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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便吧。殿下只需知道,陛下这些年之所以还念着五殿下,那是因为陛下知道他还活着,还抱着一丝父子团聚的希望。但人死灯灭,希望也就随风散了。即便陛下一时走不出来,但他终有一天会老的,等他老了,念想淡了,渐渐灭了,就会将执念放下,考虑该由谁来承大统了。太子殿下一身病躯,四殿下蠢笨无知,六殿下年纪尚幼,唯有三殿下您,才是将来江山之主的不二人选。”
“臣知道,臣将这一切告诉殿下,殿下必会恨臣,但臣有个不情之请,殿下锦绣乾坤在后,能否暂将这恨舍下,帮臣保住芙兰,芙兰一个弱女子,眼下方府即倒,她受不起这风霜之苦的。”
然而陵王听了方远山的话,彻底怔住了。
难怪他这些年虔心竭力无果,他没有身为皇子的骄矜,办事亦踏实不苟,往往殚精竭虑却适得其反,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出了错,原来竟是命运弄人。
陵王道:“我为什么要帮你?如果不是你,我的母妃也不会身陨不会被父皇除名,我亦不会沦落到这等地步。”
“你为了自己能平步青云可以不择手段,但我母妃何辜?我又何辜?”
方远山泣声道:“你要恨我,要我偿命,我都认了。可你问我何辜,我却问你芙兰何辜?一切错都在我,她都是不知情的。她待你一片深情,知你在这深宫里过得郁结,为了要陪你离开金陵,为了要嫁给你,已三日不曾理会过我这个父亲了。我今日与她已死别,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来得及与她好好说。”
“再者说——”方远山顿了顿,忽然将心一横,“你虽长在这深宫,虽贵为皇子,但你的父皇厌弃你,皇贵妃唯恐你连累她,对你弃之不管,甚至连宫人都看不起你,朝堂上的文臣武将,又有哪个将你放在眼里?整个绥宫,甚至整个金陵整个天下,除了芙兰,有谁会真心待你?你什么都没有,你只有她,只有她!你难道就要因为恨我,便要弃她于不顾吗?你对得起她待你的深情待你的真心吗?!”
殿前司很快复命回来了,一起带来的还有一道斩立决的圣旨。
直到殿前司的禁卫将方远山拖出囚牢,这个叱咤朝堂小半生的礼部侍郎终于着急了,他看着茫然而震动的陵王,嘶声对他道:“你所有的恨,所有的怨,都拿我的血来偿,拿我的命来偿!求求你,救救芙兰,救救芙——”
最后一个“兰”字未出,刽子手的砍刀已然劈下,陵王追出囚牢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方远山的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鲜血喷薄而出,在地面浇开三尺,而脖子上,只余一个空荡荡的血洞在淌着血。
天地一下风起,剧烈地,呼啸着,送来浓重的血腥气。
陵王在这风起的中夜跌跌撞撞地走回宫所,胸腑中恨与震动像是要把他整个人撕裂开,以至他还未寻得一寸屋檐,已然伏在阶下干呕起来。
变故来得实在太快。
方远山被处斩的第二日,方家夫人自缢而亡,随后故皇后也薨逝了。
绥宫一夕之间乱作一团。
人们总是太平年间总是安逸度日,非要等到风雨来临,才知自己原来没有卧雨餐风的本事。
陵王未雨绸缪得太晚,虽然天生的聪明才智让他足以在风雨里独善其身,但他无权无势,便没有渡人的能力。何况皇后薨逝,他身为皇子必须日夜守孝,是以即便听闻方府败落,府中人四散溃逃,他亦力不从心。
直到柴屏找到他,说念及他的恩情,愿意助他一臂之力,他才艰难地,为时已晚地,在一片不毛之地里收拾山河。
他们手上可用之人太零星,宫外的消息也来得太慢,所以当柴屏告诉他方芙兰出事的时候,已是方芙兰受辱的隔一日了。
陵王得知这一消息,彻彻底底地怔住了。
胸中滔天的恨与彻骨的爱纠缠在一起,仿佛要生出烈火,将他这一身凡躯狂然而焚。
茫然间,他只能迎着晨风,一步一步地往宫外走。然而越走,心中的念头就越清晰。
他忽然发现方远山说对了。
他这个人,什么都没有,只有方芙兰。
这个在叱咤朝堂的礼部侍郎才高出众,实在太会拿捏人的心思。
他的父皇厌弃他,皇贵妃嫌恶他,宫人看不起他,文臣武将不将他放在眼里,这个深宫,这个世间这个天下,只有芙兰真心待他。
他只有她。
就连这些日子,他借着吊唁皇后,与傲慢的宗室们来往,一点一点拉帮结派,卑躬屈膝地扩张势力,为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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