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她看向萧翎,眼中隐有泪光。
“萧提刑,不管他们曾经对我如何,他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还养了我三年。这份恩情我没齿难忘,哪怕他们对我不敬,我也不能不管他们。”
众人的议论声渐大。
不时还能听到“郡主真心善”“以德报怨”这样的话。
熙和郡主听着,慌乱的心慢慢平复。
如今她已是郡主了,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坏了她的荣华富贵!
她起身过来,到了萧翎面前,那满头的珠翠在日头之下刺得人睁不开眼,金光映着她本就不出色的脸,透出几分违和。
“萧提刑,我感念他们的恩情,有时候难免有失偏颇,纵然知道他们说的可能是假话,却依然选择相信他们。我方才想了又想,已经明白过来。是苏家管束下人不力,纵得一个书童胡言乱语,才让苏大官误会了这位夫子和这位谢家公子,所以此事我不再追究,请你放了他们。”
苏夫人也赶紧附和,说不追究了。
“你们呢?”萧翎问管夫子和谢则秀。
管夫子自知便是上了公堂,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很难将此事掰扯清楚。年岁越长越是知道读书人的风骨再硬,也抵不过权贵,若不然此前他也不会一时妥协,收了苏大官这个学生。
他歉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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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谢则秀,这是他最为得意的学生,他有心为其讨个公道,却无能为力。
谢则秀道:“夫子,学生以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他们承认事情自家书童一人所为,此事就算了吧。”
“好。”
苏家人被放开后,齐齐躲到熙和郡主身后,心有余悸。熙和郡主装模作样地教训了他们一番,他们一一应着。
至此,一场闹剧眼看着就要落幕。
这个时辰的日头最是毒辣,白花花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煎熬着人的身体和心。影子渐缩,仿佛再缩下去便能将一切都曝晒在阳光之下。
“慢着!”谢姝突然喊住准备离开的熙和郡主。“郡主说黑就是黑,说白就是白,难道我们就白白受了这样的污名,又白白担惊受怕一场吗?”
熙和郡主闻言,露出一丝鄙夷之色。
原来是个浅薄贪小之人!
她朝下人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人递上一个鼓囊囊的荷包。她冷笑一声,将那荷包朝谢姝这边一扔。
谁知荷包没砸着人,也没掉在地上,而是稳稳落在萧翎的手上。萧翎将荷包交给谢姝,谢姝道了一声谢。
然后对熙和郡主道:“原来郡主喜欢拿钱砸人。”
熙和郡主哼了一声,“听你的意思,是没被砸够?”
“人为利往,谁不爱财,被银子砸的好事谁不想要。可惜郡主不够大方,否则莫说是我,便是在场所有人都愿意被郡主用银子砸,越多越好。”谢姝忽地声音拔高,问围观的人,“你们说是不是?”
这时有人从外面挤进来,大喊,“是!”
谢姝看去,正是张阿嬷。
张阿嬷朝她挤眉弄眼,嗓门极大。
又冲旁人喊,“你们是不是傻啊,快喊哪!”
章也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人,那两人立马喊起来。有人真的跟着喊,便能带起其他人,甚至还有人笑起来。
一时嘻嘻哈哈,气氛松快许多。
除了苏家人,苏家人这时哪里还敢说什么,只恨不得此事赶紧结束。
张阿嬷还在火上浇油,“我老婆子一来就赶上这样的好事,郡主,你快砸啊,我老婆子受得住,多少银子都不嫌砸得疼!”
又问众人:“你们想不想看郡主砸银子玩?”
“想!”
熙和郡主气极,拂袖而去。
章也追出去,还丢下一句话给萧翎,意思是自己也要跟着去长公主府一趟,免得有人颠倒黑白。原本若是他不去,萧翎肯定是要去的。如今他代为跑这一趟,萧翎也就没急着走。
谢姝将那包银子交给管夫子,道:“这银子还请夫子代为处理,买些米面粮油送给巷子里的孤寡,再买些笔墨纸砚给那些贫寒学子。”
张阿嬷听到这话,笑眯了眼。
“那我老婆子可沾了你这孩子的光了。”
谢姝小声对她道:“方才多谢阿嬷仗义出言,待会我让管夫子给您送双份。”
她眼睛越发笑得眯成了一条缝,眼角的皱纹都透着说不出来的欢喜,“我就知道你这孩子是个心善的,阿嬷我看人看得准,你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日后大富大贵跑不掉。”
“那我借阿嬷吉言。”
管夫子得了这个差事,心中感念。
读书人学问重要,名声也重要。谢二姑娘将这样积善名的事交给他做,分别是在补偿他。他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此时羞愧之余也在心里记了谢姝的好。
叶氏在向萧翎道谢,“今日之事,多谢大人公正,否则怕是难以善了。”
“夫人不必多礼,我祖母姓谢,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日后若再有这样的事,夫人可去王府求助,或是去清风院找我。”
“……
“夫人,就这么说定了。我怕有人心存怨恨,或许不会善罢甘休。”
叶氏仔细一想,生平第一次厚起脸皮,承了萧翎这份人情。
萧翎朝谢姝那边看去,眼底的寒霜瞬间消融。
不远处那个素衣素面的少女,虽发式简单首饰单一,却说不出的明媚。一颦一笑皆是春夏盛景,眉梢眼角都透着慧黠与灵动。便是这么看着,已让他满心欢喜。
谢姝感觉到他的目光,虽未看过来,却不妨碍与他沟通。
【世子爷,您干嘛这样看我。是不是觉得我原本是个财迷,怎么会如此大方?我可不是大方,而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是谁的钱我都会要的。】
这么一说,谢姝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她不是谁的钱都要,但她可是要了萧翎的钱哪,而且还不止一次。
【我不是说我要了谁的钱,就对谁不一样。我的意思是我只要我该得的钱,不是我该得的我不要……】
怎么越说越说不清了呢?
还有她为什么要解释啊?
这时萧翎已经过来,小声道:“我很高兴。”
他高兴什么?
谢姝一脸懵。
“我很高兴你要我的东西。”
【我说你没事吧,别人要你的东西你还高兴。你不是能读心吗?难道不知道人心有多难测,万一碰到个贪得无厌的,什么都想要。要了你的钱,还有你的权势,甚至想要你的一切,我看你到时候还高不高兴得起来?】
这什么人哪,还高兴?
谢姝眼尾瞟了他一眼。
他被这一瞟勾了魂,压着的声音透着难以察觉的悸动,“若你想,无论钱财还是权势,我只会庆幸。”
谢姝莫名。
又瞟他一眼。
【庆幸什么?这有什么好庆幸的?等等,我没说我想啊,我就是……】
“庆幸我有。”
“……”
第42章
……
暑气正浓, 人群渐散。
一刻前的喧闹如同泡沫,被热气化为虚无。
管夫子同谢家人道别,然后分道扬镳。谢家人继续往巷子里走, 叶氏和谢姝母女在前,谢则秀在后。
一路无言, 回到家中后刘婆子赶紧端来用井水湃过的杨梅饮和甜瓜。紫红色的杨梅饮, 盛在白瓷杯中, 色泽十分诱人。甜瓜切得极薄,盛在白盘子里, 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谢则美眼巴巴地看着,此前他就一直惦记着, 却也知道好东西要等一家人到齐才能享用。等到叶氏含笑递给他一块甜瓜, 他这才欢喜地吃起来。
谢姝喝了半杯杨梅饮, 叶氏就不让她喝了。说是湃过的饮子虽消暑, 但寒凉之气过重, 未生养的女子不宜多饮。
谢则秀没动, 没喝杨梅饮, 也未吃甜瓜。他抿着唇, 脸色依然紧绷着,置于膝下的双手握着一直未曾松开。
少年郎今日受到的冲击不少,显然还没有平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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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哥儿, 今日之事,我可都看明白了?”
谢则秀听到自家二姐的问话, 轻轻点头。
他是家中长子, 被父亲寄予厚望, 他知道自己应该承担什么。书中说不媚权贵方得风骨,又说风骨乃读书人之脊梁, 宁可头断不可弯脊。但二姐说刚过易折,该屈时屈,除去性命,万事皆小。
书里的道理他知道,二姐说的他也觉得对,该懂的道理他都懂,今日也切身体会到何为强权之下若非弯腰,必送性命的残酷。
所以该看的他是看明白了,心里却很是不好受。
谢姝道:“看明白了就好,不必因此而气馁。尊卑如石阶,高处不胜寒,低处万般难。我们的父亲已经倾尽所有给我们最好的生活,不上不下处于中间,已经足够幸运。你只要把握住这份幸运,继续往上爬,爬到你想要的高度便可。”
“二姐,我记下了。”他再次点头,无比郑重。
叶氏看着这一双儿女,很是欣慰。
“无论今后如何,只要你们姐弟能相互帮助,相互扶持,娘就觉得心满意足了。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忧,郡主是身份尊贵,但你父亲也是朝廷命官,且还是言官。”
言官之职上可规谏皇帝建议良策,下可弹劾百官巡察地方,以身正风清而立于朝堂之上,私德言行广为人知,大胤自建朝以来,历代君王极重接纳良言,当今圣上亦是如此。
谢十道是谏议郎,纵然仅是从七品官职,却能近天子。所以哪怕熙和郡主再受宠,再是想堵人口舌一手遮天,只要谢十道愿意,明日便会有一纸奏折送至天子手上。
这也是叶氏并不怎么担心的原因。
她思及今日之事,感慨道:“真没想到萧世子是如此公正之人,今日若不是他,恐怕我们少不得要受些委屈。”
这话倒是事实。
今天如果不是萧翎,他们在熙和郡主那里根本讨不到便宜,少不得要受些委屈和折辱。
吃了两块甜瓜,又喝了小半杯杨梅饮,谢则美就被刘婆子带下去了。谢则秀也起身告辞,说是自己还要去学堂一趟。
兄弟俩刚走没多久,王府就来了人。
王府来的是王嬷嬷,王嬷嬷满脸笑意,尤其是对谢姝,态度十分亲近热情。她是奉老太妃之命来给谢家人撑腰,送了好些压惊礼来。见着叶氏一口一个谢夫人,仿佛是对着谢氏的嫡系一般。
叶氏请她进屋歇一歇,被她婉拒。
她就站在门外,眼瞅着有人好奇地探头探脑,声音便高了好几分,道:“我家太妃娘娘说了,她与谢谏议郎是同宗,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若再有人欺到谢家人头上,她第一个不依。”
这话是说给别人听的,很快传到苏家人耳朵里。苏家人又气又恨,却也只敢关起门来在家里咒咒骂骂。
等王府的人离开巷子不久,他们听到长公主府的马车进了巷子里,还以为是来给自己长脸的,没想到那马车从苏家门前过,去的竟然也是谢家。
谢姝和叶氏听到长公主府来人,皆是意外。
长公主派来的人并不是寻常的嬷嬷而管事,而是最为信任的心腹向嬷嬷。向嬷嬷同王嬷嬷一样,也没有进谢家的门,反倒是与谢姝和叶氏站在外面说话。
向嬷嬷说:“公主殿下说了,苏氏一门救了郡主的命,还留在身边养了三年,她是感激不尽,这些年来凡苏家人所求,她也是一一满足。但若是日后再有人怂恿郡主做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休怪她不留情面!”
很显然,这番话是说给苏家人听的。苏家如果能亲耳听到最好,便是没有亲耳听到,也自有人传到他们的耳朵里。
然后向嬷嬷说了自己的来意,她是奉长公主之命来给谢家人赔礼道歉,并送上赔礼的,那些赔礼与王府之前的压惊礼旗鼓相当。
谢姝安静地站在叶氏身后,听着叶氏和向嬷嬷你来我往的客套。向嬷嬷的身体倾向马车,眼神也不时看向那边。
叶氏没有察觉,谢姝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向嬷嬷之所以会这样,完全是因为马车上的人。马车内坐着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正是瑞阳长公主。
长公主一身常服,靠坐在马车内。她一手抚着额头,眉头深锁着,显然是为什么事而伤脑筋,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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