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完茶,大喇喇地岔开腿坐在几凳上,看向桌对面?的沈忘。只见沈忘正两指捻住玉佩的挂绳,轻轻将它提了起来,透过阳光,细细端详。
光蕴在玉中,在投射到沈忘的脸上,格外温润,将沈忘本?就有些浅淡的瞳色,映出了琥珀般的光泽,突然,沈忘的瞳仁骤然一缩。
这玉佩的主人,他找到了。
待沈忘和程彻回到悦来客栈之时,已是日薄西山,张坦早早地迎了出来,只是此时他怀中抱着的不再是气味儿浓郁的便壶,而是一只雪白的信鸽。
“沈解元,信……信到了!”
沈忘接过竹筒,拔开木塞,抽出里面?的一张白竹纸。他没?有着急打开,而是将竹筒倒转过来,轻轻晃了晃,似乎生怕遗漏了什么?。但竹筒中除了那?一张简简单单的白竹纸之外,空无一物?。
沈忘微微一怔,有些自嘲地勾起了唇角。他没?有当着二人的面?打开信纸,而是略施一礼,向自己的厢房走去。
张坦看着沈忘的背影,有些疑惑地问程彻道:“我怎么?看,这沈解元有些失望啊?”
程彻挠了挠头,回道:“我这兄弟啊,哪儿都好,就是心思重?了些。可能他们读书人都这样儿吧!掌柜的,吃饭喊我啊!”
程彻抛下这句话?,双手往脑后一背,跟在沈忘身后回了房。
沈忘的面?前整齐地排列着数张白竹纸,其上按照时间的顺序,将各种?证据线索密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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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麻地罗列在一起,而他埋头其间,不断用?毛笔勾画着,仿佛一只正在织网的蛛。而那?细密的蛛网却似乎总是缺少最后一根收拢的蛛丝,难以完整地成形。
九十刹那?为一念,一念中一刹那?,经九百生灭。那?十数人的生死轮回,在沈忘的脑海中不断往复重?演。
十名正当壮年的男子,参与了商会的起梁一事,却一夕皆殒;春山师徒为图小利,却反被人利用?,当了替死鬼;凶手利用?何种?手段,将十人尸体搬运之茶山之上;又利用?何种?方法,让尸体在众目睽睽之下顺流而下,成为白荡河上的浮漂;许齐二人诡异的伤口,白骨之上隐约可见的骨茬,昭示着真正的凶器;漪竹姑娘与尹焕臣的凄婉恋情?,许老爷与尹焕臣的夺爱之恨;常氏师徒可疑的暴富,阮庆典当的玉佩;以及那?时不时萦绕于鼻端的古怪味道……
这一切的一切,只差最后一个伏笔,便可昭然若揭!
“无忧!吃饭了!今晚吃肘子,老李饿得眼睛都发?花了,大家都等你呢!无忧?”程彻一边喊着一边往房里走,在沈忘铺满了纸的桌案前停了下来。
他抻着头看了一眼,被那?密密麻麻的文字灼得头昏脑胀,眨巴了两下眼睛,细细端瞧。
“欸?”程彻突然好奇地指着一张纸问道:“无忧,你怎地连这种?江湖秘辛都知晓啊!”
江湖秘辛?沈忘将目光投向程彻手中的白竹纸,那?纸上仔仔细细誊抄着李四宝列出来的草药单子。
蛛网上的最后一根丝线,从阴暗的角落中缓缓探出,如同匍匐爬行的藤蔓,小心翼翼地将那?抹神?秘的空白彻底填满。
两日后,清晨。
自那?日的晚饭之后,张坦就再也没?有见过程大侠,据沈解元说,程大侠手底下的堂口儿出了了不得的大事,他必须亲自回去解决问题,便连夜离开了靖江县。
晚上没?听到那?楼顶厢房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呼噜声,张坦心里倒还有点儿戚戚然,他捧着便壶,悠哉游哉地溜达到街上,却眼见城门口敲锣打鼓行来一顶轿子。
张坦现?在是一看到轿子心里就直发?怵,要不是怀里还抱着便壶,他都想掉头跑回客栈,等到日上三竿再出来。可那?轿子实在是古怪得紧,就算是胆小如张坦,也不得不驻足观看。
那?轿子形容华贵,富丽堂皇,篷顶嵌着一颗硕大的宝珠,迎着清晨的阳光闪闪发?亮,灼人眼球。而抬轿的轿夫皆是八尺大汉,孔武有力?,满脸的虬髯张牙舞爪,虎目圆睁,瞪大了眼睛扫过来,让张坦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更奇怪的是,这轿子明明不是花轿,却偏偏请了一堆乐师,吹拉弹唱个不休,音色粗糙刺耳,乐器也是五花八门,很难讲这曲子是壮行呢还是送行……
总之,这轿子甫一踏入靖江县的地界儿,就吸引了街上所有人的目光。张坦一开始也是抱着看热闹的打算,可眼见着这轿子越行越近,最后竟大剌剌地停到了悦来客栈门口,他也不由得心里暗暗叫苦。
他皮笑肉不笑地迎上去,想见识见识这是哪位毫无品味的阎王爷驾临,却让轿旁的大汉一瞪,骇得连忙倒退几步,陪着笑脸立在一旁。
“老爷!这穷乡僻壤的,就这一家客栈,您看……”一名轿夫粗声大气地冲轿里喊着。
“凑合住吧!”轿子里的老爷嗓门儿也是出奇得大。
“得令!”一干轿夫们齐齐应声,开始七手八脚地拆卸着行李包裹。其中两名轿夫,撑开两柄巨大的油纸伞,将围观的目光挡了个严严实实。轿子摇晃了一下,轿中之人便被两名大汉护在伞下,往客栈里走。
远来都是客,张坦也想表现?一下靖江人的待客之道,便殷勤地想上前扶一把,可这手刚伸出来,其中一名大汉便暴雷般地大喝一声:“滚一边儿去!”
张坦吓得连连点头,躲到了案几后面?,再也不敢自作主张了。
这时,伞下丢过来一物?,正砸在案桌上,声音铿然,极有准头。张坦一怔,垂头看去,竟是一锭分量十足的银子。他激动地鼻子一酸,登时忘了刚刚被呼喝之事,跟在金主屁股后面?千恩万谢,直到大汉出声驱赶,才美?滋滋地抱着便壶和银子走了开去。
只一晌午,悦来客栈住进了大富户一事便在靖江县传开了,来来往往的好事者都趴着门边儿往院儿里望,只为了看一眼那?据说是价值连城的软轿。而在无人注意的檐影之下,一只手将碎银几两塞到了店小二的手里。
“帮我打听打听,事成之后,好处少不了你的。”
是时秋高气爽,阳光透亮,将粉墙黛瓦映衬得如同画儿里勾勒出的一般。只是光芒越甚,黑暗也就越深邃,那?自廊檐下延伸而出的暗影,带着无可比拟的恶意,如同潮水一般,缓缓地,无声地向小院的更深处漫溯。
店小二得了银子,心思倒也活络,他没?有直眉杵眼地奔着正主儿去,反而侧面?地从轿夫口中打听了情?况。
“这位大哥”,店小二的脸笑成了一朵盛放的喇叭花,“您们这是从北边儿来?”
那?大汉看上去一脸横肉,很是骇人,说起话?却没?什么?架子,还带着几分江湖的痞气:“谁知道他南边儿来还是北边儿来的,我们几个就是帮他走个镖。”
“走镖?”店小二适时递上一碗上好的女儿红,“可我没?见着车上有什么?货品啊,就是些行李包裹。”
“嗐,那?镖啊,就是他自己!”
“他自己?这可是个新鲜事儿,大哥您可得给我好好讲讲。”
看着店小二殷切的眼神?,大汉挠了挠头,笑道:“这也没?啥不能说的,你别看我们这主顾,人长得肥头大耳,可胆子啊却是针鼻儿大。他南下做生意,腰缠万贯,生怕自己被人劫了道,所以沿途请了好些镖师,保护他的安全。我们就得又当轿夫,又当镖师,要不是银钱给得足,这活儿谁接啊!”
店小二恍然大悟,吹捧道:“我说呢!这上午头一见你们诸位,那?可真是龙骧虎步,威风凛凛,世之虎将,八面?威风,有万夫不挡之勇啊!”
大汉听得先是一怔,继而仰天?大笑,笑得小二额头直冒冷汗,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谁料,那?大汉将将止住笑,便垂下头来,附在小二耳畔,低声说:“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啥镖师啊,我们就是几个种?地的农户,无非生得精壮了些,也是看这人的钱好骗,这才一路陪着他南下,装装样子罢了!”
说完,他又吃吃笑着补充道:“若真遇上危险,我们跑得可比他快!”
尸魃之祸(十七)
是?夜。
月色悄无?声息地融在一片惨淡的阴云之后?, 浮沉叹息,本就空无?一人的街巷失却了白日的喧嚣,显得鬼气?森森, 格外空廖。
万籁俱寂之中, 一阵门扉打开的吱呀声响起,悦来客栈的院儿门打开了,露出了张坦小心翼翼的脑袋。他面色苍白地看向那寂寂无人的长?街,似乎生怕什么突然闯入视野一般,只看了一眼, 他就迅速缩了回去,低声对身后?的大汉道:“大老爷一定要晚上走吗?这黑灯瞎火的赶路,不……不合适吧?”
“嗐!大老爷说什么是?什么,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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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儿走就什么时候儿走呗!”那大汉的破锣嗓子毫不掩饰地张扬着, 震得张坦的耳膜嗡嗡作响。
张坦有些惶急地拼命摆手:“英雄可小?点儿声, 财不露白, 贵不独行?, 这可不兴喊的啊!”
“怕什么!掌柜的是?不是?瞧不起则个?”
张坦正欲解释, 却听轿中人不耐烦地吼了一声:“还不走!”
大汉冲张坦眨了眨眼睛, 朗声道:“起轿!”
软轿缓缓抬起, 颤颤悠悠地飘出了院儿门, 来到了街上,隐没进无?边无?尽潜藏着恶意的黑暗里。
直到轿子和五大三粗的轿夫们再也看不到了, 张坦才余惊未消地关紧了院门,向?着天空无?比虔诚地拜了拜,低声喃喃着:“菩萨保佑, 可千万别出事儿啊,千万别出事儿……”
几乎是?张坦这边话音刚落, 那边厢的软轿也停在?了路中间。这个位置选择得相当之巧妙,沿街是?直溜溜的院墙,无?门无?窗,距离最?近的胡同尚有十数步的距离。再加上街道狭窄逼仄,轿身极难转圜,是?以易进难出,只要?行?进了这条长?街,再想出去,轿子只能倒退着走。
而此时,那曾经聚集了全县百姓歆羡目光的软轿,就这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停在?长?街正中,软轿前面立着一个阴寒而僵直的身影,正是?暌违多日的董大!
他的面容愈发青黑溃烂,曾经壮硕的身形极速萎缩坍陷,宛若一道瘦长?的鬼影。他平端着双臂,不闪不避地挡在?软轿之前,苍白的瞳仁冷冷地注视着面前的轿帘。一种古怪的味道,掺杂着腐肉的恶臭弥散在?空气?中。
突遭此变,那几名轿夫却不慌不乱,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几乎是?顺从而恭谨地缓缓放下软轿,步态从容地走出了董大的视野,就仿佛这顶软轿是?他们进献给神灵的祭品。
夜风缓缓掀起轿帘的一角,轿中之人端坐如常,露出他的黑靴和一身合体的劲装。下一秒,轿帘被猛地向?内拉扯,一道迅捷的黑影从轿中飞射而出,那是?比尸魃更为诡谲的身手,只一瞬息的功夫,黑影就已然立在?了董大的背后?。
“抓到你了,程……常友德。”其声朗朗,直贯云霄。
而街道的另一头,喊杀声也骤然响起。手持长?柄扫帚,锅铲,和烧火棍的沈忘、李四宝和纪春山冲将出来,将另一个黑影堵在?了长?街的尽头,正是?手持利刃的常新望!
那几名消失不多时的轿夫也再次出现,并不上前帮忙,而是?悠然自得地抱臂观瞧,似乎对这场战局极为自信。他们的身后?,吓得哆哆嗦嗦的张坦拼命忍着一波接着一波的尿意,探头探脑地向?长?街上看着。
这场以多打少的伏击几乎毫无?悬念,随着常新望手中的匕首当啷落地,一切便到达了尾声。这场牵动着靖江县万千百姓心的尸魃之祸,在?深更半夜登堂开审。
“堂下何人,速速报上名来!”惊堂木拍,威武声起,除了身负功名的沈忘还站着外,堂下密密麻麻跪了一片。有当事苦主纪春山,有参与了全程的李四宝,有跟着凑热闹的张坦,有闭门不出多日的上官宝珠,有面容苍白依然美色不减的漪竹姑娘,有垂头不语的尹焕臣,当然,还有被五花大绑掷在?地上的常氏师徒,和瑟瑟发抖口?不能言的阮庆。
程彻和那几名轿夫却没有出现在?堂上,但即便如此,堂下已经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看得县令和师爷都一个头两个大,不知?该从何人问起。
“沈忘!”县令已经没了那日的好脾气?,沈解元也不叫了,直呼其名道:“我问你,何故深夜击鼓鸣冤!”
沈忘拱手一礼:“回大人,沈无?忧此是?为纪春山师徒鸣冤,靖江县尸魃之祸另有隐情,还望大人明察!”
“沈忘,本官上次就已然对你言明,此案已了,真凶已死,你怎地还苦苦纠缠!本官念你一时技痒,又有功名在?身,是?以并未对你乱动尸身,惊扰死者一事再行?惩处,你若再执迷不悟,莫怪本官大刑伺候,让你知?道知?道厉害!”
县令被人扰了春梦,本就气?不打一处来,再见沈忘为了寒云道人的案子跟他没完没了,当下火气?顿起,也不在?乎沈忘还有在?京城做官的兄长?,只想疾言厉色地先把此事弹压下去,再行?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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