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往例,就算如拓跋焘也不会让大军长期停留在河对岸的某处。这次却不一样,从拓跋悠年关夜袭到如今,洛清河在暗地里反复推敲过线路,发现北燕的骑兵不再执着于得胜后将所在关隘扫荡一空。
他们将这个行为掩饰在原有的打草谷之下,让人几乎觉察不到这其中的变化,但洛清河查了依次的记录,发现这个数目在逐渐减少。
按理来讲若是这个数目减少了,北燕内部的供给数目会予以战时相当大的负担才对,尤其今次还要看顾西线的王帐亲兵,如此看来这个行为就变得格外反常。
拓跋焘为什么要固定下来主帐的位置?他又有什么样的资本去保证这样行事不出差错?
见她久未开口,石阚业喝完了两碗茶,不由道:“怎么?此战是有何处不妥吗?”
“嗯?不是这个。”洛清河回过神,她心下灵光一现,好似隐隐抓住了什么,但还未成构想,便先压下不谈,另起话头道,“个中细则我想明白后再同师父细说吧。除此之外还有一事,京城想要联合北地全线驻军抗敌,但主司要归于天枢。”
石阚业“哦”了声,闷头把碗里剩下的茶汤喝了个干净,“统共日后不是她是你府上的人便是你是她府上的,只要这里头的弯弯绕不归到旁人手中锁着咱们的脖子,其余的事你一手办了便好。”
“不是这个。”洛清河摇头道,“若是合一线,最大的问题是军情传递,中间隔着个西山口,虽说现在把善柳放那儿,但日后必定要动的。”
石阚业听出不对劲来,他坐回原处,撑着膝头问:“那她是什么意思?”
“自西向东,沿烽火台一线依凭已有的城防彻底连通成新的防线。”这是分别前温明裳和她讲的,洛清河想了一路,“拓跋焘谨慎,这仗还不知何年能打完,明裳的意思是,让铁骑的主将自己商量要不要如此行事,若是觉得可行,余下的杂务不必担心,她来办。”
如今两地看似分隔,实际上若是转守为攻,调令全都要出自洛清河一人之手,温明裳知道朝中有什么声音,此举也是在给她留下余地。只要交战地背后还伫立着一座雁翎关,朝中的非议就会小下去,铁骑调度也能更加自如。
交战地南端的地形是个优势,若是能构筑城防,来日若真能止战修盟,这也是迈出互市的第一步。温明裳清楚这一步为时尚远,但她的确也需要提前设想,更何况在此地的动作,北燕也不是全无察觉。
她在等白石河北岸的那个人。
“如此说倒是没什么坏处,就是真要动,马道如何用也要商议,等她忙完过来再谈不迟。”石阚业没什么意见,只是他想了想,忽而又道,“但此举有一事咱们做不得主。”
洛清河抬眸看他。
老将军双手一摊,道:“钱。”
北地苦寒,多的又是戍边的军士和边境百姓,哪来的银子?怎么问都不能管这些人拿银子的!
“师父。”洛清河把手里的册子一放,气定神闲道,“你知道天枢除了是为我们设的,还管着什么吗?”
她伸出两指,挑眉看着老将军:“海商,姚家原先的古丝路。”
石阚业闻言不由咋舌。
懂了,有钱的主!
尚在燕州境内的温明裳忽然打了个喷嚏。
边地的衙门少有调动的,如今燕州的布政使是个年近六旬的老大人,见她如此忙道:“温大人可要添些衣裳?燕州天寒,开春也是大意不得的。”
“不妨事,劳大人费心。”温明裳冲她一笑,接着方才谈及的话继续道,“大人适才说起燕州的军屯,详细的档册可否容我一观?”
“自然,稍后我让人给大人送至驿馆。只是……”
温明裳侧眸见她满面欲言又止之色,道:“大人可是有话想说?”
“让大人见笑。”老大人苦笑道,“军屯只可做应急之用,大人也知铁骑消耗钱粮的速度,只凭此……是断然不够的。大人若是想在此处……”
她未敢说明,但个中深意温明裳却是听出来了。
宦海浮沉数十载,算算年岁历经三朝,眼见太宰之兴,又见血祸惨烈,对京中所谓天子近臣有所疑虑是情理之中。即便曾听闻近年种种,也没法骤然将悬着的心放下来。
边地枯骨不胜数,但这些枯骨,于边地勤勉为官者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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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数不尽的子民。
“大人放心。”温明裳回过身,抬手朝着她深深拜道,“明裳向大人保证,在朝一日,天枢予交战地的补给不会有缺。我知大人并非杞人忧天,有些事不好开诚布公,大人心里也是明白的,问及军屯,便是因此。”
潘彦卓是个难料的变数,在他有所动作前,温明裳需要保证至少一时之急不会牵累整个燕州交战地。
虽未言明,但她能隐晦提及已见诚心。老大人这才松口气,歉然回道:“是下官小人之心了。”
温明裳抬手没让老大人真拜下去,她迈步向府衙内走,又听对方提了些州内的要务,待到提起北境合一时才轻轻拨了两下腕口的系绳。
“天枢的确需要及早汇集东西两境。”她想了想道,“下官初来乍到,想就此请教大人,若是想要迅速传递军情,那么这交融两处的选址应在何处为佳?”
老大人想也不想道:“三城旧址。”
温明裳闻言一愣,“何出此言?”
“本为易守难攻之势,又近西山口,自是上佳之地。自清……铁骑收复三城后,本有意重筑三城,只可惜……铁蹄之下血流成河,满目皆是断壁残垣。重建昔日繁盛何其难啊,放在前头要紧事便是银子。这也是为何……如今此地只好做铁骑军用,并无百姓。”
“加之此地沦为敌手多年,虽是收复,但敌寇野心不死,若非岐塞驻军,怕是不堪其扰的。”
温明裳了然地点头,她大致在里头转了一圈,这才拱手道:“辛苦大人陪我走这一趟,银子一事,大人也不必担心,天枢有法子除去后顾之忧。”
“其中细处待我想想,稍后与大人相商。”
比之别的州郡,燕州的驿馆陈设称得上简陋,少有官吏情愿自己往这处跑,多得是常年空置。
温明裳倒是不大在意这个,她回来的时候州府还未把档册送来,索性便坐在火盆边接着适才的事往下想。
咸诚帝这几年不谈三城,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它虽是功,但那三万人也是洛清河身上抹不去的罪,只要三城空置一日,这个罪名就不会轻易抹除。至于户部,国库虽充盈,但这些个位置上的心里的盘算谁都清楚,交战地的情况他们看在眼里,知道即便不砸这笔钱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闪失,又何必多此一举劳民伤财呢?
若是放在平日,的确难找理由挪这笔银子,现下却是不同。温明裳起身过去铺开了纸笔。
咸诚帝正愁如何不着痕迹地探听交战地的情况呢,此时若是能让心腹拿捏清楚,砸这笔钱他也不心疼。
只要花得值当。
温明裳来时为了见洛清河先自沧州出关去的西山口附近,如今到达州府的行程也并非隐秘,她的确是时候给明堂天子一封信了。
金翎信鸽随哨音落在窗前,飞鸟衔起书信,转瞬消失于天穹。
与此同时转廊脚步匆匆而来。
赵君若连门都来不及敲,她像是一路疾奔回来的,进门时还喘着粗气。
“明裳,京中的信!”
温明裳抬手接了过来,封口上朱笔书了一个“晗”字。
她眼睫轻颤了下。
是长公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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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曲折 【ZX整理】
长公主少有直接遣人将信送至温明裳手中的时候。温明裳拆开封口粗略扫了一眼, 发觉其中所书也并非寥寥数语。她定了定神,坐下先掀开了第一张信纸。
交战地的捷报抵京时恰逢阁老奉诏入宫向天子面呈春时策,各州的春耕还未全数部署下去, 朝中已经在盘算秋后的征调用途。府库尚且充盈,但这仗还不知年内能否打完, 也不知损耗几何, 总要防着不时之需。
咸诚帝此前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偏向,但朝中已有人起草上调各州赋税的折子, 内阁的学士们听了好些时日的辩论,难免也有些举棋不定, 最后是崔德良拍板把这些折子先压了回去, 说是事态有变再改不迟。
大梁与北燕交锋并非一日,前路未定之前, 今年的筹备仍是参照着太宰年间有战之年下放并行, 大体的框架日前内阁便已呈了上去。崔德良今日奉诏而来, 将其中细则一一讲明后便静立不语。
殿中金玉声声珑璁,咸诚帝坐在御桌后, 过了半晌才将那份折子扔在了案间的那封军报边上。
“既有先例, 那便没什么大的不妥之处。”他下颌微抬, 一手抵在额角处温声道, “只是朕看着内阁的意思是, 除却农桑之务, 古丝路与漕运商贸也要暂且缓上一缓,阁老可否于此事上再详奏一二?”
崔德良当即拱手道:“禀陛下,此议所系仍是战事。臣等知陛下忧心府库数额, 但此番北燕来势汹汹非比寻常, 加之这数年间各地北燕暗间不知是否仍有残党, 不敢轻慢。老臣思虑日久,与阁中众臣合议再三,这才有此一议示上。”
西域虽平,但既涉及原本居于漠北的王庭亲卫,的确难保古丝路会不会混入细作入境。凉州守备军驻扎数十载,但毕竟他们从初时对上的便不是北燕,既知之甚少,便难有万全之策,此事收紧口子也是在情理之中。
至于漕运所系,东南三州的往例就在眼前。
咸诚帝心里自是清楚,但他心中另有所思,仍旧故作沉吟状道:“阁老适才已闻捷报,北燕狼子野心,但我大梁亦有不世之将。镇北将军蛰伏数月得来的一场大胜,可谓折去了北漠亲卫之利爪,若宵小鼠辈还敢再犯我河山,重整残部便是迫在眉睫。阁老觉得,此时此刻,他们会有此心此力,绕过西北荒原潜入古丝路吗?”
崔德良闻言垂首静默须臾,复而道:“老臣驽钝,素来于战事揣摩上难观其势,陛下既有此问,那内阁自当其后与兵部相谈后再将此议如实相禀。”
这番话说得平实,旁人听来或许并无他意,但咸诚帝却是轻叹了声。
可惜叹声未息,殿外忽然传来一声通禀,说是长公主到了,咸诚帝随口说了声让她进来便缓缓起身。
“朕知老师心系战事,朕亦是心焦啊。”他上前去虚托起阁老的双手,恳切道,“此役胜得漂亮,但朕看着捷报之上阵亡的将士数目,便不由想起少时与阿颉同立北疆所见种种!朕恨不得……恨不得亲手誊抄每位殉国英豪之名!可老师教过朕,为君者不可短视于一隅之地,战事是万般紧要,可大梁不止有此战……万千的百姓,总得吃饭哪!”
崔德良目光微动,他怔了一瞬后便将手缓缓抽了回来,“陛下心忧社稷,老臣感佩至深,内阁会再议此事,定会予一妥当之策以度战时。”
慕奚自殿外入内听到的便是阁老此言,她垂眸藏起了心绪,如常向殿前的天子问了礼后退到一侧不语。
咸诚帝看了她一眼,这才收回双手背在身后,“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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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事,朕素来是放心的。此事到底涉及商路与战况,朕想着,内阁与兵部议后,可走一趟天枢。温卿也是阁老的学生,想来所念必是相通。她眼下身在北疆,想来也可予京中诸卿一个更切实的论断。”
崔德良没再多言,拱手再拜后便退了出去。
殿中静了片刻,四下的窗子启开,但不闻分毫风动。
阁老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视线内,就连宦官引路的说话声也在满堂清寂中逐渐消弭。
慕奚不曾抬头,但她知道天子现在仍旧在注视着那个方向。
谈及商路和战事,她就大致才道内阁的折子和咸诚帝的分歧在何处了。无论是胜是败,打仗总是要劳民伤财的,太宰年至今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家底,今朝若是一时不慎砸了个干净,他脸面上挂不住,也觉得来日写于史书上,怕落个不知困苦的恶名。
所以他既想要这些来自商路的银子,又把其中的风险转而抛给了臣下,要他们拿出一个章程,但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两全之法?阁老也看得出来个中深意,所以其后让内阁找天枢商议的那番话也是在向昔日的先生表明自己并非尸位素餐者。
天枢只要在一日就是最好的证明,谁让温明裳是阁老的学生,在如今又颇得天心。
慕奚漠然想到此,终于听见重新在桌后落座的天子开口传唤。
“奚儿来了。”他并未抬头,只是招手道,“可曾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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