便能开起来了。”
云娘见她说得头头是道,不由迟疑道:“可是……咱们上哪弄二百两?”
畹君慢吞吞道:“我在谢府这么久,多少存了点银子。反正,能帮你把这食肆开起来就是了。”
云娘大吃一惊,当着谢岚的面又不好追问她有多少银子,便权当资金充裕,开始构想起她的事业来:“那咱们开到哪里好?卧佛寺街上最热闹,不过租金肯定不便宜。对了,还得取个好听的名字,叫畹兰居如何?”
佩兰高兴地拍手:“太好了!是我跟姐姐的名字!到时候我就是小东家了,我要天天在店里用饭!”
谢岚笑道:“佩兰妹妹,郑婶子的店还没开起来呢,你就先吃上了!”
众人正说得起劲,忽然畹君捂着嘴干呕了一声。
一时间饭桌上的三人齐刷刷地看向她。
畹君拿帕子捂着嘴,强压下胸口的不适。
云娘见她脸色煞白,忙道:“小谢大夫,快给我家大姐儿诊下脉,可别是吃坏肚子了!”
谢岚闻言忙取出脉枕放在桌上,托起她的手腕便准备搭脉。
畹君连忙抽走手腕,勉强笑道:“我没事,是这菜太油腻了。天气热了,娘别做这么荤腥的菜了。”
云娘还是头一回听人挑她厨艺的刺。
桌上一道素炒枸杞芽,一道清蒸鲥鱼,一道拌春笋,都是清淡爽口的应季菜肴,哪里油腻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早上八点加更一章,尽快过渡到重逢的剧情!
第46章 未了缘(加更)
◎姑娘,你这是喜脉啊。◎
京师的五月绿荫满地,街头巷尾蝉鸣鼓噪,扰得人心烦意乱。
胡同口的严道婆照常开着门揽客。
她在牛角胡同几十年,既做牙人红娘,也兼做药婆接生的行当。这附近的婆姨姑娘她多多少少都认得,今日却来了个极面生的少女。
严道婆把她迎进屋里,又不着痕迹地把那少女打量一番,一袭松花色纱裙衬得她肌肤胜雪,只是面上氤氲着淡淡的愁绪,仿佛海棠沾雨,梨花带露,带着我见犹怜的彷徨无助。
这样的表情严道婆见得多了,当下心里便有了底,口中笑道:“姑娘看着面生,不知来找老身有何贵干?”
畹君犹犹豫豫道:“我身上不大舒服。”
严道婆于是探出手去替她把脉。
那老道婆垂眉敛目,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深刻的沟壑,多大的风浪都不能令其失色。
然而畹君不同,她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女,为了心中那朦胧的猜测来到这里,忐忑地等待严道婆的宣判。
那只枯瘦的手终于收了起来,严道婆浑浊的眼睛里含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姑娘,你这是喜脉啊,应该有三个月了。”
畹君脑子里“轰”地一声,浑身的血都凝住了,无措地望着严道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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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事严道婆见多了,看她一副姑娘家的打扮,肯定是背着家里人出来的,便轻车熟路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姑娘若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在老身这抓一副药吃就好了。”
她见畹君低头不语,手紧紧地攥着裙边,一副分外纠结的模样,又善解人意地说道:“这样吧,姑娘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只是这种事拖不得……”
“有劳妈妈替我开药吧。”
畹君抬起头打断她的话。
“嗳,嗳。”
严道婆连声答应,转身在药柜里捡了几味药出来,拿麻纸包了递到她面前:“五两银子。”
畹君瞪大眼睛看着她。
严道婆笑呵呵道:“这药是值不了五两银子,不过落胎是损阴德的事,老身替姑娘背了业,转头要到卧佛寺捐香油钱的。”
畹君只好给了她五两银子。
严道婆收了钱,态度更殷勤了:“姑娘要是在家里不方便熬药,可以由老身代劳,只需加收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都够谢岚在医馆忙活一个月的工钱了。
佩兰常年吃药,家里铜铫药罐俱全,熬药不是难事。只是如今家里住了个大夫,她怕谢岚察出不妥,让云娘知道她就完了。
畹君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药包和一两碎银一并递给她。
过了半个时辰,严道婆端了碗黑浓的药汁出来。
畹君颤着手接过那碗黑乎乎的药汁,却迟迟没有送到嘴边。
严道婆见状,怕她反悔要回银子,便劝道:“姑娘,你能到我这来,可见这孩子的父亲肯定是个不负责的。这娃娃生下来也没好日子过,你还是快些把药喝了吧。”
畹君心一横,仰头将那碗又热又苦的药喝了下去。
严道婆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摸着袋里的银子笑道:“喝完小腹会有些不适,姑娘就当来了场月事,在家将养几天就好了。”
畹君失魂落魄地谢过她,起身往家里走。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金乌高悬头顶,自地底蒸腾出轻暖的暑意来。满目晴光之中,唯有脚下那短短的影子黑得深重,里面藏了多少不得见光的心事。
走进家门,正撞上谢岚提着药箱从院里走出来。
他朝畹君打招呼:“畹君姑娘,你刚从外面回来呀?”
畹君没理会他,低着头往屋里走。
谢岚皱了皱眉,凑上来道:“你怎么啦?脸色看起来这么差。”
话音未落,便见她身子一歪往旁边栽去。
谢岚忙丢了药箱伸手扶住她,只见畹君面无血色,双目紧闭,已然晕了过去。
谢岚顾不得男女大防,忙将她抱起,几步走到她屋外踹开门走进去,把她放到了床上。
随后他推起她的袖口,搭手上前把脉。
手下脉象如雀啄连连,沉涩紧躁。谢岚辨出那脉象,不由大惊失色,又腾出一只手按向她的腹部,眉心越皱越紧。
他来不及思考,连忙冲出去捡起药箱,半跪在地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张药方,把云娘喊来催她赶紧出去抓药。
云娘见他火急火燎的样子,虽不明所以却也也不敢大意,忙拿着药方出去了。
谢岚又抓着药箱进去给畹君施针,在其曲池、内关、中脘等穴位施落十数针。
佩兰紧张地站在一旁,见谢岚已是满头大汗,便拿起扇子替他扇风。转头看到姐姐的鼻尖也沁着汗滴,又忙着拿帕子给她擦汗。
云娘那头熬好了药送进来,看着谢岚灌她喝下了,不由揪心道:“小谢大夫,我家畹君这是怎么了?”
谢岚看了眼昏迷的畹君,又见云娘全然不知情的样子,犹豫不决道:“等畹君姑娘醒来再说吧。”
云娘跺了跺脚:“人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谢岚抬手用袖子抹了抹额头的汗,正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应对,忽然见畹君咳了几声,慢慢睁开了眼。
她见母亲和妹妹、谢岚都围在床边,知道这事是瞒不过去了,认命似的别过脸,有气无力地说道:“谢大夫,你来说吧。”
谢岚看了看云娘,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怎么了,啊?你们两个打什么哑谜?”云娘焦急地催促。
谢岚只得从杌子上站起身,立在床头挡在云娘和畹君之间,吞吞吐吐地说道:“畹君姑娘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方才又喝了落胎的药。那药的药性太烈……”
还没说完,便见云娘直挺挺地仰面向后倒去,忙止住话头冲过去托住她。
云娘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挣开谢岚的搀扶,不由分说上前抽了畹君一巴掌。
“啪”的一声,听得谢岚心里都震了震。
畹君玉雪般的脸颊立刻浮起了一道红印,她却偏着头一声不吭。
佩兰急坏了:“娘,姐姐是病人,不能打她!”
云娘低头看着小女儿,不断回想起在金陵那诸般不对劲的情状。这小丫头根本就对此一清二楚,还敢帮着她姐姐来糊弄自己!
云娘气不打一处来,又扬手照着佩兰的脸抽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听得谢岚心里又震了震。
佩兰长这么大头一回挨打,登时捂着脸蛋“哇”地一声哭起来。
“气死我,你们姐妹俩气死我算了!我现在就是到九泉之下,也没法跟你们那死去的爹交代!”
这头云娘怒骂不休,那头佩兰大哭不止,谢岚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混乱的状况,急得满头*大汗,一面劝着云娘一面哄着佩兰。
一时哄劝不住,不得不拿出大夫的身份镇场:
“出去,都出去!孩子好不容易保住了,畹君姑娘现在不能受刺激!”
把佩兰和云娘的哭声骂语关在了门外,谢岚这才重新在杌子上坐下。
他望着畹君那张苍白的脸色,深深叹了口气:“那些坊间的医娘药婆坏得很,拿准了你这样的病人不敢声张,给的药迅猛刚烈,吃下去孩子是没了,命也得去掉半条。”
“那也是我的报应。”畹君喃喃道。
谢岚捻着银针,心下猜测着她的往事,几番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道:“你不想要这个孩子,其实可以悄悄跟我说的。我有更温和些的法子,也不会让郑婶子知道。”
事已至此,再说这些已经没用了。
畹君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谢岚拔走银针,见她脉象已经平稳下来,便起身道:“你好好休息,我出去劝劝郑婶子。”
临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望了她一眼。
她仰靠着迎枕,怔怔地望着帐顶出神。
墨浓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因而衬得面容越发苍白,唇色也是淡淡的粉彩,病态里又有种冷清的美,总之令人见之生怜,恨不能以身代之。
因此谢岚想不明白,那究竟得是怎样一个冷心冷情的男人,才能如此狠心地抛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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