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笑笑,而后叹息:“都说情之一字最是难以参透,阿月是这世间最好的郎君,短短三载便开创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基业···可也正是阿月的果决与聪慧,更容易在感情之事中为难。”
当人母亲的,崔氏如何看不出长子的顾虑;虽然是女子,她也知道若是真的两情相悦,又有甚么是不能解决的呢,何况阿月如今的身份地位早已不同;只要阿月心中有情,便是倾国之力抢来陆寒尘又如何,作为母亲,崔氏惟愿长子开怀。
因而她先问出这一句,也是表达她这个母亲一切以儿子的意愿为准。
眼下长子的犹豫,倒叫崔氏看得更分明,因而话音也更为笃定:“阿月已为谢家开创万世基业,足以对得起谢家的列祖列宗,对得起如今的谢家人;莫要再为谢家承担那么多的责任,也该为你自己的儿女情长恣意一回。”
抬手抚上长子左眼尾之下的朱红刺青,崔氏最后道:“当初阿月将这道疤痕做成刺青,难道没有想要更深刻烙印陆寒尘之意?阿月要知道,你的很多原则与底限是对其他人,对心爱之人···不必如此,不然这世间会有多少怨侣;想做什么阿月只管去做,莫要空留遗憾。”
若是人人都活成长子这般清醒理智,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夫妻恩爱;身为过来人,崔氏深知情之一字的复杂;若是她也如长子这般甚么都讲究底限,夫君因为家族纳妾之时就该和离;可她亦知谢家的艰难与不易,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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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心悦夫君,难道真能因为底限便由着夫君这一房面临绝嗣的可能?
如此,她怎对得起谢家,怎对得起公婆当时的厚爱;且崔氏很清楚,她便是清醒的爱着夫君,因为爱这个人,愿意为了他放弃一些底限;同理,长子如今心中犹豫与为难的也是因为他心中的底限,可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底限也会因为心意而变化,这才是有血有肉的人性。
面对心爱之人退让一步,并不是妥协,更多的时候是因为心中爱意,这是夫妻相处之道的其中之一。
若是甚么都按照规矩与底限来,怕是只有神仙与圣人才能做到,崔氏不愿自己的长子成为圣人孤独终老,惟愿他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喜怒哀乐。
这才是生而为人应有的一面,也是一个完整的人该拥有的完整人生。
怔怔看着母亲,谢令月紧锁的眉头逐渐松开,桃花眸越来越亮,轻轻揽住母亲很快便放开,退后一步鞠躬,哑声道:“阿月多谢母亲点醒。”
崔氏欢喜:“去罢,好好为他调理身子,那孩子···也是吃了不少苦头;待他醒了,你们好好说说话,只要你们无所畏惧,便也没甚么可为难的,不是么。”
再次对母亲弯腰鞠躬,谢令月急匆匆下了城楼;虽然心中急切,他还是知晓轻重,自己这一番前去卫昭府里,自当隐秘行踪;且,他只是挂心陆寒尘的身子安康,并不是真的要与他重拾旧情,只要那人无恙,很快便可回宫。
崔氏又怎能不知长子的嘴硬心软,那般清醒理智的阿月啊,心间的柔软都给了谢家人与陆寒尘,她这个母亲又怎会点破儿子的心思,只看着长子消失的背影轻笑着摇头。
“哼,你便这般纵着阿月罢!”谢楝上前搂住妻子,为她挡风御寒,嘴里还是不忿。
斜睨夫君一眼,崔氏嗔道:“阿月是如何心性你难道不知,认定一人便再不容不下其他,我们难道忍心这孩子真的孤独终老,当那最是无情的帝王,又有何趣味。”
为了谢家,那孩子已坐上了世间最冰冷无情的位置,承担起世间最劳累的责任···崔氏如何舍得他再为了这些没了七情六欲,当一个冷冰冰的帝王。
明明阿月心中有陆寒尘,为何还要看着他犹豫为难;且崔氏也知晓,这三年多陆寒尘也过的不好,那孩子也是一片真心,苦寻阿月几次扑空,数度从鬼门关爬回来,却还不忘安排人手与金银助阿月成事···
至于陆寒尘身有残缺,自家长子如今又是帝王,大抵世间之人会有诸多非议,崔氏却不在意;身为母亲,她只要阿月开怀,只要是阿月认定之人,便也是崔氏认定之人。
“罢了,我也是阿月的父亲,难道还能真舍得看他痛苦余生?”谢楝扶着妻子慢慢下了城楼,还不忘表达他与妻子是一般的心思,一切只求长子开怀。
第 163 章
而谢令晖虽然如今只有三岁, 既是谢家子弟,当为兄长分忧,明日便改了溺爱幼子的习惯, 督促他早日成长, 早日接过阿月的担子,让阿月也可畅意余生。
谢楝如此想着, 心中自认也是一个最讲道理的父亲···
这边厢,谢令月悄无声息进了卫昭的尚书府,熟门熟路直奔最大的客院而去;不用猜,离正院最近的那间客院是专为谢令晖准备的, 凭着卫兰陵与陆寒尘的交情, 必然是将人安排在最大的那间客院。
谢令月一路用轻功从屋顶掠过,府里来往的下人当然发现不了他的踪迹, 倒是他方靠近客院,便看到这里明显多了伺候的丫鬟小厮, 来往匆匆, 客院内更是烛火通明;正屋窗下与门前站着天玑与玉衡,还有几个生面孔,虽是常服装扮, 谢令月却能认出这些人是跟随陆寒尘的锦衣卫。
掠入院内还未站定,便惊动了玉衡与天玑, 两人同时将右手按在腰间剑柄上,喝问来者何人;待看清谢令月的身形,天玑拱手行礼便退后一步, 玉衡并无动作, 抬头直视过来,眸中尽是不满。
“原是雍帝陛下驾临, 恕在下眼拙···”差点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刺客欲对九千岁不利,险些就拔剑相向。
话未尽便被天玑一把扯在身后,这人面上带笑恭请雍帝陛下进屋,道知晓陛下挂念督主,此时谢峰大夫正在诊脉···
待到谢令月的身影进屋,天玑这才拍了一下玉衡的脑袋,恨声道:“若是坏了督主的好事,小心你的脑袋!”
自家主子不顾身子誓要见到这人,甚至急火交加昏迷,好容易人来了,再被玉衡这个没眼色的给呛走,督主还要不要活了;且天玑深知他们几个只是督主的心腹,怎能多事插手主子的感情之事;主子之间的事,只有他们自己能说得清,旁人如何置喙。
“我也是为督主鸣不平罢了···”玉衡依旧忿忿,虽则三年前之事乃自家督主的不是,然这三年多督主是如何劳心劳力寻人,又是如何熬过来的,玉衡几个看得一清二楚。
但凡得到消息说谢公子在哪里出现过,督主必定要快马加鞭赶过去,甚至不顾他还缠绵病榻无法起身;有几次还深入漠北腹地,差点便回不来;却不知是不是谢公子有意为之,三年多督主硬是一次都不曾见到人。
便是如此,督主也未有怨言,寻到谢公子部属的踪迹后,将他多年积攒的家财尽数为谢公子奉上;又担心谢公子举事缺人手,令锦衣卫在大宣广寻人才,奉上重金将人请到漠北,便是锦衣卫之中有新冒头的人才,也送到漠北···
这般的用心良苦,玉衡不信谢公子不知;怎的这人的心是石头做的不成,明知督主远道而来只为见他,明知督主的身子再经不起折腾,怎就忍心看着督主晕倒在宫门前都不现身。
“主子的事,何时轮到我们指手画脚!”天玑低喝:“你怎知雍帝陛下没有心,那卫家主与谢峰大夫是如何到的这般及时?”
若不是雍帝陛下传令,这几人怎会出现在宫门前,可见这人的心中还是有自家主子;不过是两人还有误会没说清,那也是主子的事,自有主子们操心。
看看谢家暗卫的行事,做人属下的,只管服从主子的命令,其余莫看莫问···玉衡这般,还是自家督主太过宽容他们几个心腹,倒叫他们忘了自己的身份。
再说谢令月,进屋转过厅堂进了东暖阁,便看到卫兰陵站在当地,面上是难得一见的焦急;卫昭则坐在窗下的椅子里百无聊赖,并无半点担心;谢峰半坐在床榻边,面色凝重为躺着的人施针,烛火下还能看到他额上渗出细汗。
站定在谢峰身后,随手解开狐裘递给一旁的卫兰陵,在薰笼旁暖过手,谢令月这才坐在谢峰对面,右手搭上陆寒尘腕间,屏气凝神;片刻后又探身为他另一只手诊脉,面色亦逐渐冷沉,出口的声音都带了冷意。
“可开过方子,拿来。”
依旧是卫兰陵从卫昭身旁的案几上拿过一张纸,双手奉上;谢令月并未抬头,接过药方细细看起来;稍顷后怒极将药方拍在床榻上,桃花眸怒其不争看向床榻上人事不醒的陆寒尘。
这人果然是不要命,难怪只站了半日便昏迷,只怕这三年多这人不只饮酒,还是不要命的喝法;他这身子早被酒精掏空,看着有点精气神,实则色厉内荏,早是一副空架子。
都这般了,还不知珍惜自己的身子;漠北的天气能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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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宣京都比么,何况还是风雪交加,他便敢站在宫门前用苦肉计逼迫自己现身;也不想想,若是没了性命,见到自己又能如何!
看到自家主子动了怒,谢峰便明白主子也诊出了与自己一般的结果,又看回昏迷在床榻上的人无声叹息;可惜了三年前主子与他费尽心力为这人调理,那时用了近半年的时光,将这人身上的陈年暗疾尽皆治好,如今···竟是全都白费不说,反倒更像是行将就木的老朽之躯,难怪主子动怒。
“主子也诊过了,此一回···至少需得两年的时日,方能调理回三年前的状态···需要戒口的太多,且终此一生,督主怕是都需戒酒;否则,便是大罗神仙也难以救回。”
桃花眸紧紧盯着陆寒尘的面容,谢令月淡淡道:“这回不必再顾忌他的诸多挑剔,该用药汤便是药汤···这段时日,你且跟在他身边,日日针灸不能落下,务必调理好他的身子。”
顿了顿回头看过来,郑重又道:“若是他不遵医嘱,你便告诉他···可还想有命与我谈以后!”
谢峰点头应诺,继续专注施针,倒是卫昭有些着急:“怎的,九哥这便要回宫了么?”
一旁的卫兰陵踏前一步,欲出言挽留;眼看着床榻上的人气息有了变化,显然他在昏迷中也能听出谢令月的声音;若是这人醒来得知谢令月来过又走,还不知会如何折腾,保不准又追到皇宫···
既然人都来了,至少等陆寒尘醒来,说几句话再走,哪怕只是叮嘱他几句好好珍惜身子呢;怎么说这人都是自己的至交好友,想当初他从大宣转移家财时,若没有陆寒尘相助,也不可能那般顺利,卫兰陵自然希望好友能得偿所愿。
因而,他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也算自己这个好友能帮他一些;至于其他,卫兰陵并不多言,谢令月如今可是雍朝帝王,哪里是他能置喙的;虽则因为卫昭,谢家人都待卫兰陵亲热,可他也知道分寸。
大抵是感知到心爱之人来了便要走,床榻上的陆寒尘眉头紧锁,发出呓语:“不要走···清尘不要走···求你···”原本放在锦被上的手也抬起来胡乱摸索,急切想要抓住什么。
别说,还真被他抓住了谢令月未来得及收回的右手;大抵是心意相通罢,还未清醒的陆寒尘便知道抓住的是自己的狼崽子,眼皮下的眼珠子乱动,急切想醒来,嘴里还满足谓叹。
“不是做梦···真的是阿月···阿月不要再离开我···”
谢令月被气笑,冷哼一声就使力想拽出手掌。
“主子···还是先莫要惊动督主,免得银针游走···”谢峰也是为难,还是听着头皮说了一声。
知晓轻重的谢令月终是停下动作,任这人抓紧自己的手指,便看到他眉间松开些许,眼皮颤动,显然是将要醒来;罢了,既然来了,等他醒了也好,有些话是该说清楚,免得这人日后再乱来。
眼看谢令月被谢峰劝住,陆寒尘又将醒来,卫兰陵悄悄拉起卫昭,准备先出屋;陆寒尘昏迷中都这般低声下气,谁知醒来后又会如何挽留心上人,又将如何祈求心上人原谅···若是这人日后小心眼与自己算账,觉得自己与卫昭看了他的狼狈卑微姿态,不值当。
他们刚转出暖阁的木质隔断,床榻上的陆寒尘便睁开了眼睛,直直盯住心心念念之人;还不相信似的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谢峰无奈又提醒一句,叫他忍耐半刻钟,取下银针后再起身不迟。
陆寒尘哪里能听得进去,但看清谢令月清冷的眼神,再不敢乱动,乖乖躺着,凤眸痴痴缠在狼崽子身上,最后定在他左眼尾之下的朱红刺青上,先是黯沉,而后便是惊艳之色。
虽不能动,却能说话,这人迫不及待启唇,嗓音沙哑:“阿月,真的是阿月,你终于舍得见我了···”随着话音哽咽,还有热泪从眼角落下,原本便抓紧的手更加用力。
谢峰头疼,此时他与卫兰陵诡异的想法一致,又被他看到了督主卑微的一面,日后这人不会与自己计较罢?
转而失笑摇头,他担心个什么劲,两次见过九千岁落泪,都是因为自家主子···如今是九千岁求着自家主子原谅,挽留自家主子,那他这个主子的心腹还有甚么可担心的;便是主子们日后和好如初,谅九千岁再猖狂也不敢得罪自己这个主子的心腹,还是个为他调理身子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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