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岁年听不下去了,纪沉关的结巴放在凡俗药理里是难治,可要是修真界,莫说讲话不利索,缺了两条腿都能不算大碍,何必这样捏着短处刁难。
乌云盖雪气得炸毛,却还真是拿修士没有办法,以往的那些伎俩对付小偷小摸可以,修者们则完全不放在眼里。
岁年决定发愤图强。
以前纪沉关也给过它妖修的书,但苦修哪里比得上玩耍来的快活,如今被人这样欺负,岁年决定重新将修炼捡起来。
课上了七天,修习师傅临走时对纪沉关道:“小公子来天渺宗已七日,你我算是七日师徒,为师没有其他可以教你,也教不会你,唯有告诉你勤能补拙四个字。”
长老严厉道:“你以往不务本业,与自小修炼的宗门弟子无可比较,更应时时自省。”
纪沉关神色不变地听他教训,正如他这七日来的表现,长老厌烦道:“你去文载阁等候宗主吧。”
纪沉关敛眸道:“是。”
岁年一听纪沉关要走,倒也没打算跟去,它挥挥爪子说:我就先不去啦,等我把鱼干吃再找你。
纪沉关点头,给它多加了几条鱼干。
岁年方才哈了长老师傅半天,肚子实在空,留在南阁吃完几条鱼,又小睡了会儿,一个时辰后,才循着纪沉关的气息去寻他。
天渺宗里有御兽的修士,时常有灵禽猛兽出没,多一只猫咪也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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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意,故而岁年在宗内还算能自由活动。
它很快找到了文载阁,拨开屋顶琉璃瓦的一角往里望。
清晨的光将这老阁的尘埃也照亮,盘旋在瘦小的少年人身边,显得纪沉关格外伶仃孤独。
真是一个要时时关照的小弟啊。
岁年趴下,太阳慢慢向中天升去。
直到乌云盖雪打了无数个哈欠,终于听到了轻微的环佩声。
高大的人影出现在文载阁门口。
这天渺纪宗主比岁年预想的要年轻许多,是丰神俊朗的青年模样,虽说是血亲,脸上的五官也唯有鼻子以下和纪沉关有几分相似。
如此看来纪沉关像娘亲多些,岁年发散地想。
随后听见天渺宗主纪璒对他儿子道:“关儿,多年不见,你长大了。”
纪沉关规规矩矩给他问了礼,道了声见过宗主。
纪璒负手,父子间站开的距离能再横添一辆马车进去。
纪璒道:“为父给你找的师傅,乃是我宗颇具威望的长老,你的师傅亦将你的近况告知了为父,你未来作何打算?”
这段日子目睹纪沉关在那师傅手下挨训,岁年算是明白了他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修士的风格。
不论纪沉关答或不答,答得如何,要受的斥责都不会少。
可怜纪呆子又是不喜欢和人打交道的性子,这几日尽听骂了。
他们要告诉纪沉关的只要一桩道理。
在这里,你很差劲。
“但凭、凭父亲指教。”纪沉关道。
“肯学肯听,勤能补拙。”纪璒说教道:“你根基不扎实,更要肯学肯吃苦,我从前没管你,你便这般荒废度日。”
“如今为父不会放任你像野小子一样,你若做得好,听为父和师傅的话,再有天渺宗在后,来日亦可在大道修行上有所成就,你可明白?”
“是。”纪沉关应道。
“呵。”纪璒沉闷地自鼻腔中发出不悦,“在你这个年纪,小你几岁的纪恪已有不俗的修为,能独自诛猎妖兽,而你畏手畏脚,成日与幼妖为伍,为父对你实是失望。”
——真想咬死他!
屋顶上的岁年刚亮爪子,突然身子腾空。
屋内纪璒手指轻动,文载阁上的瓦片掉下数片。
浮动的光尘中,一并落下来的乌云盖雪四肢触地,全身的毛立即炸开。
咣当。
一柄雪亮的匕首被纪璒扔了出来。
短首滑行许久,停在了纪沉关脚下。
“把你这妖杀了。”纪璒道:“那你便是天渺宗的少宗主。”
此言一出,岁年登时大骂。
——老东西!
它伏压躯干,低吼连连。
身后纪沉关半点声响也无,乌云盖雪同时留意着前后的动向。
少了几片瓦的屋顶投下几束光来,岁年的毛发尖都在发亮,如同根根刺手的银针,落了细碎的灰尘,乌云盖雪将所有微小的声音尽皆收入耳中。
“咯哒”——纪沉关向前半步,鞋尖踢到了那柄匕首。
他喉头滚出个含糊不清的字眼,似乎想要说话,岁年应激般猛回过头,向他狠狠龇牙哈了口气。
纪沉关的脚步顿住,把那匕首踢开。
他抬手捂住脸,双膝一软当场跪倒在地。
岁年被他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惊住。纪沉关气息短促,哽咽道:“父、父亲,小妖是我、我的救命恩人!”
他声泪俱下:“当年、儿快要冻死在野外,是这只小妖用、用体温护住儿子的心脉,儿子愚、愚笨,但还懂有恩必报,遇险救命之恩列、列十恩之二,若、若因此、利痛下杀手,不配为人!”
与纪沉关同居两年多,即使有识海传音石,这小子也是习惯慢慢吞吞地说话,这是岁年头一次听到他用这么快的语速讲这么长一串。
至于他说的劳什子救命恩情,岁年完全没印象,便是他胡编乱造的了。
文载阁中一时安静异常。
许久后,纪璒开口道:“那我问你,十恩之首为何?”
“父母养、养育之恩。”纪沉关深伏在地,尘埃与垂落的长发纠缠,交织成纵横的罗网。
他答道:“文以载道,不容欺心,儿子读书甚、甚少,句句、句发自肺腑。”
“父亲不弃,考校儿子知恩图报的为人、人品性,儿不敢、敢辜负父亲一片良苦用心,定、定当比肩恪弟,做父亲膝下一双孝——”
“好了。”纪璒打断他,“你能懂这个道理,比学多少功法都要强,你母亲虽无高修为,但也是阵学大家,你恪弟已去,你更应代他加倍努力。”
“啊——恪弟竟已——!”纪沉关惊呼,纪璒显然不想说这个,摆手后看了眼地上的小妖,眼底尽是轻蔑。
他不会非要逼儿子动手,只是想看看纪沉关是怎样的性情,会有怎样的抉择。线报里这孩子懦弱无比,若他干脆利落杀了猫妖,倒还要重新掂量他这次子是否可控。
如今看来,果真软弱天真。
纪璒显然是给个棒子来颗枣子,对纪沉关道:“既是救命之恩,你便好生待它,若来日它伤天害理,便是你的责任。为父还有宗门事务,改日再来看你。”
“恭送、送父亲。”
文载阁的门扉闭合,纪沉关仍伏拜在地。
岁年与他保持半臂的距离,不肯轻易靠近对方。
……想必方才自己的怀疑定也是惹恼了对方。
岁年承认,假如刚刚纪沉关真的捡起匕首,它会与他动手,那便不再是小打小闹的挠爪子,而是见血的妖法。
当然,纪沉关若真的要用杀自己换取什么,乌云盖雪打心眼里也不会怨他,毕竟物竞天择,再好的情谊也不能考验,这是岁年多年来流浪的经验。
纪沉关起身,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目光却冷肃,投向门前。
半晌后,他才似松了口气,看向尤有忌惮的岁年。
识海里响起他的传音:好了,年年,不要怕,老东西真的已走了。
岁年默默稍许,判断了会儿他的神情,这才迈出前爪走向他身边,却不给纪沉关摸,而是贴在他衣边,把自己扭成一道灵活的毛绒黑条。
它绕到纪沉关身后,尾巴扇打它的尾椎,问道:你都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纪沉关反手去勾它的尾尖——怪你哈我?
他在岁年的识海里轻笑了声:那我也太不是合格小弟了,把老大带入险境,还怪你想保命,我虽自私自利,但这也太过头了。
岁年从侧后方跳到他盘坐成的腿窝里,抬头与他对视。
少年人眼底明朗,坦然相视。
乌云盖雪道:你早料到有今日?
或许吧。纪沉关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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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不怪我,那才是猫咪大人的大度。
喵嗯嗯……你说的挺有道理,岁年认同地点头。
纪沉关从它的背一路顺抚下去,道:但是年年,我如今尚难以独自与天渺宗抗衡,我来这里,是要找到娘亲当年留下的小半卷图纸,也要借这个宗门的力量。
来日世人若说我忘恩负义——
谁敢!岁年前爪用力拍向纪沉关的膝盖,像是拍案而起。乌云盖雪怒道:是他生而不养,老东西还害了你娘,你大胆去干,待我成了大妖,把那些嘴碎的都打趴!
纪沉关见它挥舞自己的小肉垫说什么要打趴一片人,忍不住要去捏它的爪子,却被那爪子轻轻刮了一道。纪沉关想起书上说这个种族多薄情寡义,远无忠实可言,却不知是想要的太多。
他心知自己以后要算很多账,要排许多棋。
可他不想让猫咪入这黑白方寸局中,岁年能陪伴自己已是足够。
或许彼此之间不需要交换信任,他不会对他的小猫失望,只是希望它快活,即使前方风起云涌,后方乌云盖雪也在过安稳的生活。
于是纪沉关对岁年说:以后种种我也不能事事预料,年年一切要以保全自己为先,记得这点就行了。
你这是不相信我的实力!岁年作势要咬,纪沉关把岁年抱起来的同时,突然毫无预兆地低头亲了亲它的鼻子。
猫咪的眼睛变得滴溜圆,耳朵颤了颤
——喵啊啊!你亲我干嘛
纪沉关的胸腔里传来震动,心情大好。
可当他走到门边,伸手去推那雕花木门时,却是变了脸色。
紧闭的门上被下了术,灵息强大,难以突破。
他们这是被关在了文载阁中。
老东西这是要干什么?岁年望向同样闭死的窗,仰脖子问纪沉关。
纪沉关的脸色变得愈发白,似乎有极为可怖的回忆在攥住了他,以至于他抱住岁年的手臂都变得更加收紧。
他苦笑一声,道:我那点意思老东西如何听不出来,他到底还是要罚儿子耍滑,犯了他当爹的威严,是要我重温旧梦呢。
岁年没听明白,纪沉关却去捡了那被他踢到门槛下的匕首,左右看了看。
这文载阁中清清静静,铺的地砖白得透亮,墙刷的像是个冰洞,除了老木桌、挂画清供、几柜书外并无他物。
岁年看不出这地方平日有何用处,毕竟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
纪沉关解答了他的费解,道:这几间屋子都设在学堂边上,不听管教或犯了错的学生都会罚到这里抄书自省,统共有十来间,但主要用的也就是这头几间。
边说,纪沉关边找了个墙角坐下。
岁年发现他话变多了,托住他的手指却在慢慢变冷。
乌云盖雪挪了挪,让毛更好盖满纪沉关的手掌,他问道:你是不是累了啊,但坐这干嘛,像个大耗子。
当年也是这样的布置,但没这里这间大……纪沉关答非所问,又指向四足老木桌道:我小时候可是躲在那儿,四面八方都可能被吓,叫人也叫不到,后来发现还不如墙角来得安心。
金黄色的黄昏慢慢从窗间沉落,没有蜡烛的文载阁向更深的黑暗跌去。
岁年最不怕黑,它喜欢黑暗,便用头拱拱浑身发冷的纪沉关,道:怕什么,本大爷在这——喵了个草!
猫叫尖利,乌云盖雪险些弹射起飞。
喵啊喵啊!你快看!
那房梁上挂的是什么东西?!
岁年猛拍纪沉关的肚子,但纪沉关却没有抬头,而是用双臂将岁年拢住,他对他传音道:别看,不看不动,就不会找过来,这是术灵。
术灵的形状会依照它们生前的灵体而扭曲变化,纪沉关的余光扫到自房梁上倒吊下来的术灵的影形,像是柳木灵的原身。
草木灵或许会温顺一点吧……可高大的术灵径直向他们走来,而非幼年时的徘徊逡巡。纪沉关暗自道:是我天真了,怎么可能温顺,这可是纪璒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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