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可爱到了,故意露出点当年跟波本对着干的黑暗气息吓唬她:“你不怕我吗?”
兔子小姐摇头摇头:“其实当时……当时回家以后,妈妈就跟我说过,你很危险,但是对小孩子很好……而且我现在也不是好人。”
“‘由善良堕落为邪恶,就由美的变成了丑。’”她轻轻念诵,“这是当时你评价夜叉的话。你说的是对的。”
我就笑起来。
尤其是看到旁边还在炸毛、一脸“我不理解但大为震撼”的白虎少年,明明有很多话想说,但就是期期艾艾不好意思插嘴的样子,只是因为觉得镜花可怜、而我还救过他们,就在完全不了解我的情况下觉得我是个好人,嗯……
这就是当代年轻人吗?多少有点天真了。
不,直接点说,天真过头了吧。当然我并不讨厌这种人,因为这种人才是普世意义上的好人,谁会讨厌好人呢?
我向他道谢,并询问他的名字。
“我叫中岛敦!”
终于有姓名了的少年还赤着脚,半袖袖口破破烂烂的,刘海就算湿透了也能看出来形状奇怪;脸色也不是很好,泛着点长期营养不良的蜡黄,看起来并不是幸福家庭出身的孩子。
有手有脚有异能,却会长期营养不良,甚至被人在脑袋上胡来,心性还这么善良,中岛敦之前生活的地方必定不是以暴力为秩序。有某个人在教育他,而物质条件不是很好。
显而易见,这个时期,这个地方,一个有着强势院长的孤儿院最符合条件。
讲个笑话,在座三个人可能凑不齐一套爸妈。
——好地狱又好冷的笑话。
我被自己冷到了,恰巧又有风吹过来,被河水浸湿的衣服黏在身上又重又冷。我没忍住抖了一下,低头打了个喷嚏。
连锁反应似的,小镜花也低头打了一个,最后是中岛敦。我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中岛敦举手提议:“不如……去我那里?虽然只是员工宿舍,但也有热水,楼下洗衣店还有烘干机……”
真体贴啊。
正好我也不想让他们遇到白兰,小镜花又无所谓去哪儿,就跟着小小年纪就买入社畜生涯的中岛走。他边走边自我介绍,说以前生活在孤儿院,最近才被赶出来,快要走投无路饿死街头的时候遇到了好心的前辈,帮他解决了异能的困难,还把他带进了现在的会社……
小镜花听得呆毛都竖起来,转头看了两圈,又往他手上搭了一下。无口少女的安慰谁都看得出来,中岛敦倒是乐观,反过来摸摸她的脑袋,笑着说已经没事啦。
“要是镜花也能留在侦探社就好了,”他憧憬地说,“社内的大家都是好人,一定能帮到你的。”
我的脚步微妙地顿了一下。
“侦探社?”
“啊……是!全称是武装侦探社,里面有很多好心的前辈,比如非常严格但可靠的国木田先生,非常厉害的与谢野医生、呃……与谢野医生……?”
老虎炸毛到掉色:“救命!我忘了报告与谢野医生!她现在不会在找我吧!”
唔。
“我倒是觉得,你的前辈对你另有安排也说不定。”我安抚地拍了拍他,“毕竟我都找到你们这么久了,她也看到你们跳下来了——对哦,看到了,当时还扒着窗子喊了好大一声呢——到现在既没给你打电话,也没出动来找你,肯定是有原因的。就算没有安排,也肯定是她很信任你,觉得你肯定能安全回去。”
“所以就不用担心啦,这可是前辈们宝贵的信任。”
“是、是吗?”他低头思考了一下,很好说话地信了,“对啊,原来是这样啊!”
镜花:“……”
缝合嘴巴的小兔子露出了“你是不是在欺负人”的表情,我竖起食指,悄悄但快乐地向她比了个“嘘”。
欺负老实人,就是这么快乐。
不过我也没说假话。如果中岛敦说的都是实话的话,最合理的推测就是这个。反正真的忘记了是不可能的,横滨的异能力集团,有名的只有三个,森氏和官方机构都可以排除,剩下的就只有据说是森氏死对头的……
【武装侦探社】
——他自己不也说出来了嘛。
上飞机前巴吉尔说过的一位很有名的侦探坐镇的组织,白兰的资料里提到的森氏的对头,被晚上遇到的一些小混混深深恐惧着的地方。
最后一点不重要,毕竟我又不与混混共情。在遇到小镜花之前,我只对他们社内的侦探感兴趣,不过听说他最近不在横滨,除此之外,我对一家私人会社完全没兴趣。
遇到小镜花之后,我倒是有一点想法了,毕竟看她的样子,对现在的生活完全适应不来。我的情况又特殊,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法好好的保护她。倒是没有把她推给别人的意思,只是在我自顾不暇的时候,总要让她有地方容身。
我是这样想的。
……
意外出现在中岛敦的宿舍楼下。
我们顺着楼梯向上,那个人则从楼梯间拐过来,沙色的风衣一角先飘出来,旁边依偎着几个装满零食牛奶的环保袋。
“织田先生!”
这是小老虎活泼开朗的声音,一改之前的强装镇定,不稳重得像个小孩。
“回来了,敦。”
这是那个人的回应。浅色的西装裤向上是简朴至极的衬衣,西装外套里隐约能看出武器的痕迹,我抬起眼睛向上看,入目的是没刮干净的胡茬和很显眼的铁锈般红发。
他也在低头看我,垂着那双在阴影里隐隐发亮的蓝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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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回来。”
他说。
第347章 谜语人离开横滨
所以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我裹着那位好心的“织田先生”提供的干净衣服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仰着脸躲鼓风机一边自闭。旁边的坐垫上是同款坐姿的小镜花,前面中间是以“我才是年纪最大的人应该由我来照顾你们”为理由举着两个鼓风机的中岛敦。
感觉我的发际线都要被吹后退了。
小镜花大概也是同感,因为她时不时向后躲。被扎久了辫子的黑发在发尾处有些分岔,发质倒是很顺滑……
照顾她生活起居的,一定是位很有品味的女性。
“别躲了,不吹干会头疼,会生病的!”
相比之下,中岛君实在很没有生活情趣。
——当然我也没有,我只是在找借口批判他,借以批评他滥用鼓风机的行为而已。
“谁在躲?”
好心人端着姜汤从厨房走出来了,很夸张地用了小型砂锅,手上是厚厚的隔热手套。这中西合璧的架势着实唬人,汤水里翻滚的暗红和红姜也着实令人望而生畏,我一时陷入沉默。
我没法不沉默。
我根本就想象不出来,我以前——假如真的有这种以前——跟他究竟有什么关系、是怎么相处、分别时又做了什么好事,才让我从见到他的第一面就开始心虚。
心虚得难以抑制无法自控,连人家后面说了什么都没听清就转身试图跑路,非常丢脸。
更丢脸的是,这双腿着实不争气,连跑都没跑出去多远。我当时迈了才两步,就被人从后面按着肩膀抓住,旱地拔葱一样拔了起来,然后反手扛在肩上。
“跑什么,害羞了吗?”
除去古井无波的语调,这话的内容颇为轻浮。我应该生气的,低头一看却发现这人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嘲笑或者戏弄的意思。
他扛我简直就像建筑工人抗麻袋,或者老父亲抓回自己不省心的小儿子,肩膀邦邦硬硌得我想吐。我按着他的肩膀调整姿势,脸上热一阵涨一阵,被两个小朋友不明觉厉的眼神看得羞愤交加。
——就连那个白送的姐夫都没这么扛过我!
最离谱的是我还迅速适应了,甚至觉得被人扛着也不错,至少爬楼梯不用腿,高处的视野也很新鲜。
……羞耻心你坚持一下啊!
事实证明这种呼唤是没有用的,我不仅就这么自然地进了好心人的家门,还在被放进浴室后很自觉地洗了澡换了衣服。
就很熟练。
之所以称呼“织田先生”为好心人,是因为他不仅很主动地贡献出自己的衣服浴室鼓风机,还马不停蹄地钻进厨房,一边嘱咐中岛敦一定要看着我吹干头发穿好衣服,一边翻找材料熬驱寒的汤。
像个操心的保父。
明明第一眼看着还挺冷淡的。
但我对这种感觉非常熟悉,或者说潜意识里非常熟悉,甚至有种回到了自己地盘、做什么都会被包容、绝对安全的信赖感。
……那我在心虚什么?
我悄悄坐正,挺起背脊。
他把砂锅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又变戏法一样翻出来两个大碗,给我和小镜花一人倒了一碗。
我主动接手,异常恭敬:“谢谢您。”还用了敬语。
他愣了一下,也很谦逊:“不用客气。”
莫名其妙的敬语对话后,他自然地切回正常口语,嘱咐道:
“不常在这边住了,材料没那么全,凑合着喝。后面有不舒服立刻说出来,这里的医药箱配置很齐全。”
我一时没动,中岛敦把鼓风机停了,看看我又看看他,非常谨慎地问:“为什么会不舒服,难道有材料过期了吗?”
“……”
好心人语调平稳地说:“没有,不是这种不舒服。”
“也没有过期,我最迟一个星期回来一次,糖和姜都不至于变质。”
“……织田先生,”中岛敦不解又沉痛地说:“其实这是个槽点来着。”
好心人:“这样啊。”
这也是个槽点吧!
感觉更熟悉了!
……
厨房用完要收拾。
就像在水池里洗完碗筷还要擦溅到了水滴的边沿,这是隐形的家务,微不足道,但不做不行。
我怀着满腹心事跟在他后面进了厨房,他刷碗我就向左转,他摆碟子我就向右转,亦步亦趋地跟着转了好几圈,最后因为走神加上转晕了,一头撞到他背上。
那是围裙系不到的地方,旧衬衫布料又薄又软,但内里肌肉跟肩膀一样梆硬,撞得我吭了一声,眼泪都出来了。
他没立刻转身或让开,背对着我疑惑:“宫野?”
“叫我‘凉’就可以,”我心里乱得很,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干脆也不动,就这么低着头杵在原地,“你认识我吗?”
“认识一半。”
“?”
我没出声,只是抬头看了眼他的背影,他就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发现了我的疑惑,并作出回答:“意思是,我认识你的时候,没见过你的身体,不知道你的外貌。”
“……我们在网上聊过天?”
我以前可完全没有奢侈的可以跟人闲聊的时间,也没有结交网友的兴趣,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能性,能让一个人“认识我却不认识我的身体”?
总不会是认识我的灵魂吧?难道要说我失忆的那两年其实是灵魂出窍回到日本,在别人看不到的情况下跟人交朋友,然后又灵魂回到身体失忆了?
太好笑了,这又不是什么神秘灵异的世界背景……?
不,这个世界,好像也没有科学到哪去啊。
不仅有简直是科幻故事照进现实的平行世界和时光机,还有死气之炎和千奇百怪的异能力,这几天还出现了疑似能自主行动的小纸鹤……就算是科学,也已经不再是我记忆里那种朴实无华的东西了。
时光机和志保的药还能用彭格列的科技来解释,其他的却怎么也不可能在两三年内就突然出现吧?这不仅杀死了牛顿,还否认了达尔文的进化论啊!
我脑洞大开,又隐隐对自己的推断无比信服。我自认是个谨慎的人,还有点耳濡目染得来的疑心病,遇事非要备好plnABC不可,这种自信极其罕见,甚至可以说是值得警惕,但就是这么自然而然地出现了——
有问题的不是我,而是世界
——这样的想法。
那么,是什么东西让世界突然“进化”了?
还是说,发生剧变的其实不是全世界,而只是某些人?
我以前,真的没来过横滨吗?
……
有点头痛。
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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