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间佩剑,眉眼间竟闪烁着要置此人于死地的决心,他抬手,剑锋直指虞望受过重伤的右臂,柳姨妈脸色煞白,大叫“斯贤!”,电光火石之间,文慎策马而来,飞身跃下,旋身挡住刺向虞望的锋芒,长剑侧刃相接,白光反射,发出一阵刺耳的铮鸣。
“兄长!你疯了!”文慎怒吼道,“住手!”
“道衡——”
虞望站在文慎背后,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看不出丁点儿被死亡威胁的惊恐。他倾身贴近文慎的耳侧,抬眸皮笑肉不笑地注视着文斯贤,讨人厌的黑眼睛里充斥着一种名为胜券在握的歉意。
——
十日后,北镇抚司押解白鸥堂主事及堂下镖客二十余人进京。说是押解,实则跟出游没有什么两样。沈白鸥架子大,要挤到嚴韫的马车里,不在轿中小几上摆满瓜果糕点就不让走。这两人是故交,嚴韫曾在辋川地界遇刺负伤,被沈白鸥救过一命,文慎让他来,就是不想伤到沈白鸥及白鸥堂众人。
“都跟你说多少遍了,十娘确实爱用柳叶镖,可从没沾过青铜料,你们找错人了。要找青铜,不该找你们礼部和工部的长官吗?干嘛舍近求远?”沈白鸥懒洋洋地躺在软垫上,把手中红彤彤的石榴抛给对面正襟危坐的嚴韫。
“官府账目查不出端倪,民间必有私铸青铜者,这个暂且不说。相比起弓弩,用柳叶镖的人不多,你们白鸥堂就占了好几个。柳十娘若是能为朝廷提供可用的线索,她便是整个京城乃至九五至尊的贵人,金银财宝、荣华富贵,哪样不是唾手可得?”严韫任劳任怨地提刀将石榴切皮剥好,置于青玉盤中,推给沈白鸥。
沈白鸥捻起盤中一点碎果皮,意味不明地哼声:“巴巴儿地给人当狗?谁稀罕?用你的那一套来诱惑别人,只会显得你很蠢。”
严韫被骂了也不生气,安静地坐着,看美人抱着一盘红石榴懒卧于软垫之间,只觉得心旷神怡。
“京城接连发生这么多起命案,着实可疑,也着实危险。你也不必事事都冲到最前面,凡事有文慎、左春来那些人背锅,天塌不下来。”沈白鸥随口说道。
“我知道。”
“这些死了的人身上都有一个共性,你发现没有?”沈白鸥輕笑,看着严韫,像是故意吊他胃口。
“什么共性?”
“什么共性,官人應该比我们这种漂泊江湖的可怜人更清楚吧。”沈白鸥收起笑意,“有些事不是不再提起,就能当作从来没发生过。”
“如果你是指那件事,不太可能。”严韫正色道,“虞府是最先遇刺的,只不过被虞望躲过了而已。左大人最初也怀疑是当年那件事的报复,派我和另外几位弟兄跟踪了虞望数日,但事实上虞望每日都在外面花天酒地,案发时根本不在场,除了接受望山堂的贺礼之外,再没有和其它江湖组织有任何利益往来,那份贺礼还是通过大理寺卿转送的。”
沈白鸥:“虞望这样的少年将军,打仗打得太苦了,甫一回到温柔乡,所有的苦痛和仇恨便都能咬碎牙和着血吞下,你指望他报复?”
严韫皱眉:“堂主有话不妨直说。”
“不用查虞望了。查徐闻雒、林鹤、望山堂——”沈白鸥顿了顿,似乎在考虑最后一个人值不值得怀疑,“文慎?这个人就算了,有余力可以顺便查一下。倒贴几十万两真金白银给大夏填补国库亏空的蠢货,不可能这么大费周折把朝堂的水搅浑,况且他是江南人士,在京城势力不深,若无绝技傍身,不太可能做到杀人于无形。”
“知道了。”严韫又给他削了个梨,切成小块,整整齐齐地摆在盘中。
“隱之,答應我一件事。”沈白鸥忽然叹息,搁下盘子不再吃了。
“我答应你。”
沈白鸥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起身凑他耳边悄声道:“如果查到是望山堂,在不伤及你自己的情况下,先帮我隐瞒下来。”
“能问原因么?”
沈白鸥弯眸轻笑:“望山堂的堂主欠我十万两白银没还,要是他先死了,我就真成穷光蛋了。”
第25章 香火 我们不是夫妻么?
这十日里, 文慎再没有和虞望说过一句话。文斯贤进京那天,他都已经整理好行装要回相府了,后又担心兄长趁他不在又出手伤人, 终究还是没走。
大多时候, 他都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仿佛什么事都不能摧折他的风骨, 情绪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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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郁寡欢的样子其实不多见,但近些日子, 他的衣带甚至又宽松了些,整日不是在文渊阁处理政务就是在书房端坐苦思,眉眼间总笼着一层低郁和茫然。他不愿见虞望, 也不想听任何人说起虞望的事情,虞望一来书房,他就起身离开,虞望若是拦他,他便拿刀抵在自己喉咙上,威胁他放人。
文斯贤心疼弟弟,常在左右陪伴, 却不知他因何事烦忧至此。不过他没再和虞望那狗東西粘在一起, 倒也是一桩好事。
不过对虞望来说,眼下的情况就有点麻烦了。
那日一时的恣肆放纵,其实也不算太过狂荡, 竟也成了文慎心头的一根刺,扎得他痛苦不堪。虞望甚至怀疑文慎是不是真的不能接受男人之间的房事,这才哪儿到哪儿,不就帮他咬了一下吗, 就生这么大的气。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以后该怎么办?難道真的吃一辈子素吗?
他才二十三岁,洁身自好几十年,都还没开过荤,只十二岁那年初次梦遗过后,哄着阿慎帮忙弄过几回,当时哪能料到阿慎这人越长大越没心肝,真就忍心讓他一个人難受。
但这都是次要的了。这些天困扰虞望的最严重的一个问题是,会不会真的是他会错意了?阿慎其实真的不是断袖,真的对他只有手足之情?他想当然地把这种感情扭曲成和他一样的贪念,会不会真的讓阿慎进退两難?
头好痛,大军压境生死一线时头都没这么痛过,梅子白一壇接一壇,虞望虽嗜酒,却未曾想这样不要命地狂饮。徐闻雒急得团团转,抢过他怀中酒坛,低喝道:“侯爺!别喝了!再喝会出事的!”
“拿来。”虞望醉得不轻,声音又沉又哑,鹰目浸着血红的戾气,一看就是一连几夜没有安睡。
“真的不能再喝了啊,你要出事了,雪儿会跟我和离的……我讓文道衡来接你,你别来抢啊!我抢不过你!”徐闻雒緊緊护着最后一坛梅子白,讓侍从去虞府报信,说虞望快死了。
虞望沉默半晌,像是醉懵了,良久,才自嘲地摇摇头:“别做多余的事。他不想见我……不可能来接我。”
“你不早说,人都走出好几里地了。”徐闻雒耸耸肩,叹息一声,“我说侯爺,你这是何苦?难不成是文道衡又给你气受了?说实在的,我有时候都觉得你太迁就文道衡了,事事都以他为先,在乎得不得了。虽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可也不必为他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吧?难不成你真把他当妻子了,醒醒吧侯爷,你们只是政治联姻,还是皇帝赐婚,对方差点以死明志的那种。”
虞望:“……”
好想把这人的嘴给剁了。
“侯爷英明神武,风流倜傥,举世无双,别说京城了,连塞外有头有脸的部落首领都抢着把王女嫁给你,何苦为一个男人如此失魂落魄?阴阳调和,乃是天命之理,文道衡再好,也是男儿身,绵延不了虞家的香火——”
虞望猛地将手边瓷杯往门框掷去,啪地一声,碎瓷片溅了满地。
“再说这种狗屁不通的话就给我滚出去。”
徐闻雒吓了一跳,他和虞望结识也已十年之久了,从未见他这样表露出明顯的厌恶。虞望脾气太好,脸上总挂着笑,很多时候会让人忽略虞家累世功勋权倾朝野的事实,虞家年轻的家主,手里还牢牢掌握着飞虎营百万之师的兵权。
雅间沉寂了好一会儿,徐闻雒不敢出声,虞望也没再喝酒,只让侍卫把那只黑白花抱进来,抱着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眉眼间满是阴郁。小貓在他怀里爬上爬下,喵呜喵呜地叫唤,毛绒绒的爪垫踩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圆滚滚的腦袋蹭着他腰间的梅子核玉坠。
“元宵好乖好乖,跟着侯爷回府好不好?侯府好吃的可多了。”徐闻雒看得出虞望很喜欢这只猫,存着赔罪的心思,想买下这只猫赠与虞望。
“不是跟你说了——”
“徐大人。”
虞望烦燥不已,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道玉振般的声音。他手中的金牌令箭让他在京城畅行无阻,徐府的侍卫齐齐跪下,不敢拦他,虞府的侍卫非但不拦,甚至还殷勤地争着去开门,直接将家主暴露在夫人眼皮子底下。
“文大人?”徐闻雒瞬间从软塌上坐起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文慎站在门口,一袭墨蓝色的常服,不说话,也不进来,脸上露出明显嫌恶的神色。说实话,徐闻雒至今都不明白虞望执着于这么一个冷漠无情的男人是为了什么,他的眼底似乎结满了冰凌,刺得人遍体生寒,他的心里只有天下苍生,连他自己都装不下,遑论他人。
饶是徐闻雒这种人精,也一时还没想好要怎么和这种人打交道。他正费力措辞,身旁醉得厉害的人却先跌跌撞撞地朝门口奔了过去,把文慎撞了个趔趄,恼人的酒气扑了他一身。
“阿慎,真的是你……我以为你不会来……我头好痛……好难受……好想吐……”
徐闻雒目瞪口呆。
文慎对他的怀抱明显有些抵触,可终究还是没推开,他冷淡地朝徐闻雒点头致意,转身扶着虞望往外走。他和虞望差不多高,只略低一寸,体型却小了一圈,身形颀长,风姿绰约。抛开偏见,徐闻雒不得不承认此人的确是个世所罕有的大美人,可再美又怎样,虞家世代基业,难道真能为了个男人付诸东流吗?
“我是不是快死了……”虞望捂着自己心口,神情痛苦,看着似乎真的十分难受。
文慎原本不想和他说话,可架不住虞望压过来的重量愈来愈沉,灼熱的吐息恨不得贴在他脸上,文慎心里有气,一巴掌呼虞望唇上,恨恨道:“闭嘴!”
“你在跟我说话么……阿慎,你愿意跟我说话了?你不生我气了?你为什么生我气?我们不是夫妻么?”
文慎太阳穴突突地跳,随便找了间没人的厢房,骤然把手一松,任这个白痴混蛋醉鬼重重地摔在地毯上。
“呃……”
虞望瘫倒在地上,目光不能聚焦地望着屋顶,凌厉的长眉皱起来,左手无意识地扶着右臂,脸色渐趋苍白。
文慎怔了怔,犹豫了一瞬,还是蹲下去隔着衣袖摸他右臂,担心牵动他的旧伤。虞望敛着眉,粗粗地喘气,左手非常顺利地扣紧文慎修长细腻的五指,牵到心口,让他沉沉地听个响。
文慎不敢确定他有没有事,见他没有过分逾矩的动作,也就没有再轻举妄动。
“客官,您要的醒酒湯好了。”
文慎挣开虞望的手,前去开门,从小厮手中接过托盏,再阖上门。
就这么一小会儿,虞望竟闭上眼,旁若无人地睡着了。
文慎揪住他的衣襟晃了晃,虞望睡得沉,根本没反应。文慎拿他没辙,总不能真扇醒他,确认他呼吸平稳后,无奈叹息一声,坐跪在他身旁,动作轻缓地把他的腦袋扶到自己膝上枕着,拿起托盏中的红釉小碗,用勺搅了搅,吹吹勺中熱湯,上唇碰了碰汤水,确认不烫之后才喂给虞望。
“混账東西!”
“白痴!”
“下流!”
“蠢货!”
“大王八!”
文慎捏着他两颊,喂一勺骂一句,越骂越不痛快,心口闷闷的不是滋味。十日了,一直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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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着他,不与他说话,文慎比谁都憋得慌,他原是最爱念叨的人。
虞望无端呛咳一声,文慎心里虽恼,却还是任劳任怨地将他从膝上抱起来些,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好将醒酒汤顺利喂下去。
“重死了!一身酒臭!快点儿喝完我要走了!”
许是两人靠得太近,他身上的梅子香让醉酒沉睡的人眷恋不已,又许是睡梦中迷迷糊糊的人听见了那声要走,文慎再一次毫无预兆地被扑倒,手腕被打翻的热汤烫红一片,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有了那天晚上的前车之鉴,他根本顾不上手腕上的烫伤,脑海中只想着占据先机,猛然使出全身力气翻身坐在虞望精悍的腰腹间。
虞望昏昏沉沉的,还以为文慎投怀送抱,极端恶劣地向上顶了顶胯,文慎头脑发懵,漂亮的桃花眼迟钝地眨了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人又在耍流氓,瞬间只觉得血气上涌,耳畔阵阵嗡鸣,喉咙一阵腥甜,恨不得把这个人就地埋了,省得天天造孽。
“阿慎……”
“住口!”文慎眸中有泪,“你又断药了是不是?为什么要断药?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为什么……”
虞望微阖着眼,摸索到他撑在自己胸口的手,虚虚地拢在掌心,一反往常地,只是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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