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摇摆着大手打起了招呼。
“霍兄,元朗兄,年时兄。”沈忘代替他一一喊出了三人的名字。
三人应声转头?,霍子?谦和蔡年时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向沈忘一行人走了过来?,文元朗则抱着胳膊远远地望着,面上神情倨傲,似乎并不想与沈忘等人为伍。
众人互相见过礼后,霍子?谦热情地邀请道:“既然?诸位兄台都是来?此观摩辩法大会,不如一同观礼,也好有个照应。”
蔡年时也跟着应和道:“是啊是啊,人多?点儿热闹,咱们也只是远远地看?一眼?,没个一官半职,是没有资格凑到近前的。”
沈念眉头?一跳,他可不想自家的傻弟弟又同这帮没什么前途的举子?们混迹到一起,正准备婉转拒绝,却听沈忘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应道:“如此甚好,我们人生地不熟,正愁没有人相引,既然?霍兄与年时兄相邀,那我们恭敬不如从命。”
沈念叹了口气,只得跟在沈忘等人身后往寺庙的深处走去。和他同样不悦的是文元朗,他似乎极为讨厌沈忘身上难以掩藏的潇洒落拓,嬉笑怒骂的气场,是以离得远远的,好像沈忘周身浮动的空气中?有什么可怕的瘟疫一般。
倒是一身文人风骨的沈念得了他的青睐,是以文元朗主动向沈念搭腔道:“昨夜未曾见过这位仁兄,你我二人既为同年,便?是缘分,有句话在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念冲他微微一笑,示意他继续。
文元朗一梗脖子?,姿态如同一只脖子?长过了头?的仙鹤:“我看?仁兄同那登徒子?一道前来?,便?务必要劝仁兄一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般纨绔子?弟还是少接触为妙,免得污了仁兄这一身儒雅气派。”
沈念微微侧头?,打量了一眼?言之凿凿,满脸殷切的文元朗,一股略带讥讽的笑容浮上嘴角,竟是和沈忘有了七八分的神似:“恐怕是要弗了贤弟的好意。”
“这是为何?”文元朗急切道。
“因为那登徒子?,正是舍弟。”
捧头判官(五)
文元朗被这么一噎, 登时?觉得文质彬彬的沈念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抛下沈念, 甩开臂膀向前走去。
沈念无奈地摇摇头?, 心中暗叹,也不知道自己的傻弟弟还要和这帮人混到何时?。
众人随着人流一路向西,直走到位于寺庙中心的大悲宝殿之前,大殿规模甚为?宏巨,色彩繁复华丽, 仿佛萦绕在它周身的空气里都弥漫着洒金碎银的金红光环,殿前供着常行菩萨塔与双九龙璧,皆为?汉白玉雕铸而成,晶莹绚烂, 内外通透。此时?, 广场之上已搭起了辩法高台, 数名得道高僧端坐其上, 其中一人正站立在高台当中, 侃侃而谈。
沈忘等人选了一片面积能容纳数人的树荫, 遥望着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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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台上的情景。此时?, 台上正在?进行“佛与众生”之辩, 问者持佛非是?众生之论,而答者持佛即众生之论, 这也是各宗派之间经久不衰的辩题之一。立于台上的男子应是藏传佛教的僧侣,只见他舞动着手中的念珠,高声诘问, 来回踱步,声势极盛。而与之相反的, 端坐于蒲团之上的大慧寺住持圆印大师却面容平和,低眉敛目,不卑不亢。
二人之间鲜明的对比,引得台下观者纷纷屏息凝目,唯恐错过上师高僧的妙纶天音。
藏传佛教的上师先是?后退几步,紧接着右手念珠一甩,套到左臂之上,双手用力一拍,一个炸雷般的击掌声便响彻全场:“众生具有贪、嗔、疑、爱、喜、怒、哀、乐,八苦俱备,集无明烦恼于一身,佛陀却不为?五蕴所?束缚,可?达无有障碍之佛境,你在?此极言佛与众生皆平等?,岂不是?谤佛!”
圆印大师面色不改,沉声应道:“若能识得众生,便是?佛性;若不识众生,哪怕历经千难万劫,也难觅佛宗。是?以,凡夫即佛,烦恼即菩提。上师,你又可?识得众生?”
很显然,上师与圆印主持因宗派之别,皆无法说?服对方,辩论逐渐进入焦灼。上师的步伐越转越快,越走越疾,台下众人也看得眼?花缭乱。
此时?,圆印大师眸光微动,看向踮脚张望的场下众人,朗声道:“若能知法永不灭,则得辩才无障碍;若能辩才无障碍,则能开演无边法。上师,你我二人争辩无休,皆为?法义彰显,为?内心无诤。然在?场诸人,皆为?众生,我们不妨听一听众生之所?见。”
闻言,气势汹汹的上师也暂且偃旗息鼓,望向台下众人,点头?道:“也好,既是?佛与众生之辩,当听众生一言。”
见主持上师将发言权交给了?围观众人,诸位对佛理有所?心得的学子不由得摩拳擦掌,想要一展身手,然而辩经可?不仅仅是?夸夸其谈,要言之有物,言之有理,还?要言之有所?出,所?以即便有人想要借机出出风头?,也要掂量掂量自己腹中墨水几斤几两。
一时?间,全场一片安静,掉针可?闻。大悲宝殿中那二十八尊彩绘泥塑诸天神像默默地注视着殿外众生,连撩人的春风也沉降下来,在?佛香弥漫中呈现着某种平静的慈悲。在?这几乎有形的空寂之中,一道清越之声陡然响起。
“佛陀三界纵横,任运无碍,可?千变万化。虽形相之多?,我凡夫难以计数,却没有一相是?丑陋的,是?贫贱的,与凡夫全然不同。更何况,佛具觉醒之智,众生却当局者迷,众生需得遵循佛道方可?开悟,又怎敢言佛即众生呢?”
沈忘一怔,竟是?身后的沈念排众而出,侃侃而谈。
顿时?,众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沈念的身上,沈念本就?生得风姿卓绝,容止端肃,如敷粉何郎,再加上他胸有丘壑,言语间自信昂扬,让观者皆是?叹服不已?。上师见沈念赞同自己的观点,不免面露微笑,频频点头?。
沈念拱手道:“庶吉士沈念沈无涯略陈拙见,思虑不周,万望指教。”
“沈家?哥哥真?是?了?不得,有学问又通佛法,若是?再会些拳脚功夫,那真?是?……”程彻小声对沈忘夸赞着。
“户部侍郎的乘龙快婿嘛,自然不是?寻常人。”易微眯着眼?睛打量着沈念,说?不清是?褒奖还?是?讽刺。
霍子谦和蔡年时?也是?一脸憧憬的望着沈念,倒是?文元朗面露不屑,故意将头?偏向一侧,仿佛对场中的论辩充耳不闻。
柳七抬头?看向身边的沈忘,她知道沈忘与哥哥复杂而矛盾的关系,亦知道慧娘之死是?他永远不可?触及的隐痛,表面上辩论着佛与众生,其中却暗含着君民之争,这也是?沈忘与沈念不可?调和的根本。
“就?像主持所?说?,辩才无碍,方能内心无诤。沈兄,我不通佛法,但是?对是?错,不妨拿出来说?说?,众生心中自有论断。”
沈忘一怔,回看向身旁的柳七,不知何时?,他内心的隐疾竟然已?经被她看得通透。
——你还?要我如何?
——沈无涯,我说?的是?你的态度。
脑海中,二人在?轿中的争论呼之欲出。
是?啊,是?抛却众生,“立地成佛”;还?是?“于众生之间寻觅佛子”,不妨拿出来说?一说?,为?慧娘,也为?自己。
“我不这样认为?。”沈忘跨前一步,与沈念相对而立。“佛与众生本就?行在?同一条路,本着相同的本心,佛看众生皆是?佛,凡夫看佛是?众生,要觅佛,当向众生中觅。”
他看着沈念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魔王曾与佛祖一战,大败。魔王便对佛祖言,待得天地将倾之时?,要令诸恶魔化作佛陀信众,藏身僧侣之中,传播邪说?,一雪今日之耻。佛祖双目垂泪,言,待得天地将倾,善恶不明之时?,僧人将褪去袈裟,步入凡尘普度众生,佛不在?寺庙,佛在?众生。”
“你视众生如刍狗,我视众生皆佛陀!身如芥子,心藏须弥,佛与众生又有什么区别!”最后几句话,沈忘的声音已?经有了?颤抖,那月夜山路之上,抱着兄长的大腿放声痛哭的小男孩儿,此时?已?经在?孤独与绝望中缓缓长成。
佛也好,众生也好,他们终究是?无法再行于同一条山路上了?……
“好一句身如芥子,心藏须弥!”辩法台上,圆印大师长身而立,向着沈忘露出慈祥的笑容:“这位施主颇有佛缘,还?请殿内一叙!”
两胁之间隐隐的疼痛逐渐消散,沈忘呼出一口气,看向柳七,正撞进后者温和的笑意里。沈忘也笑了?,经年活在?兄长阴影下的他,终是?寻到了?自己坦荡无惧的太阳。
而此时?在?辩经台下为?达官显贵预留之处,也有三名男子正遥遥地望着沈忘。
“这就?是?那大名鼎鼎的桐乡才子沈无忧?”其中一位中等?身材,双耳垂肩的灰衣长者,带着审慎的表情打量着树荫下的沈忘。
“正是?他,当真?是?辩才无碍,连无涯都被他压下一头?。今年的会试,榜上应该有他的一席之地。”年纪最长的慈祥老者,捋着长髯,似乎对沈忘很是?赞许。
“当真?是?个妙人!我倒是?想私下结交一下,只是?碍于这考官身份……”三人之中年纪最轻的俊秀男子思忖着道。
“砚之,你知道轻重就?好。”老者语重心长地对名为?施砚之的年轻男子道,“会试在?即,正是?众目睽睽之时?,你可?不要做什么失了?身份的事。”
施砚之脸色一哂,大咧咧地摆了?摆手:“夫子放心,我就?是?说?说?。”
这老中青三位男子皆是?今年会试的考官,老者为?当今翰林院教习兼右春坊大学士刘钦,也是?年轻考官施砚之的夫子,二人有师生之谊,私下里便感情慎笃,而官居庶吉士的沈念正是?刘钦最得意的门生。中年灰衣男子则是?翰林学士吴舒,已?经连任了?三届的副考官。他们三人应圆印大师之邀前来观礼,也恰好见证了?沈家?两兄弟辩经的全过程。
施砚之虽是?表面上满口答应,不会私下与沈忘见面,但大学士刘钦不知道的是?,他的这位高徒平素里是?个话本迷,极爱收集各种奇案悬案的话本,比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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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将《海公断案》翻烂的沈忘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忘连破两起大案的故事早已?在?京城中传遍了?,什么妖龙作祟啊,什么尸魃降世啊,什么天降文曲星巧断案啊,口口相传之中更不免添油加醋,夸大事实。是?以,此时?此刻,在?施砚之的心中,沈忘已?经超越了?当朝得海公,几乎能和古时?的狄公比肩。偶像在?前,岂有为?着身份避险而不见之理?
辩法会之后,刚和刘钦、吴舒分别,施砚之便急匆匆地赶回家?中,将提前准备好的书箱往背上一跨,就?直奔登云客栈而去。
这边厢,沈忘也与众人返回了?客栈,正在?休整。这场辩经大会,沈念顺利让弟弟出了?风头?,沈忘则直抒胸臆,将内心郁郁之情倾泻而出,二人皆有所?得,是?以沈念与沈忘分别之时?,脸上也有了?一丝笑意。
命运如丝线,终究将分道扬镳的数人拉扯回了?相同的道路之上。正所?谓,有有无无且耐烦,劳劳碌碌几时?完。人心曲曲弯弯水,世路重重叠叠山。
捧头判官(六)
借着沈忘的光, 众友人也得以在大慧寺的后殿用茶,圆印大师极是欣赏喜爱这几位青年才俊,拿出珍藏多年的梅花雪水烹茶, 众人言谈甚欢, 是以返回客栈之时已是暮色沉沉。若不是科举考试在即,只怕慈祥的圆印大师还要留几位小友在寺中住上几日,以尽地主之谊。
四人折腾了一整天,都是有些累了,连易微都不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刚一上轿便靠在柳七肩头睡了过去。因为沈念独乘一轿先行返回,是以沈忘便和程彻、柳七、易微挤在一个轿子里。
有了沈忘在场,程彻也自在了许多,一边打着哈欠, 一边同沈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期待着即将到来的晚膳。
黄昏的风掀动?着轿帘, 坐于窗边的程彻隐隐约约看?到客栈门?口立着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形,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
“还?敢来!”程彻嗷一嗓子, 把?睡得正香的易微吓得一个哆嗦, 下一秒, 程彻便如?离弦之箭飞射而?出, 直奔客栈门?口的人影!
“啊!”一声?夹杂着慌乱,懵懂, 惊恐,讶异的惨叫响彻了整条街道。
沈忘、柳七和揉着眼睛的易微也急急忙忙从轿中下来,向着客栈门?口跑去。
只见刚刚还?横眉冷目的程彻, 此?时却一脸歉意地蹲在地上,帮着一人捡拾散落一地的书卷, 口中一叠声?地道歉着:“对不起啊……我没想到你是个人……不是,我没想到你不是鬼……也不是……总之,对不起啊……”
“哇,捧头判官没抓着,抓着了一个俏书生!”易微眉开眼笑,乐得直拍手,这下程彻更是头大如?斗,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抓紧钻进去。
地上瘫坐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今年春闱的副考官施砚之,他适才急匆匆地从家中背着书箱赶到登云客栈,就是为了见一面心中偶像,却不料因为形迹可疑,探头探脑,倒是被程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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