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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令主
◎天大地大,如何去找人?◎
“如果是被从府中劫走的, 星然姑娘怎么有功夫为小猫添满水碗和食物?”
因为这是左少尹步安良胞妹的闺房,所以几个男子都不便进去,只劳烦温宛意进去仔细看了一遍, 而她出来后, 首先便觉得步星然不像是被劫走, 反而像是自己离开的。
步安良也摇摇头:“食物和水碗确实是新添的, 我也未进过她房中,没有做过这些事情。”
穆睿问:“步大人, 可否是府中伺候的丫鬟们做的?”
步安良否认道:“这两只猫的饭食饮水, 都是我胞妹一手操办, 她不会让丫鬟们帮忙的。”
穆睿沉思片刻, 又道:“如若大人不介意,可否劳烦温姑娘把猫的食碗拿出来?”
等到猫碗被拿出来时, 众人围在一起探究, 很快看出了上面的不对劲。
——瓷碗中有不少新鲜肉块, 鹿肉、稚鸡肉、甚至还有剔了骨的鱼肉, 剔骨的刀法利落又干净, 按理说一个常年病着的女儿家不可能会有这种处理手段, 这更像是一个经常使刀子的人才能有的手法。
片刻后, 穆睿转头看向步安良:“你胞妹真是自己处理这些东西的?”
步安良想了想, 说道:“最初她也弄伤过手, 我也阻拦过她, 说她处理不了这些生骨肉,但她不愿意让别人代劳,有关猫儿的所有事情都要亲力亲为, 或许是这段时间渐渐熟悉了, 所以才有这样的刀法吧。”
穆睿目光渐深, 黑眸沉沉地看向他:“步大人,说句不中听的,你胞妹可能没表面上这么简单,你仔细回忆一下,这些年有没有经常被支开的经历?”
步安良不明所以:“除了在忙正事外,我常回家陪着她,倒也没有被特意支开过……”
“真的没有吗?”穆睿缓步朝他逼近几步,紧紧追问,“那么上一次深夜我与邓文郁疲于奔命时,为什么会在窄巷内偶遇大人您,那么晚了,您是因何缘由离开府邸外出呢?”
步安良退了半步,解释道:“我说过了,是我胞妹突然想吃紫微记家的炸酥点,所以……你是说,她每次想吃炸酥点,都是为了特意支开我?”
“近日京城发生了很多事,我斗胆妄言一句——这个节骨眼上失踪的人,身份都不简单。”穆睿在这些方面都很敏觉,眼见步安良还是一副不愿相信的模样,他便把目光看向从远处走来的邓文郁和恒亲王,“王爷回来了,你自己听听也该猜个差不多了。”
“方才有眼线来报,钦天监的地动仪有了动静,看样子是东南边的凫垎出了事。”白景辰匆匆而来,先说了最要紧的事情,“是地龙翻身,用不了多久凫垎的八百里快马急报就会传入京城。”
邓文郁补充:“钦天监有我们的人,按眼下的意思,是他们之前预见的征兆应验了。”
温宛意问:“什么征兆呢?”
邓文郁道:“钦天监那几日看出了我朝龙脉有损的征兆,已经去和陛下提了一回,所以陛下才匆匆召集暗司三君,让他们着手去查……太子生母的一些旧事。太子,很有可能根本没有陛下的血脉,而是贞妃水性杨花与外人所出。”
“如今地龙翻身,更是上天震怒的结果,陛下不可能不重视此事。”穆睿说了一句,随后又问邓文郁,“贤弟,京中除了暗司的人不见了之外,可还有什么失踪的人吗?”
“有啊。”邓文郁吊儿郎当地对他一摊手,“咱们江月山庄的第三位令主还是没有找到,失踪这么多年,不知道去哪里逍遥浪迹去了。”
温宛意站在其中,突然发觉自己有些事情没有听过,她本不该插手这种事情的,但气氛都到这儿了,她若不问,反而不合适了。
于是她接话道:“三位令主分别是谁?”
“江湖首屈一指的富商陆知筠,当初太医院的左院判……以及在下。”邓文郁谦逊一颔首,笑道,“只不过左院判蒙冤离世,陆兄常年不见踪影,三位令主中还出来蹦跶的,独独只留下我一人了。”
众人:“……”
尴尬沉默片刻后,温宛意问道:“令主听起来是势位至尊的存在,那为什么当初左院判蒙冤时,没有办法脱身呢?”
“温姑娘真是问了个好问题!”碎嘴子邓文郁正想给王爷解释一二呢,难得她提到了,正好顺其自然地开口说了,“我们江月山庄有个规矩,令主之位可以调用江湖势力,盟中之人必受令主调配,听起来很不错,但江月令仅能在动荡时现世,除了宫廷喋血时,其余时候的令主和寻常人没什么区别,其他的人不需要为他卖命,几位令主也懒得搭理彼此……这也是为什么该派上用场时,反而找不到陆知筠的原因。”
温宛意眨眨眼眸,又想到一点:“那现在你们的势力便可以全听你一人的了吗?”
“怎么可能。”邓文郁哭笑不得,“江月山庄这些年全靠陆知筠养着,他人虽然丢了,但钱还在送着,说出来也不怕温姑娘笑话——他是管钱的,说话分量重一些,而我根本没有多少钱,就算能主事,也总受掣肘。”
温宛意笑笑:“你知道的,钱不是问题。”
在场众人除了恒亲王外,全都默默捂着心口受到了不少打击……他们什么时候也能风轻云淡地说一句“钱不是什么问题”啊!
“就算有钱也不行。”邓文郁说道,“我们左院判虽然自愿走向了终局,但他的孙女尚且在世,盟中弟兄们商议之后,便将这第三块令牌交给了她……”
“且慢。”温宛意险些因为自己听错了,她重新回忆片刻,又问,“你说的那人,可是名为左沁?”
邓文郁点头:“左沁既是左院判的孙女,又常能出入王府,更是拿到了她祖父的医书秘籍,对于之前存放在江月山庄里的古书偏方也都能看得懂,是做第三位令主的不二人选。”
温宛意这下想明白了——难怪自己之前去问阿娘,阿娘说左沁被旧友叫走了,原来这个旧友不是别人,竟是他们这些江湖人士。
他们几人站在步星然的房门前聊了片刻后,突然房间门“吱呀”一声开了,众人惊恐回头去看,却见门内款款走出一只漂亮的长毛猫儿来。
“可就算星然姑娘可能身份不凡,但我们也不能不去找她啊,万一是我们想错了呢?”温宛意泛起愁来,“如果说她根本不是暗司的人,也不是别的什么高手,而是真的被劫掠走了呢?若真的是这样,那她只是纤弱无力的姑娘,耽搁得越久就越危险。”
“可是如果要发动官府帮着找人,人至少需要丢失半月以上才行。”步安良垂下头颅,一副心如死灰的表情,“我这个做兄长的,甚至没办法推断她是主动离开还是被劫走。”
恒亲王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突然觉出了一点儿不对:“步安良,你不是说,你与你妹妹并未吵过架吗?可是按你方才的意思,她也可能是负气离开?”
步安良霎时变得支支吾吾。
白景辰喝令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藏着什么话吗?你难道不知道近日丽人阁被送走了一批女子,正在满世界地找新的适龄女子来补充吗?好歹你手底下也管着这桩案子,难道不怕有恶人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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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复把你胞妹绑走送去丽人阁被人糟蹋吗?”
步安良痛定思痛,闭眼终于说了实话:“星然知道了我这个做兄长的,对她……心怀不轨。”
众人:!
除了恒亲王没那么惊讶之外,在场的大家全被这句话给砸晕了,齐齐震惊地退了半步。
邓文郁险些把下巴惊到地上:“这,这,这……步大人,你在说笑吗?她,她难道不是你的亲妹妹吗?”
步安良心灰意冷地点点头,一幅任由众人数落的姿态。
白景辰也被这一句话噎得无话可说,他缓了缓,失望道:“这样糊涂的事情,你怎么能被她察觉呢?”
温宛意疑惑地看向自家表哥:“表哥你是不是说错了,这怎么能说‘不该被察觉’呢,这种念头难道不是不该有的吗?”
“情不由己,被察觉是错,但情意本身无错。”白景辰俯身,拍了拍步安良肩头,“若本王与你易地而处,不一定能比得上你沉稳克制。”
温宛意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被表哥的这些话吓得稍微挪远了些。
她终于懂了,为什么那日表哥对自己言明心意时,会掐着自己下巴说“表哥不只一次庆幸,你我是表兄妹,不是亲兄妹”这种话了。
原来是因为有步安良的先例在前,表哥才会想这么多次。
还有——
表哥刚刚对步安良说的话里,什么叫“不一定能比得上你沉稳克制”,温宛意也不傻,自然能听出表哥浅淡话语下的暗潮汹涌,所以才会觉得有些害怕。
“王爷,眼下又该怎么办?”步安良知了错,却也没了主意,“天大地大,如何去找人?”
“为求稳妥,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去找人。”白景辰说道,“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报复的可能,这几日的丽人阁附近布下的人手也该派上用场了,让他们盯紧些,一旦混入了新面孔,就来回禀。除此外,本王会安排身手好的人暗中去寻你胞妹,如果是她负气离开,应当花不了多少功夫就能寻回,怕只怕……”
“东宫。”穆睿上前接话道,“我叛逃东宫后,太子必然震怒,在生气之下,可能也想离间王爷的心腹之臣,再加上那日刺客来追杀时,是步大人保护了我,所以太子也有盯上步大人的可能性。就算一开始没有直接从星然姑娘身上下手的意思,但一旦他们的眼线发觉星然姑娘离府出走,就会马上绑了人去请示太子。”
因为之前,他在东宫办事时,太子手下的人就是这样办事的。
打不过某人,就绑了某人最亲近的人回去交差,这样就能免于被太子责罚。
“明日下朝后,本王去试探试探太子的口风。”白景辰说道,“步安良你近日也小心些,太子保不齐也会派人给你密信,让你拿一些东西去换你妹妹。”
步安良抬头,不解道:“属下能有什么东西值得太子惦记?”
“本王的秘密。”白景辰褐色的瞳眸带着笑意,像是看清了很多东西,“还有你的衷心。”
步安良静默地伫立原地,正要开口解释什么,却又被恒亲王打住了话头。
“他不会允许你告诉本王的。”白景辰又道,“他清楚,你知道本王很多事情,要想换回你胞妹,他怎么说也得从你口中问到本王的错处和软肋。”
步安良起誓道:“王爷,属下不会背叛您的。”
“到时候怎么选,是你的抉择,本王不会怪你。”白景辰背过身,却是牵着温宛意准备离开了,“若能顺利接回你胞妹,她也可以不是你的亲妹妹。”
温宛意手心冰极了,直到离开这里很久之后,都迟迟缓不过神来,她觑着身边人沉静冷淡的脸色,小心地问:“表哥,你最后那句话是何意?”
白景辰脸色温和下来,轻轻抚了抚她头发:“就是字面意思罢了,你还小,不懂这些大人的事情,莫要继续问下去了。”
“表哥,你不会是要做坏事吧?”温宛意心中还是很不踏实,她拉住他宽软的衣袖,要他做出承诺,“如果不是,那你得答应我,不会为虎作伥,不会帮着他逼迫星然姑娘……”
白景辰坐在一边,没吭声。
温宛意心一下子冷到了谷底,从未觉得面前人这么陌生,她再次难以置信地问他:“表哥,你如果这种事情都能做出来,那当初对我……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想法,若我当时没答应你,你是不是也……”
“嗯。”白景辰这次承认了。
温宛意离他又远了些:“表哥变得很怪了,不像我之前认识的表哥。”
白景辰耐心地看向她,不允许她离自己这么远:“没有必要因为根本没发生的事情就欺负表哥。”
“谁欺负谁呀。”温宛意气呼呼地捏捏他耳朵,“是谁装弱势装温软,像个粘人精一样死缠烂打,把我骗的团团转,结果到最后才知道表哥你根本不像表面那么好说话,所有的容忍都不过是因为我会答应你,但凡我不答应你,你就会从小鹿变成豺狼,把人生吞活剥了才满意。”
白景辰被她戳中了私心,只能故作单纯地眨眨眼眸,露出了个笑:“胡说。”
“是不是主动,就显得不那么可怜了。”温宛意收起手,也收起了笑意,“所以表哥你把迈出最后那一步的权利交在我手中,是为我着想,是可怜我吧。”
她其实知道的,表哥既然敢那样来和自己坦白,想来也已经十拿九稳了,她的阿娘阿爹,她的姑母,甚至是陛下那边,全都能点头这桩婚事,所有人都不会考虑她的那点儿想法就拍案定论了,只有表哥会可怜可怜她,来和她腻歪,央求她答应吧。
“我没有要怪表哥的意思。”温宛意既然想通了,怎么还能怪表哥方才露出陌生的一面呢,她只能拉了拉对方的手指,重新和他说道,“哪怕表哥变得再陌生,你我也是表兄妹,我不会嫌弃你的,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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