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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停吟抓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脸边。江恣的手的确冰凉,卫停吟侧过身,把脸枕在他手心里,就那么沉沉睡了过去。
他好像告诉了他为什么。
卫停吟记得自己临睡前,在困意袭来时,迷迷糊糊地嘟嘟囔囔着告诉了江恣,为什么要贴着他的手心睡一会儿。
可是江恣那只手还是僵硬了。
不知道为什么,卫停吟后来也没有去深究为什么。
等他再醒过来,江恣还在他身边,那只手也仍然被他枕在脸下。江恣坐在他床边,以一个一看就舒服不了的姿势坐着,就为了能让他一直枕着自己的手。
一看时辰,卫停吟才发现已经睡了四个钟头。
他问江恣,四个钟头你一直这个姿势?
江恣说是啊。
卫停吟问他,手不麻吗?
江恣说无所谓。
卫停吟再也没说出话来。
后来一连几日,江恣真的都一直在给他做粥。卫停吟一边吃药一边喝粥,慢慢好了起来,嘴巴里也恢复了,尝得出来滋味儿了。
那时,江恣给他做的就是香菜肉丝粥,很鲜很香。
江恣还给他抱怨:“我可听人说了师兄,哪儿是没人管你啊,是每来一个人看你你就不让人家看,还来一个赶一个?干什么啊你,大家都是担心你来的?”
卫停吟笑了声。
的确是他赶的,因为以前那六个世界里,来医院看他的必定都没什么好心眼子,说出来的都是让人恶心的话题和剧情。不是逼他这个那个,就是让他那个这个。
久而久之,卫停吟就觉得上门来看他反倒不是什么好事儿。
“以后不能赶人走了,”江恣说,“师兄你老是这样,以后没亲友的?”
卫停吟难得没有出言刺他,百年难得一见地点了头,说好。
魔界地界,黑天沉云。
时隔七年——对卫停吟来说,时隔大约两三年。
他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
还是温的。
但味道有些重了,江恣这次加料加多了。
他也手生了,他应该已经很久没给谁洗手作羹汤了。
卫停吟想。
他脑子里闪过江恣如今的模样。
又喝了几口粥,卫停吟忽然想起方才开门时,放在门口的那个桌台。
他捂了捂自己的后腰,慢很多拍地想明白,那是江恣顾及他痛的地方,不想让他弯身低腰,才找来的一个桌台,方便他拿取。
意识到这一点,卫停吟表情更复杂了。
他放下手里的筷勺,看着粥里黏稠如白玉的米粥,浸润在粥里的肉丝和香菜,忽然有些食不知味。
*
卫停吟最后还是把粥吃完了。
他把碗放回到外面。等到了晚上,江恣就又来敲他的门,小心翼翼地说自己熬了新粥,让他趁热喝了。
卫停吟走到门边。
江恣正要走时,他开口说:“江恣。”
门外那迈出去的脚步立马停下。
“师兄。”江恣在外面低声应。
卫停吟往门上一靠,两手抱起。
他说:“你就算做这些,我还是不太想原谅你。”
倒没有预料中的不甘或者不愿意,江恣立马说:“嗯,我知道,我没有想就做这点事就让师兄原谅我……这,这都是应该做的。”
卫停吟沉默了。
“师兄,”江恣又在外面语无伦次地道歉,“抱歉,师兄……真的对不起。”
卫停吟没有回答这句话。又沉默片刻,他问:“要你做的事,你在做吗?”
“在做,”江恣乖乖应着,“我,我今早就整治过了。虽说一次整治怕是没什么用……但我下午也在想办法。凡世的魔气,我也会去想办法做几个结界,看看能否控制的。”
“师兄放心,师兄要我做的事,我都会做的。”
“知道了。”卫停吟揉了揉眉间,“你愿意做就好。但你那个二把手,你小心他一点儿。”
“诶?”
“看起来没安好心。”卫停吟说,“你没感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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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我当然是知道。”江恣说,“可若说没安好心,这里哪儿会有人安了好心呢。人人都想要尊位,当然人人都想要杀我了。”
这倒也是。
看来江恣只是疯,不是傻,脑子还是在线的。
“师兄,”江恣小心翼翼地问他,“师兄是在……担心我?”
“废话,我能不担心你吗。”卫停吟道,“我还听人说,你如今有些病?昨日在水云门,他们也说你身体抱恙,你怎么了?”
江恣在门后沉默了下来。
“没什么的。”他说,“一些小毛病罢了,师兄别担心。”
“是,不是大事儿就好。”卫停吟说,“明日不用煮粥了。你一个魔尊,叫人看见天天去下厨,像什么话。我早就辟谷了,这里药也多,用不上粥,自己睡几天就好了。”
“没关系的……”
“听我的话。”
“……”
“你现在是魔尊,去做该做的事。听话,听见没?”
半晌,外面传来江恣闷声应下的声音:“好。”
“那就行,”卫停吟说,“那你去吧。”
他这样说,可外面一直没传来离开的脚步声。
江恣一直站在外面,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很久,他都没动。
他没走,卫停吟也没动。他靠着墙站着,静静地和江恣隔着一扇门相立。
“师兄。”
江恣终于开了口。
他声音犹豫:“你……真的不厌恶我吗?”
“为什么问这个?”
“……我从前,跟你兄友弟恭。”江恣说,“师尊不管我,师兄就带我长大……师兄待我如亲生兄弟,可如今……我告诉你,其实我是这般龌龊的心思……”
“师兄从前牵着我,把我当做亲弟弟的时候,我其实想的是与师兄耳鬓厮磨,榻边缠绵……师兄,如今不会觉得我恶心吗?”
卫停吟没有回答。
他望着屋子里烧着的暖黄的烛火,沉默了会儿。
“我其实也有个问题想问你。”卫停吟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
“想跟我耳鬓厮磨,有了这般大逆不道的心思。”卫停吟坦然地把话说出来,也坦然地问他,“你这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26章 管制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江恣在门外良久无言,很久都没有出声回答。
“我不记得了。”江恣最后歉疚地开口,“抱歉,师兄。”
卫停吟讶异:“为何不记得了?”
“雷渊暗无天日,”江恣声音忽然低哑,“崖边地面闭合,那就是个牢笼……不,牢笼至少还能看见外面。”
“可雷渊里,什么都看不见啊,师兄。”
“那样一个地方,地底下还有刀山火海,四面黑沉,魔气更是四溢……那地方只有我一个人,和师兄的一具尸骨……”
“我实在是记不得了。”他说,“我入了魔,记性没那么好了。之前的事,很多都不太记得了,只依稀记得发生过。”
“所以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没法回答师兄。”
“我自己也记不清了,只记得真的很喜欢师兄。我记得,打一开始的时候,山门中人对我都是鄙夷的。”
“一开始是看不起我是个废灵根,后来又害怕鄙夷我的血灵根……虽说把我收入亲传,师尊也只是锁住我的血灵根罢了。之后不知是怕我真如过往那些血灵根一样成魔修,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没有教过我任何东西。”
“师兄师姐们也是,听闻我是血灵根,一开始都对我敬而远之,冷嘲热讽。”
“是之后我跟着师兄下山卫道,又在仙门比武上夺了桂冠,师兄师姐和师尊才渐渐没了设防,愿意与我真心相待。”江恣说,“可是师兄,最一开始的时候,没人是真心的。”
“后来渐渐消了疑心,才愿意给了真心。可这样后来才给出来的真心,还算真心不成?”
卫停吟无言。
“就只有师兄,打一开始就是这样的。”
“知道了我是血灵根,也不曾说什么。”江恣说,“师兄是最好的了。”
“我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或许是师兄第一次把我从池边带走的时候,或许是师兄不嫌弃我一身泥巴,把拽起来的时候;或许是师兄那次带我走,把桃花别在我耳边的时候,又或许是叫我别做魔修的时候。”
“或许是师兄第一次带我下山的时候,或许是我被师尊上了锁的那时。那时候,我就像条真被上了锁的狗,门中有许多人都讽刺我。”
“我想起从前在山下流浪时,那时我真的被人叫做疯狗。我本以为上山修道就不会再过这样的日子,可没想到竟到哪儿都被当成条狗。我越想越伤心,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后来不知是太伤心了,还是这身体太过排斥仙锁,自打那日就一病不起。”
“是师兄嫌麻烦还守在我床边,一守就是七天。”
江恣轻声细语地说着,说着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些时日。
白驹过隙,回忆终成回忆。
再说起来时,一切都跟笼了一层雪那般迷蒙。
“师兄最好了。”江恣说,“师兄爱笑话我,之后人人都愿意对我真心相待时,许多人嫌弃师兄对我恶言恶语,可师兄是从一而终对我最好的。”
卫停吟没吭声。
“我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可我好像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开始这样了。”
“师兄,”江恣在门后说,“我虽有心思,可也没有想过逾越。我只是……最一开始,很多很多年里,真的只是想一直和师兄在一起呆着。”
“师兄永远不知道就好,我能看着师兄就可以。这些不该有的心思,我不会说,我会让它烂在我的肚子里。”
“可是……”
“……”
江恣突然说不出话来了。隔着一道门,卫停吟听见他几次发出气音,似乎马上要说什么,可那气音又那样戛然而止。
江恣就这样欲言又止好几次,始终没有再说什么。
他要说什么呢?卫停吟想,江恣或许是想说,可是卫停吟死了,这一切都完了。
可是卫停吟死了,所以他朝他冲了过去,被关在了雷渊里,被日复一日的黑暗逼得发疯,他想一直一直在一起的那人在他身边变成一具慢慢冰冷再也不回温的尸骨。所以他要被逼疯了,那些再也无处可去的心思变成黑色的藤蔓缠住心脏,终于爆发出来,变成无数的心魔。
可是他成仙路上待他最好的那人就那样死了。纵使他师尊总说无情道必须无挂念,可他成仙就是没办法做到没挂念。他的挂念把他逼疯了,心里头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就都没法再烂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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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的可是了,卫停吟不知道江恣的“可是”到底是哪一个。
所以,到底可是什么?
江恣到最后都没有说。
他欲言又止很久,最后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有再把这番话继续下去,只匆忙地、装作无事地给自己的话头结了尾:“刚才熬好的粥,我放在外面了。师兄趁热喝了吧,我……嗯。”
他甚至都不知道怎么结尾了,语气仓促地说完这些,就走了。
脚步声都很着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
脚步声疾速消失在远方。
又靠着门站了会儿,卫停吟才挠了挠脑袋,直起身来,回头打开门,门外的桌台上果然又放了一碗肉丝粥。
卫停吟靠在门框上,没有关门,站在门口和这碗粥两两相望了好一会儿。
他眉头紧皱,一脸的厌烦之中,多了一些说不上来的无奈不忍。
可他似乎又无法接受自己的不忍,于是表情就变得很纠结。厌烦与不忍两种情绪在他心底交扯,让他十分烦躁。
过了半天,卫停吟才拿起粥,回到了屋子里,关上了门。
而在他门外不远处的拐角后,祁三仪一身黑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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