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又垂了下去,钱铜无语,冷笑一声,“不怕罚是吧,我”
“下去。”说话声被打断,钱铜回头,忙了一天一夜的宋世子终于舍得回来了。
这话实在不似是宋世子这等正人君子能说出来。
眼见天色又黑了,她抱着一双胳膊隔着一道门,与宋允执的另一名暗卫对峙,“你们家世子只说请我来他屋里做客,没说要关着我?你这般禁我的足,确定等会儿他回来了,我状告你虐待,不会被罚?”见那暗卫始终垂头,不看她也不说话,比之前的蒙青还要难搞,钱铜威胁道:“你知道蒙青吗?”
他至今都未弄清楚,前夜那位面具青年到底是谁。
宋允执点头致谢:“聘礼,晚辈日后会”
那暗卫也看到了人,长松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瞬间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刚掀起帘子,外面守着的两名侍卫便走了过来,一人替她搭好了下车的墩子,一人禀报道:“世子吩咐,钱娘子若是醒了,先回屋歇息,他忙完便回去。”
两人亲事已定,只等婚期,备嫁的日子仓促,宋允执道:“你好好待在府上,等待婚期,有何需要,与我说。”
钱铜便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待了一日,无所事事。
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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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的人马今日凌晨便到了。
宋允执无情赶人,“王府的人已装完了棺,还请王爷带着王妃早些回江宁,入土为安。”
一出去,便看到了立在门外的钱家七娘子,视线冷不丁地撞上,不由一愣。
美人计果然好使。
这也能解释得通,朴大夫人为何没供出平昌王府也参与了前夜的谋杀之中。
不待他说完,宋允执突然起身,面无表情地道:“王爷若觉得本官有徇私枉法之处,尽管去告。”
进来替王妃收尸。
这不能那不能,平昌王脸色挂不住了,没忍住,“世子既如此不通融,本王也有疑惑之处,世子此趟前来,是为彻查四大商,如今崔、卢、朴三家,均受到了世子的查办,可偏偏钱家相安无事,不仅如此,世子还要与其通婚,娶他钱家的七娘子,世子这般为所欲所,到底是为办案,还是为了你个人的私心?”
——
平昌王就差把‘徇私枉法’几个字,挑明说出来了,屋内还有王兆等朝廷官员,闻言个个不敢出声。
平昌王一听,气得头晕目眩,忍不住骂了一句:“朴家这群狗娘养的”杀了他的王妃,还要对她女儿赶尽杀绝?
钱铜一怔。
“你给平昌王送信,不就是想让他去见朴大夫人?”宋允执知道她想干什么,两人若想敞开心扉,必然有一方先妥协,他愿意走出第一步,他看着她,轻声道:“她看到了你行凶刺杀王妃,也认出了你头上的发带。”
朴大夫人不能留。
钱铜盯着他,盯了半晌,恍如不认识他一般,“世子这是为了我,在徇私枉法吗。”
“不必激我。”宋允执道:“她雇佣江湖人士,扮为胡人刺杀朝廷命官,本就是死罪。”他抬目,认真地看着她:“钱铜,此次我让你,但也希望你,在我查清楚之前,你能主动与我坦白前夜所发生的一切。”
第 82 章 第 82 章
第八十二章
朴大夫人入狱后,只见到了一回宋允执,再也没有任何官差来审问她。
她不知道朴家怎么样了,她的两个儿子如何了,朴家家主有没有回来,还有平昌王是不是当真认为王妃是她杀的。
当夜的情景太乱了。
她只顾沉浸在丧子之痛中,一心想要平昌王府给他朴家一个交代,最后王妃死了,她的人全落入了知州府手里。
事后回想起来,朴大夫人便觉得到处都不对劲,第一批刺杀宋允执的人,确实是她的人,第二批闯入后院的‘胡人’不是,杀王妃的也不是她
她很想把自己知道的信息传递出去,但没人来探视他,也没人来审问。
喊了两日见没有一个人搭理她,今夜狱卒来送饭,她本也没有抱任何希望,却突然在碗底内看到了一张纸条。
朴大夫人心头一跳。
是谁?
家主回来了?
她慌张地朝四周望了望,躲在暗处,双手颤抖地把纸条展开,上面赫然写着一行字:【五年前守城之人非平昌王】
朴大夫人怔住。
五年前陛下的蜀州军赶到京都,杀退了攻城的胡人,也将一尽丢下百姓逃出城外的皇亲国戚全抓了回来,祭旗。
唯有平昌王在这一场变|动之中不仅安然无恙,陛下还为他赐了封地,因他是五年前唯一一个没有逃跑,没有躲起来,而在顽强守城的皇室。
“不客气。”不要感谢她,每个人都会长大,长大了便会成为那些正撑着整个家族的长辈中的一员,他会恨她的。
“可我忽略了,如论是事,还是人,从不会待在原地去等一个人。”朴大公子哑声道:“我也是在海州那回方才知道,两年前我错过了你,便是一辈子错过。”他躲在黑暗里,落下了一行泪,“铜儿不会再爱我了,对吗?”
接过布巾,擦了一把脸,也不知道擦没擦干净,随性道:“世子,里面的水我先用了?”她去沐浴,洗得更干净。
钱铜沐浴完出来,宋世子已经把茶泡好了,正揭开茶盖,散着热气。
“你那日与我说,他能为了你不顾一切跳下断崖,我心中颇为不服,你我青梅竹马长大,早早定情,你才认识他不过几月,又如何了解他,笃定了他比我更爱你?”见她轻轻朝他望来,朴大公子便对她温和一笑,哑声道:“铜儿,我后悔过。”
他真的不怪她吗?
平昌王深吸一口气,转身便走,与身后的人交代道:“杀了她。”
宋允执挪开目光。
美梦突然成了噩梦,三公子两日了不吃不喝,一直落泪,抬袖刚擦完一行清泪,无意间抬头,便见牢门外立着人,三公子愣了愣,失声道:“铜姐姐?”
他要这么说,朴大夫人不认同。
朴大公子摇头,“铜儿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太自负,认为这世上没有谁能比我更爱你,待我脱离了此番困境,再回头好好与你赔罪,你还能与我重归于好,再续咱们曾许下的末来之梦。”
此时倒有些明白了她的苦。
——
钱铜从他怀里扭了个身,面朝他,诉说道:“因人死都绝了,找不到半点证据,我只能凭着一丝怀疑,去找平昌王,哪怕是错的,我也要一试”钱铜知道他宋世子行事谨慎,不会认同自己的做法,但她已经做了,也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她承认道:“是以,我一步步把他引来了扬州,好不容易等来了朴家大夫人的家宴,事实证明,我的怀疑是对的,前夜在朴家,平昌王他认了。”
尽管她掩饰得很好,可平昌王还是在她眼里看到了一丝躲避。
两座盐场还少吗?
又超过了一炷香。
其中有隐情。
是以,他一直勤奋读书,为了有朝一日,朝廷能给他们这些商户一个科考的名额。
钱铜不知道他后悔什么,但她第一次见他朴承禹落了泪。
宋允执绞着她的头发,安静地听她说。
答案早就有了,她不是会走回头路的人,可即便心肠再硬,那也是她曾经喜欢过的人。
钱铜笑了笑,问道:“世子还没睡?”
他动作很轻。
钱铜抬头。
“恭喜”二字,他说不出来,他起身看着背着他蹲在那不动的背影,与她道别,“铜儿,我走了,保重。”
钱铜垂眸。
钱铜并不知道她眼圈下尚有一道泪痕,但看宋世子此时冷冰冰的眸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立马闭嘴不再吭声。
话没说完,宋世子去而复返,手里递给她一张帕子,冷眼道:“擦干净。”
朴大夫人被这个消息震得缓不过神。
三公子愣住。
怕宋世子久等,钱铜发丝还未绞干便出来了,湿漉漉的一把拢在手里,用布巾裹着,一面搓捏一面低头嗅了嗅茶水的清香:“世子泡的茶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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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兆道:“世子,平昌王把朴大夫人杀了,人已出了城,要不要追?”今儿白日世子还曾拒过他,可那平昌王竟使诈,在此留了一夜,去地牢把人杀了。
——
钱铜对此没什么好说的。
宋允执盯着她的眼睛。
两人挨得很近,她这般望过来,整张轮廓都落入了宋允执的眼底。
至此,朴家一家独大。
在宋世子的目光投过来前,钱铜及时缩进了净房内。
她终于明白老祖宗为何不让两大家族的人联姻,两个人若是成亲之后,再走到这一步,得多痛啊。当初阿姐为崔万锺,赔上了自己一条命,她还曾怨过她愚昧,为她不值。
“王爷!”朴大夫人终于见到了人,慌忙起身,抓住时机与他解释:“王妃不是我杀的,我没有杀王妃”
他能给的,宋世子都能给,他给不了了,宋世子却能给她。
朴家一定会败的。
她的故事很长,说多了会口渴。
沐浴后她换上了寝衣,桃粉色的裹胸绣着一朵盛开的牡丹,饱满绽放,外披一件轻薄的罗衣,头发一笼,一侧香肩隐隐露出,细小的水珠停留在肌肤上,如同朝露滴上美玉,细腻香软。
在牢房内住了两日,朴大公子身上的衣衫虽有褶皱脏污,但面容依旧干干净净,牢房内没有灯火,外面稀薄的光芒,不足以看清大公子面上的神色,但钱铜感受到了他投在自己身上沉甸甸的眸光。
朴大公子没应,良久方才开口,问道:“他答应你,放了我?”
可毕竟过去五年,没有一个证人存活,钱铜原本打算用她自己的方式去解决,可她被宋世子发现了。
如此真诚的一颗心,她还有什么不能坦白的。
宋世子真的很好。
三公子离开后,钱铜与朴承禹道:“对不起。”她是钱家的家主,她不能手软。
宋允执没什么意外,应道:“嗯。”
平昌王必须得偿命。
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此大的秘密,到底是谁告诉她的,有何目的?没等朴大夫人想明白,外面便传来了动静,很快她便见到了一脸寒意的平昌王。
钱铜进了牢房,从袖子里掏出绢帕递给了三公子,温声道:“别哭了,瞧,眼睛都快哭肿了。”
钱铜一侧目,便瞧见了自己的青丝已被他握在手中,湿漉漉水泽沾了他一手,他手掌比她宽厚许多,五指修长,像极了生长在雪地里的苍劲竹节,一用力,手背上青筋绷紧,水珠顺着他指缝滴到了布巾上。
三公子的神色愈发呆愣。
宋允执道:“不必,明日把王妃送出城。”
“那你呢?”钱铜眼眶殷红,问:“如何打算?”
那日三公子从兄长的屋里醒来,朴家已火光滔天,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便被知州府的人押送来了地牢。
在听不到他的脚步声后,才缓缓起身,倚靠在牢门前,听着远处嘈杂的骚动,和三公子凄厉的哭声,“我看到了,是王爷的人,是他杀了我母亲”
钱铜没料到他叫她坐过去,是帮她绞发。
平昌王脸色微变。
朴承禹看着她道:“我后悔当初给了你画像,若我不把他的画像给你,你是不是便不会与他相识相知了?”
大公子原本坐在角落,沉默闭目,闻言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推门而入的少女。
三公子当场便吓得腿软瘫在地上,满目绝望:“母亲怎会如此糊涂?”她不是要招待王爷和宋世子,修补与朝廷的关系吗?
她说这些没用,他只想知道前夜那个面具青年是不是她的人。
当官的看不起商户,世人对商户心怀成见,言商之时,总喜欢在‘商’字前加一个‘奸’字。翻不翻案,她不在乎,但她不能让大伯一家白死。
“坐过来。”宋允执突然打断。
她发丝上的水珠被他绞得差不多了,他五指穿过她的发缝,轻轻为她铺开,低声问:“为何不报官?”
见他傻了,钱铜便转头看向一旁沉默的朴大公子,与他道:“明夷,我要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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