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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温黎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也不能接受。
当然,李拂晓也没指望他原地送上祝福。
可能是说完自己都觉得过分,她故作镇定地理了下头发,稍微
放柔了点声音,又对温黎道:“这是妈妈想了很久后的结果,你跟我一起过去,我们还在南淮。”
楼道外的李言风蓦地抬起了头。
温黎卡在门框里,遮住屋内大部分的灯光,只留给他一个灰暗的背影。
李言风下意识想要快点离开,却听得温黎的声音灌进耳朵:“那李言风呢?”
许久的沉默后,李拂晓抽了下鼻子,侧过脸不去看他。
问题的答案隐在心照不宣的安静中,温黎甚至有些站不稳当。
他不死心,又问一遍:“妈,李言风呢?”
李拂晓破罐子破摔,干脆直直地看向他:“我管不了。”
温黎额角猛一突突,眼眶一热,视线瞬间模糊。
他咬着后槽牙,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温黎沉着声,嗓音略显沙哑:“那我不去。”
李拂晓同样红着眼眶,几乎快要把食指戳在温黎的脸上:“不去?你想去哪?去睡大街?我能回来接你就已经不错了,你还指望我继续带着他!?”
温黎没指望,他也知道不可能。
只是知道是知道,接受是接受,这两个不是一回事。
“他又不是没地方去,轮得到你来收留?”
温黎捏着拳头,后退半步。
他死死地盯着李拂晓,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
李拂晓红了眼睛:“温黎,你不要不识好歹!”
温黎转身,抓过李言风的手腕跑下了楼。
泪水被冷风一吹,贴在皮肤上冻成冰霜。
温黎用袖子胡乱擦脸,粗糙的布料蹭着脸颊,宛如刀割。
他还拽着李言风的手腕,闷头往前走着。
嘴里嘟嘟囔囔说了些什么,被低低的抽泣声模糊到完全听不清,温黎没有回头,不知道是说给李言风听,还是自言自语。
转过巷口,李言风停住了脚步,反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手。
下一秒,温黎被拉进一个怀抱。
李言风捋了几下他的后背,抱住了他。
温黎低头把眼睛压在李言风的肩上,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才隐约漏出些许的抽泣。
李言风的声音很沉:“我可以去车厂。”
温黎摇头,先是很小幅度的摇头,然后又使劲摇了两下。
他有点头晕,双手按住李言风的手臂,说出口的话缓慢而又坚定:“不行。”
李言风的确有地方住,他这样的人在哪儿都能住。
小时候或者被李瘸子打得大冬天会不了家,不也照样活得好好的。
但是那不一样。
温黎知道那不一样。
“你别担心,我不会抛下你的。”
他反反复复地重复这一句话,手指抓着对方的衣袖,低头一遍又一遍地念着。
“李言风,我不会抛下你的。”
当晚,李言风在魏伯的车厂凑合。
温黎冷静下来后还是回去了,有些事无法逃避,需要解决。
李拂晓的态度异常坚定,她不可能带着毫无血缘关系的李言风一起嫁过去。
温黎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也明白这不是李拂晓自己可以决定的事情。
所以他没打算真带着李言风一起,只是对于未来的日子总要有个规划。
“你什么时候卖房子?”
他也已经做好了其他打算。
“我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申请宿舍,如果不能的话,我需要一点时间出去租间房子…”
“温黎!”李拂晓一拍桌子,尖叫起来,“你疯了!我是你亲妈!你不跟我走跟他过?!”
这种容易产生误解的陈述让温黎的五官有些不自然的扭曲了一下,但很快,他又重新镇定下来。
“妈,”温黎闭了闭眼睛,努力平复下自己的情绪。他呼吸都发着抖,放慢语气尽量让自己说话语气平和,“你怎么不问问这半年我是怎么过的?”
李拂晓的气势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来。
她不想问,因为知道答案。
“是!是他李言风养活了你!但他养了你多久?我养了你多久?温黎,你跟他什么都不是,你跟我才是亲的!”
“妈妈,”温黎放低了声音,几乎是恳求着说,“你照顾了我这么多年,我知道你的不容易,所以你要结婚,要卖房子,都可以,我没有别的想法。以后还是会孝敬您,给您养老送终。但我现在不能跟你走,李言风除了我没家人了,我不能抛下他。”
“所以你要抛下我吗?!”李拂晓声音发颤,大声质问。
温黎低下头,没有吭声。
“你真是疯了,”李拂晓指着他,激动地指尖不停颤抖,“一个外人,你为了一个外人连自己亲妈都不要了……”
她欲言又止,看向温黎的目光中掺杂着别样的揣测。
被那种眼神注释,仿佛被扒光衣服巡游一般,能一眼看穿内心所有想法。
温黎难受极了,身上仿佛有飞蚁啃食,蚀骨灼心。
——那不是外人,李言风怎么会是外人。
他胸腔内的血液沸腾,撕扯着咆哮,几乎要有什么破土而出。
“你跟他过吧,”李拂晓突然颓败下来,心灰意冷般塌着肩膀坐在那里,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房间的一个角落,“随便你,反正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了你了……”
这话听得温黎心上一酸,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下来,在下巴上聚成湿哒哒的一片。
突然,他站起身,“噗通”一下跪在李拂晓的面前。
没有说话,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李拂晓猛地一拍桌子,对着温黎肩头打过去:“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她一个女人,力气也小,拳头砸在身上其实不怎么疼。
温黎被她推倒数次,又撑着地面重新跪直身子,不妥协,也不迁就。
到最后,李拂晓终于忍不住眼泪,嚎啕大哭起来。
她额前的头发散了,几缕碎发遮眼,显得格外狼狈。
等到那段情绪发泄完毕,李拂晓红着眼眶,盯着温黎看了几秒,头也不回地转身走进自己卧室,“砰”一声关上了门。
李拂晓的结婚对象是个南淮本地人。
他们在他乡相识,因着老乡的由头渐渐走近。
男方在外地做着小本生意,这么多年也有些积蓄,李拂晓一个人打拼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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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遇着一个合适的,没处多久就去领了结婚证。
本以为自己这辈子终于有了个依靠,却未曾想那男人给她看的都是表面,这几年经济不景气,那点家底早就败得差不多了。
李拂晓后知后觉自己上当受骗,但一根绳上的蚂蚱,再分开也难。
她听信了那男人的鬼话,打算合伙投资,卖掉房子当是本钱。
这件事她犹豫了很久,毕竟她还有个孩子,需要一个住所。
每每想到温黎,总是要以泪洗面。
最后她下定决心回了家,本想一气呵成把这事办成,却又事到临头狠不下心。
这是李拂晓离婚时分过来的房子,也是这么多年他们母子二人安身立命的唯一住所,如果真的卖掉,去跟风豪赌一场,赢了还好,输了就连最后的保障都没了。
温黎还要念书,明年就是最关键的一年。
她的孩子在学校争气,名次从未掉过前三。
李拂晓哭了一夜,也想了一夜,作为一个母亲,在自己和孩子间依旧选择了后者。
她又离开了,走得悄无声息。
“卖房子”成了一句空话,客厅餐桌上的水杯下面压了五百块钱。
温黎醒后在旁边沉默着站了许久,直到垂眸时眼泪打在衣袖上,这才把钱折好收进口袋。
李拂晓走后几天,李言风又回来住了。
温黎像被一下抽走了精气神,在三月渐暖的春天里生了场大病。
他烧得晕晕乎乎,躺在家里挂吊针的时候,时常盯着一处发呆。
脑子里的回忆乱七八糟堆成一团,他会想以前和李拂晓的种种,想李拂晓提到的结婚。
其实温黎并不反对这段婚姻,如果对方是个适合过日子的男人,那再好不过。
自己是个累赘,温黎知道。
当初他的父母离婚时都不想要他,温黎也知道。
李拂晓虽然把他抛在乡下两年,可也的确又把他接了回去。
从八岁到十七,九年的时间,李拂晓一个女人靠打零工一点一点把温黎拉扯长大。
“我是不是不该那样对她?”
温黎有点后悔,他对李拂晓的态度似乎不是很好。
他那么大声和自己的妈妈说话,而李拂晓只是又一次回来接他。
“我怕她遇见坏人。”
李拂晓回来是想卖房子的,房子没有卖掉,回去要怎么说?
那个男人对李拂晓不好怎么办?李拂晓一个女人,被人骗了怎么办?
“我妈她…”
下半句话哽在喉咙里,鼻根酸涩得难以开口。
那是他血脉相连的至亲,生他养他的妈妈。
“我很想她。”
温黎这场高热来势汹汹,像是把整个冬天所有的分量全部堆在一起来了场大爆发。
李言风特地请了假在家里照看,温黎低烧不退,时而飙到三十八度。
他干脆把人抱去了医院。
挂号、门诊、住院。
李言风按着流程依次跑下来,折腾了半天,才被安排在一个床位。
医生初步诊断过,不排除高烧和哮喘有关,建议做一系列的检查。
李言风乖乖听话,把温黎包裹严实,背着他辗转于各大科室。
温黎迷迷糊糊还以为是放学,搂着李言风的颈脖问有没有人看见。
“没人。”李言风说。
温黎含糊着声音,嘟囔了句没人听懂的话。
“什么?”李言风问。
温黎在他背上往前探了探身,李言风双手兜着他的屁股颠了一下。
“那就好,”温黎捂着李言风的耳朵,小声说,“我们以后装作不认识,别人就不知道你住在我家,也不会问你为什么没有爸爸妈妈。”
李言风睫毛微垂,目光柔和几分。
这是温黎小时候对他说的话,看来是真的烧糊涂了。
“李言风,你不是没人要的小孩。”
温黎紧紧搂着他,把低烧发烫的脸贴上李言风的颈脖:“我要你,你别害怕。”
温黎每年一次的体检拖到现在,趁这个机会刚好一起做了。
医院跑上跑下,全套做下来两千多块钱,结果也没查出什么毛病来。
李言风没觉得亏,心里只是庆幸。
期间李拂晓来医院看了一次,她没进病房,只是隔着玻璃远远看了一眼正在输液的温黎。
李言风把门打开,连续几天的通宵照料让他看起来异常疲惫。
李拂晓欲言又止,李言风也没什么精力去应付,两人当天并没有什么语言交流。
只是当晚,李拂晓又来了一次,依旧什么也没说,飞快地塞给李言风一叠钱便转身离开了。
老老实实住了几天的院,温黎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
他的精神还不是很好,醒一会儿就很累。
李言风给他捏腿、按腰,看得邻床的老爷子羡慕的紧,让李言风也给他按按。
“哎哟,这手劲,真舒服。”
老爷子舒服得直抽气,转头对温黎说:“你们兄弟俩真不错,我俩孙子,凑一起就打!”
温黎勉强勾了勾唇,却也没见得多高兴。
在医院里他怎么也不会高兴。
随着温黎的病情稳定下来,李言风有时回家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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