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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飘忽不定
诺大的永寿宫正殿前厅里,蔓延着波云诡谲的胶凝气氛,锦思陈述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殿内的气氛瞬间更加紧张起来,贵妃神色郁郁,没有言语,只是沉默地看着前方。
皇上微微眯起眼睛,眼底隐隐含着一丝怒气,沉声道:“贵妃,你无话可说吗?”
贵妃突兀地轻笑了一声,众人齐齐向她望去,只见贵妃淡定从容地走到锦思面前,抢过锦思手中的瓷罐,随意地用手指沾了一小坨里面的膏体。
她低头嗅了嗅,瞟了一眼皇上,开口说道:“这护发香膏是皇商王永财采办,准许其成为贡品是臣妾做的没错,但臣妾只是依章办事,各家皇商竞相呈献,臣妾也是进行甄选后,择优选择了这款白山茶花香膏。”
“臣妾可是确认了这款香膏完全是无毒无害之物,一则是它的成分,臣妾当时是一一问明过了,主要是山茶花、银丹草等有乌发、抑菌作用的花草,再则臣妾自身本来就非常喜欢这款香膏的气味,沐发时也经常用它,臣妾身边侍候的宫女都可以作证。”
锦年听着贵妃辩白的话语,胸口起伏了好几下,禁不住满腔的气愤,走上前福了福身:“奴婢锦年叩见皇上,恕奴婢僭越,奴婢斗胆有几句话想说。”
皇上草草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锦年的目光毫不示弱地迎向贵妃,质问道:“下毒之人必有解药,又怎知道贵妃不是先服用了解药呢?还有刚刚贵妃说自己宫里人的可以作证,但贵妃是他们的主子,奴才当然是向着主子。”
贵妃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字一字驳斥道:“这香膏属于嫔位以上的份例,其她人都没问题,怎就单单顺嫔一个人有问题,莫不是顺嫔自导自演了这出闹剧?”
闻言,锦年更加愤懑,说话的声音都发着轻颤:“据…据奴婢探听,其她娘娘不甚喜爱山茶花略淡的香味,齐妃娘娘比较喜欢浓郁的玫瑰味道,而裕妃娘娘大多数是用含有檀香的香膏,至于其她娘娘,奴婢打听不到,但奴婢敢肯定其余几位娘娘很少用这款茶花香膏,只有我们娘娘用了甚多,才中了毒,险些变得痴疯。”
皇上眉心渐渐拧成川字,他略略思索了下,便吩咐道:“苏培盛,你立刻派人到各宫中,将所有山茶花香膏搜罗齐全,并盘问清楚是否有问题,还有把今晚的值班太医都宣召来。”
苏培盛连忙躬身道:“是,奴才领命。”话落,苏培盛随即迈着飞快的脚步去安排。
趁着这空挡,皇上走到舒舒身边,他神色看似平静,但他眼神流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忐忑。皇上抬起手想要抚摸舒舒的头发,他关切地问道:“舒舒,你现在身体可会难受?”
舒舒把脑袋一侧,让皇上的手落空,她作出一副十分抗拒的样子,抿着红唇,闭口不言,完全不理会皇上的问话。
皇上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他微微俯身,居高临下地望着舒舒。此时舒舒面前站着一个碍眼的人,她气闷地嘟了嘟嘴,勉强动了动嘴角,随口抛出一句答案:“我只有心里头不舒服啊。”
说罢,她就对着门口刚蹑手蹑脚走进来的鹭夏吩咐道:“你,就是你,帮本宫去倒杯温水,哎,来你们永寿宫这么久,连杯茶水都无人奉上。”
想悄悄然入殿的鹭夏无奈应了声:“是。”
殿中的帝妃就这样在尴尬的气氛中沉默无言,两刻钟后,苏培盛终于办好差事,还领着几位太医到了永寿宫。
苏培盛边快步走进大殿,边扬起拂尘指挥着一个小太监,将从其她妃嫔那取来的山茶花香膏,呈现在大家面前。
苏培盛清了清嗓子,恭恭敬敬地说道:“回皇上,奴才去了几个娘娘的宫殿,发现锦年姑娘所言不虚,几位娘娘都不怎么用山茶花的香膏,只有熹妃娘娘会喜欢,但熹妃娘娘一向宽容大方,她的份例经常赏赐给身边的贴身宫女。”
他停顿了下,从摆满香膏的托盘中,端起一罐用盒子精心保护存放的香膏,继续说道:“奴才手中这罐,就是熹妃娘娘赏赐给名叫玉蕊的大宫女使用的,奴才详细审问了她,玉蕊姑娘说她只是偶尔使用,用之后她发现自己比从前更容易躁怒,但玉蕊只以为是每月的妇人晦事导致的,不以为意。”
在场的人都明白,妇人晦事就是指女子每月例行来的葵水,女子都认为这种事是污秽并且会带来晦气的事情,因此常常羞于口,即使不是因为它导致的身体异常,也都将一些发生的不好的事归咎于它。
听完苏培盛的一番话,贵妃慢悠悠地吐出一句:“东西都在这,太医也在,就验证验证到底有没有毒。”她的眼神骤然变得凌厉似针尖,刺向顺嫔,“皇上最是中正,可不能偏听顺嫔的一面之词。”
皇上微微颔首,挥手示意几位太医去检查。
没过多久,几位太医都得出结论,除了李太医,其他几位太医都摇摇头,表示这白山茶花无毒无害,只是普通的护发香膏,有滋润亮发的作用,其余就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今夜李太医特地留下来值班,就是为了说明真相,他用鄙视的目光扫了几位太医一眼,旋即站出来禀告道:“回皇上,微臣已细细分析过香膏里的成分,里面确实含有天仙子花毒液。”
他边说着,边拿出两个小瓷罐,扬声说道:“这两个罐子里,一个是天仙子花液,一个是银丹草汁液,几位太医都来闻一闻,辨别下哪一罐是天仙子花液。”
几位太医纷纷围上来,一个接着一个嗅闻了这两种气味,他们使劲耸了耸鼻子,没有嗅出两者的区别来,就连外观都是无色透明的,太过相似,难以区分。
终于有一个年轻的太医打了个不雅的喷嚏,他急忙捂住嘴脸,深呼了一口气,才说道:“左边这罐是有毒的天仙子花,微臣刚刚先深嗅了这气体,感到有点胸闷气短,再闻右边这罐的银丹草汁液,则让微臣立刻通窍醒神。”
太医院很多太医都闻习惯了药草的气味,年老太医的七窍都变得有些迟钝,而这位年轻的太医尚未被麻木,容易受气味的刺激,因此他能辨别出不一样。
经过太医的验证,皇上犹存疑虑的心顿时消散,但他没有第一时间斥责贵妃,他挂念的目光落在舒舒身上,抬手命令道:“李太医,你现在马上给顺嫔诊脉。”
李太医二话不说,从药箱里拿出脉枕递给锦思,让她给顺嫔娘娘垫着,就开始再仔细诊脉一番。这两日顺嫔娘娘已服用了解毒汤,身体虽未痊愈,但已无大概。
须臾后,李太医移开搭脉的手指,露出详和安心的笑容,语气泰然道:“回皇上,顺嫔娘娘身体内虽还有残余一点毒液,但这点毒液不会对顺嫔娘娘造成伤害,再过一个月左右,娘娘的身体就能全面康复。”
皇上眉峰一皱,还要这么久时间,他担忧地问道:“可会对顺嫔肚中的孩儿造成不好的影响?”
李太医一脸笃定地回道:“请皇上放心,毒液只存于娘娘脑中,不会流于腹内,对皇子或公主造成伤害。”
闻言,皇上悬着的心总算镇定下来,随即他看向贵妃,眼底凝着一抹看不透眼前人的漠然:“贵妃,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皇上的声音低沉而平缓,没有大发雷霆之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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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透着一股凛冽森然的寒气,殿中之人听了都忍不住惴惴不安起来,陪侍在贵妃身边的鹭夏更是面色忧心忡忡,两只手攥着紧紧地扭成麻花样。
鹭夏内心畏惧,但还是大着胆子插言道:“即使证明有毒,也不能说明是贵妃下的毒,山茶花香膏又不是我们娘娘制作的,我们娘娘根本毫不知情里面有天仙子花这东西,娘娘素来爱银丹草沁凉的香味,哪能想到香膏里有气味那么相似的天仙子花液。”
鹭夏愈说愈激动,她恳切的眼神直直地望着几位太医:“你们也嗅不出两种气味的不同,不是吗?”
几位太医听了这一番话,也颇觉有道理,他们刚刚也没闻出两者的不一样,更何况贵妃娘娘不懂得这些,有可能是制作香膏的作坊弄错了原料。
皇上并没有被这番话动摇,他在还是阿哥时,虽不曾被皇阿玛派去内务府做事,但他从出生就在宫里生活,和内务府那帮人打过不少交道,他登基后,更是下重手整治了内务府。
那些皇商进供的物品都要经过重重把关,才能进得了内务府,而内务府在被整治后,一向秉持着无为而治、少做少错的原则,几十年来只会遵循旧例。
但贵妃执掌半壁宫权后,就立刻增添了新的份例,皇上虽看不透贵妃,但也深谙贵妃做一些事,都是有利益可图,绝不是因为简简单单的喜好让内务府的人去忙活。
半晌,皇上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贵妃无罪的话,那王姓皇商更加无辜。贵妃,朕不想动用刑罚,也不想浪费时间去一一审讯,不管怎样,都是由你在高位,主导了此事发生,无论如何你都推脱不了罪责。”
贵妃缓缓走到皇上面前,淡然道:“既然皇上不信臣妾的辩解,臣妾只能……”话未说完,贵妃促然转身走向敞开的门口,所有人只听“扑通”一声,就见到贵妃猛不丁地跪伏在门外。
她高高举起右手,竖起三指,对着苍茫如墨染的天空,肃然高声道:“臣妾发誓,若我赫佳语蓉有做了毒害顺嫔的事,便叫我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受肉/体摧残之苦,死后我的灵魂也将永远不得安宁,下辈子不能投胎为人!”
静默无声……殿内之人都怔怔地望着贵妃绝然凄厉的背影,这样严重的毒誓比任何辩解都来得可怕和有力,连锦思、锦年的脸上都不由地露出一丝犹疑,难道下毒一事真的不是贵妃所做?
古人最是看重誓言,他们相信神灵在上,在高高的云层天际中,时刻倾听来自凡间的祈愿和诅咒,更何况生而为人,入世而活,即使有苦难,也凌驾于其他动物之上,谁都怕投胎为猪狗等畜生,下辈子不能轮回转世。
胶凝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舒舒瞄了几眼身旁的锦思锦年,她们都被贵妃的誓言震撼到,只舒舒这个现代人对此嗤之以鼻。
她托着下巴,小小声地念叨道:“发誓有用的话,坏事做尽的人一个个都是发誓高手了。那古代设衙门有何用?现代建法院有何用?”
皇上一时有些踌躇,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贵妃的誓言确实在皇上内心起了一丝波澜,但皇上更多的是想到了三公主和六阿哥。
三公主和六阿哥还是懵懂无知的年龄,且贵妃在后宫和其她妃嫔结怨已深,他如若对贵妃降罚太重,那落井下石之人则会蜂拥而出,三公主和六阿哥将处于覆巢之下。
皇上沉吟片刻,目光冷厉地看向贵妃,凛然下旨道:“从今日起,贵妃不再执掌后宫权柄,宫中之事由齐妃、裕妃、熹妃三人分管,再罚俸一年作为惩罚。”
“另内务府及其他有干系之人,除去职位,杖责五十后,驱逐出紫禁城。”皇上面无表情道,轻飘飘的几句话就决定了所有人的命运。
“呃……呃……”皇上话音刚落,凝滞压抑的大殿内,霍然响起一阵呕吐的声音,是舒舒憋闷了半天,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在这永寿宫的殿内待了那么久,舒舒只觉得满心满肺都是烦躁郁闷之气,接着又听了皇上对贵妃不痛不痒的糟心惩戒,她心中的难受之意仿佛被放大了数倍似的,陡然发作了出来,她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皇上登时站起身,“刷”的一声飞快地来到舒舒面前,急切地呼唤道:“李太医,快来看看。”
舒舒看见皇上走过来更加地反胃,她一巴掌推开皇上,皇上刚走过来的身子,一时间被推得有些趔趔趄趄起来,皇上随即站定身子,在众人面前被顺嫔直接厌恶地推开,他的面色一时有些讪讪。
舒舒捂着胸口缓了缓气息,冷冷说道:“我没事,李太医你不用看了。”说完,她就在锦思锦年的搀扶下从座位上起来,低垂着头平淡无波道:“事情已了,臣妾先告退了。”
皇上却不在意舒舒不悦的脸色,他直接伸手把舒舒的斗篷风帽戴上,全身裹好,臂膀微一用力,将舒舒打横抱了起来,边大步走出殿内,边吩咐道:“备软轿。”
太医几位看着皇上抱着顺嫔娘娘离开,也跟随在身后慢慢走着。富丽堂皇的永寿宫殿内霎时间寂寞冷清下来,鹭夏扶起还跪在冰冷石砖上的贵妃,戚戚然宽慰道:“娘娘,皇上还是顾念情分的,没有剥夺您的贵妃之位。”
贵妃淡定地笑着,好似这些都不重要,她冷眼看着皇上和顺嫔离去的背影,满脸讥诮道:“这本就在本宫预料之中,本宫那么良善,怎会毒害孕妇和孩子,本宫是为了顺嫔‘好’啊!”
“她应该不会再傻傻地相信帝王有爱了吧,与其用尽办法地抓住这飘忽不定的爱情,不如早早地放弃……”贵妃的声音越来越小声,几乎不可闻见。
贵妃在心里默默叹道:我不想害她的,害这个和自己来自同一世界的人。可那个人却在自己的背后,推着自己不断朝前……朝前。
舒舒不期然被皇上抱起,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十分气恼地握着拳头,一圈又一圈砸向皇上的肩膀,皇上闷哼一声,还是不管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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