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的花草,越是尊贵的草药,栽种的地方越挑剔,采摘的时辰也要精准,迟了半刻也不成。
他挽住袖子随手拨了下蒹葭,与正准备溜走的单染面面相觑。
单染瞪大了眼,一声惊呼就要脱口而出。
这一叫必定惊动旁人,那盯梢的宫侍也会火速去报信,他们俩就此彻底说不清楚。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锦美人伸出手一把捂住他的嘴,比了个嘘的手势。
他浅色的眸子在微弱的灯火下流转着光,染了蔻丹的指尖在单染眉心一点,灵波荡开。
小殿下突然瞪大眼,锦美人向他使眼色,示意他赶紧沿着一条沿池塘的近路离开。
“刚刚是隐匿术法?修士入宫难道不用禁灵力么,那他宫斗不得杀穿了啊。”珠鸣见此一幕,道问。
乌须则看得更清楚些,道:“有禁术法,但他应当是用了什么偏门法子,能从这些花花草草内吸纳灵力,所以你看,这堆草养得这么烂还养。”
这便是与仙者本体相对应的实力,别人用偏门法子不行,只有应蕖的历劫身可以。
“美人?”锦美人的侍从像是刚刚跟来,提着杆药锄问道:“那边是有什么东西吗?”
锦美人起身道:“是□□。”
单染立即:“呱!”
侍从奇道:“原来这大雪天还有□□,真是稀奇。”
向这边走来,肉眼可见单染紧张地身体都绷紧了,却见这侍从宛如目盲,从他面前走过去,还左右找着:“在哪呢,怎么没见着。”
“兴许是跑池塘里去了。”锦美人淡淡道:“快些将草药挖出来,耽误不得。”
侍从叠声应着,锦美人瞪了眼还在池边蒹葭里趴着的单染,也飘然转身向药田去了。
“你为啥还不走?”珠鸣见自己当人时的小弟还窝在原地,目光在这两个蹲着的身影上徘徊,觉得脑壳有点痛。
琦羽默了半晌,道:“……看呆了当时。”
在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里,他索性呼啦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应蕖道:“你看看他这张脸,又化那种妆,他在这个年纪还雌雄莫辨啊,又是灯笼光,我那时候毛头小子哪里顶得住这个!”
“所以你就决定,做给老爹一点惊喜的事情?”乌须挑眉。
琦羽脑袋都要摇成拨浪鼓了,“我哪敢,虽然那时候皇帝老爹已经要不成了,但这也是后宫里的人,我那时候就是觉得太好看了……”
越解释越不成样子,他跺脚道:“这位这脸,当年和云盖宗宗主站一块儿,有人直接晕过去了好吧,非常出名的,我看呆也不奇怪!”
“你别口不择言。”珠鸣忍着笑道:“人云盖宗的宗主,顶着的可是玄微仙尊的脸,好看是好看,和小美人这种漂亮不是个比较的。”
琦羽也意识到自己当着玄微君的面在评价他长相,倒抽一口冷气,道:“那个,确实哈,两个人各有风格,都俊都俊哈哈。”
乌须联想了下两人站一起的画面,道:“想着确实是赏心悦目,他俩什么时候站一块儿了,有具体年月么,本君到时候过去看看。”
琦羽还想再找补,却见阿瓜凉凉看了自己一眼,登时就闭嘴了。
就在此时,却听池塘那边传来几道水波声,像是有人脚底打滑看不清路,失足走到了水里。
“美人,你听到了吗,这儿不会闹鬼吧!”侍从有些害怕,锦美人看向半边身子都泡到池水里去的小殿下,无奈道:“是水鸟吧,皇宫里怎会闹鬼,不要胡说。”
水里的单染有苦说不出,不敢往上爬,生怕闹出大动静让人发现。
他眼巴巴看向锦美人,对方却只专注于掘出草药。
这小片田间早覆了雪,侍从提着灯笼为他照亮,灯火莹莹,映着美人的侧脸,单染便又看呆了。
“你去给我拿昨儿接的竹露来。”锦美人的嗓音也有些不辨男女。
月亮门后的盯梢走了,他便也遣离了侍从,走到浅池边,递出药锄给单染拉着上岸。
单染怪不好意思的,就想着一股脑上来,但冷水泡得他双足无力,刚踩地上便向前栽去。
锦美人立即横过药锄挡在身前,单染更大呼不好,抓住锄杆稳住身形,两人一时间只注意于横着的长杆上,待抬眸时,再撞上了目光。
裙衣轻轻扫过雪面,单染仓皇间踢翻了地上的灯笼,那烛火淹在雪里很快就熄灭了。
少年身形的两位均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刹的慌张,但很快锦美人笑道:“方才多有冒犯,还望见谅,殿下躲在蒹葭后,我还当是一只小鹭鸶鸟儿呢。”
青烟升上几寸,消散在月色里。
乌须唏嘘道:“这相见多美,最后怎会……”
看了眼已望着这画面入神的两位仙君,借着影壁退入黑暗中。
冥君望了望天色,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要离开,才走了不远,心中就暗道,这尾巴又跟上来了。
“你也有跟着本君跑场子的兴致么?”乌须对默默不语跟来的阿瓜道。
阿瓜则像是学聪明了点,知道找话题了,说:“我想知道,你方才没说完的……最后如何了?”
“相遇如此之好,收梢却大多相似。”冥君道,“只是于世人而言,一生就如顺水而下,无法回头,倒也能在最后,安然地道声只是惘然罢了。”
阿瓜观他神色,仅仅是在感叹世间收场。
“……你要去哪里?”阿瓜突然问道。
“你不能猜到吗?”乌须挑眉:“本君要去云盖宗。”
阿瓜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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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颤,慢慢将袖子推上去,冥君却道:“本君要寻的念珠必定要未与旁他的灵力相融,若是掺了其他灵力,便会导致开启有误,得不偿失。”
软袖垂了下来,阿瓜默默不语,半晌后才道:“不是说好,我去么。”
“拿你取乐罢了。”乌须无所谓摆手,“本君自己的事情,若非万不得已,不会借他人之手完成,毕竟谁也不知经了几道手,中途又会生出怎样的乱子。”
“所以,云盖宗本君要亲自去。”
他上下瞧了一遍阿瓜,这朴素衣衫下的身体细瘦如少年,仿佛轻易便能将其拿捏。
但乌须对其不过一时的兴趣,如今要开始操办正事,倒觉没必要在此人身上耽误时间。
“我可否……”阿瓜艰涩道:“一同去?”
“那你要给我个理由。”乌须眯眼道:“总不能是因为你亦对纪宗主的姿容好奇,要一探究竟?”
他如此自然地提及纪宗主,语调稀松平常,坦荡地承认着对纪沉关的欣赏,但又好似仅仅是停留在对故友的赞扬上,未见半分的回避与压抑。
阿瓜再度拿不稳乌须的记忆情况。
假如他不记得,玄微并不会强求他想起。
可假如他记得——
那么纪沉关就如同脉脉流水,淌过磐石也自然,流过心房也自然。
第四十六章
云盖宗距皇城若以马车赶路,足要花上七八日的功夫,且还是在路途顺利的前提下。
若是遇风雨拦路,非得走上十余日不可。
乌须君坐在云上乘风而行,人世的大小城镇在夜色里酣然睡去。
广袤的土地覆上白衣,延绵到视野的尽处,月掩云后,星子寥落。
他怀中灯笼里的烛火在风中摇曳,将灭未灭。
像是方才撇下阿瓜时,他望过来的那双闪烁着水光的眼睛。
冥主两只手搭在灯笼上,打了个哈切。
他困得厉害,更无心去猜想这位“阿瓜”的心思。
但花灵阿瓜比乱折腾的玄微要来的稳定,至少不会被九天操控,闹出更多的疯魔事。
困意笼罩,乌须君在云上打了个小盹,再睁眼时,已来到了云盖宗的地界内。
山门依稀可见,浮空的大大小小的岛屿上有灯火连缀,宛如银河星辰。
云盖宗作为当世大宗之一,虽不可免俗地要入世经营,但宗门所处的地形却是极符合老派修仙的风格。
群山环抱,偏僻幽静。
直到宗门闻名天下,附近才兴城镇、来居民。
宗门外罩沉字屏障,如青山绿水间的清透宝石,其下灵脉更是经宗主慧眼识珠,借由阵法才得以引灵。
在修真界传闻里,云盖宗的发迹并不风光,前身乃是网罗天下情报的暗宗。
能在短短百年名声鹊起,与宗主苏弥的本事密不可分。
天渺宗因天星阵被迫遣散时,前宗主的两个孩子的名字,纪弥与纪沉关,几乎成为全修真界背地里的笑料。
他们一个宗主梦碎,一个困于阵间,即便有不世功德,到底是空有美名,于修士本人却是损失惨重。
在修真界看来,不能飞升九天成仙,不过是枯留人界的败者。
而基于天渺事变,修真界也更深切体会到,即便是享誉天下的大宗,离了地脉契约,失了资源法宝,人心也不过涣散如沙。
说到底,登仙路靠的是机缘修行,宗门不过是修行的依托。
离开天渺宗后,苏弥将姓氏改回了苏姓,她深谙修真界的风气,接管纪沉关的产业后大展身手,有的是手段与谋划,屡屡令修真界诸位刮目相看。
她对权力有不加掩饰的向往,厌恶她的人会指责她妖性未除,但苏弥本人都半点不掩饰自己的混血身世。
她想要的东西无不最得心意,天赋又高,若是飞升九天,该是个再合格不过的仙君。
所以当苏弥决定为人界挺身而出时,全修真界都为之侧目心惊。
乌须望向宗主峰的方向,苏弥的房中明珠烛火长年不灭,小公主来了后,才偶有沉入混黑的时刻。
世人皆道苏弥是另辟蹊径,问鼎修真界不为飞升只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殊不知,云盖宗在一跃成为万宗之首时,亦接过了救天下于危亡之际的重任。
苏弥所见的蝇营狗苟太多,她想要改变。
但在这个时间点上,骨瘴这东西已销声匿迹太久,几乎快要被修真界遗忘。
苏弥眼下忙碌的也另有他事,主要关于宗门开春时的收徒大比。
苏宗主处理公事不喜拘于室内,常在院里摆酒,小酌着读文书,一笔字写得狂放不羁,决策精准无比,切中肯綮。
雪后正是煮热酒的好时候,苏弥喊了人取她前些日子新得的壶中物。
伴着若隐若现的银月流光,小炉内香气醉人,一小段红梅枝伴在托盏旁,散发着浅香。
她饮了一杯,随口对正倾壶的素衣女子道:“你是哪个峰上的?人看着清爽,这弄得花里胡哨,酒烧得倒是不错。”
眼前斟酒者通身青瓷色的冬衣冬裙,发髻上簪的骨钗,钗头嵌着红玉石,是比梅花更深的艳,却比不上她容貌上的浓丽。
这张生面孔答道:“苏宗主,我是单湘荷,几个时辰前才来到云盖宗。”
大燕将有朱雀命格的公主送到云盖宗,本着就是长久交好的用意,云盖宗也给皇室面子,用灵舟去接的她,故而早上去,午后就接了来。
皇室公主来宗,用的是修习的名号,但明眼的都知道这只是个无聊透顶的借口罢了。
苏弥彼时忙于与另一宗门谈大买卖,分身乏术,就让纪沉关去应付。
她出宗时,正巧与接人的灵舟擦肩而过,风起云涌,撩开厚重的避风帘。
宫装的女孩子在帘后惊鸿一现,苏弥仅看到了张一闪而过的侧脸,虽足够明艳,但并未能看得全貌。
尔后听弟子讲述,挂名的纪宗主还是能不出门便不出门的性子,被迫拖出来应酬。
他坐在主位上听皇室来使洋洋洒洒地念了篇词藻华美、赞誉云盖宗的文章,膝上的乌云盖雪早就睡翻了肚子。
苏弥回来后问他迎接的如何,纪沉关道:“那小公主灵力薄得几乎没有,朱雀命格倒真,但眼下命盘不清,有不少矛盾之处。”
苏弥叹口气,耸肩对纪沉关道:“那连跟着宗门弟子练练拳脚都不可行了,还得专门找个地方拨人照顾她,让我想想给她安排到哪儿……要不先暂时放我那里吧。”
她的本意是将这帝姬放在自己身边几日,以彰显云盖宗对皇室的态度,哪里是真要她来端茶倒水。
谁知这小公主还就按她的要求来伺候,眉目间坦然大方,未见半点屈辱之色。
“是你啊。”苏弥定神去望,指指对面道:“坐。”
单湘荷便在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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