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俯身过?来,替她摘下肩头的?红枫叶。
“阿般,你今年?及笄了。”
他再度替她把宽大衣袖拢起?,遮盖住洁白的?手臂,指腹替她抹去脸颊沾上的?露水。“该长大了。”
阮朝汐醉倒了。
京城带来的?四色酒,口味最清甜温和的?梅酒却是后?劲最足的?,她多喝了两杯梅酒,竟没能撑起?身出去。
醉倒前的?最后?一个印象,天边朦胧月色,枫叶簌簌落在白沙上,小?院里的?夜景确实极美。
视野里出现模糊的?影子。月下郎君解开了衣襟,散开发冠,清雅如松鹤的?人在夜色小?院里仿佛换了个人,现出罕见的?风流浪荡模样。
她倚在郎君的?膝头,喃喃地抱怨着京城的?酒难喝,只有梅酒清甜能入口。明明有好酒,偏让她先喝苦酒,涩酒,辣酒,甜酒放在最后?才肯给她喝。
郎君低头看她,清幽眸光里带了笑意。温热的?指腹沾了点梅酒,拂过?她唇边。
阮朝汐酣然入睡。
醉倒不知?今昔,酣梦重入轮回。
她陷入了古怪的?梦境里。
第54章 第 54 章
或许是?喝多了酒, 这夜的梦境扑朔迷离,处处都显着古怪。
她身在一处觥筹交错的极热闹明亮的宴席场合,周围人影憧憧, 谈笑声忽大忽小?,歌舞丝竹乐音不绝于耳。
阮朝汐在睡梦里翻了个身, 紧闭的眸子细微转动着。黑暗的情绪在心底升腾。
她梦到了极放荡的场面。
那是?一艘夜游的画舫,灯笼高挂在画舫各处, 映亮了周围湖面。名士勋贵浪荡出?游, 美人手?臂柔软如蛇。
她在半梦半醒间?思索着, 这是?何?处?她从司州一路逃难到豫州, 从未见?过如此大的湖泊,一眼望去无边无际, 若不是?湖面过于平静, 又?有几个江心洲, 简直像是?日出?东方的千顷大海。
中?原有这么大的湖么?
有个陌生的男子嗓音, 温柔缱绻地唤她的小?名。
“阿般, 你在看什么?可是?在看今夜的星光湖面?”
保养得当的男子有力的手?, 轻抬着她的下颌往上,她的视线从星光湖水转开,仰望上方。
无边星空夜幕下, 出?现了一张陌生文雅的男子面孔。她坐在陌生男人的怀里,那男人低头对?着她说话,声线温文尔雅,带着宠溺笑意。
“星光夜色虽美,今晚不是?起雅兴的时候。好阿般, 脸转过来。看看孤。”
——
屋里日光大亮。
阮朝汐猛地睁开眼,浓黑梦境散去, 她从小?榻坐起身,转头四顾,迎面望见?书房里那架嵌云母山水大屏风。
透过屏风缝隙,早晨的日光映进来,云母片昨晚就装好了,许久不见?的五彩晕光倒映在屋里各处。
白蝉和银竹从耳房掀帘子进来,奉来洗沐用具和漱口清茶。
“总算醒了。郎君原本要用书房的,见?十二娘总不醒,叮嘱奴不要吵醒,自己去前院了。十二娘可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翻来覆去的。”
阮朝汐没?做声。洗漱完毕,惊醒时急遽跳动的心跳终于减缓下来。梦里那个陌生男子的形象早已模糊不清,只留下一片残影。
是?浪荡乱梦,还是?预知凶兆?
心里生了疑窦,嘴里只说, “做了个梦……醒来却记不清了。”
宿醉后晕眩,阮朝汐慢慢坐起身,下榻趿鞋,接过温毛巾仔细洗脸。
到底梦到了哪里的大湖?她从未见?过湖泊,为何?会有这么古怪的梦境?
白蝉引她去了书案坐下,熟谙地奉来早课用的纸笔。
阮朝汐坐在书案对?面,盯着面前摊开的纸张,笔锋悬在空白纸张中?央,许久没?有落下。
记忆里出?现模糊的残影。月下郎君解开了衣襟,散开发冠,低头温柔地看过来。梅酒的滋味芳馥清甜,口齿余香。
似乎有人在她耳边说,“京城名士各个放荡……”
是?不是?因为这句,她才做了昨夜浪荡的梦境?
还是?说,昨夜她喝多了酒,才会让真实和梦境交融,醉后残留下匪夷所思的谬误景象?
阮朝汐把?手?里的笔原封不动放回笔山,询问白蝉,“昨夜我喝醉后,如何?回来的?”
“十二娘不记得了?”白蝉诧异地道,“奴和银竹合力把?十二娘搀扶回来,十二娘醉倒在阵眼石边,手?里抱着隐囊不放,奴等费了一番力气才把?隐囊取下。”
和昨晚的记忆对?上了。阮朝汐的神色舒缓下来,揉了揉宿醉后隐隐发疼的太阳穴。
“今日不写字了。收起来罢。”
在白蝉担忧的眼神里,她起身出?了书房。
云间?坞如今变得熟悉又?陌生。她要去寻从前的旧友,从可以信赖的人嘴里,听几句可以信赖的话。
主院的宽敞中?庭经历一场修缮,果?然大变样了。
荀二郎君在时,主院里的锦鲤池被填平,改栽种了风雅竹林。如今竹林被移去角落里,庭院中?央那块空地又?被挖出?了更大的一块锦鲤池。
池子里水波粼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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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颜色的数十尾锦鲤摇头摆尾。新?开凿的池子还没?有完全伺弄好,几名匠工蹲在旁边忙活着贴砖。
阮朝汐远远地看了一眼,走去西苑紧闭的门户外,抬手?敲了敲门,询问里面值守的教养娘子。
“傅阿池可在里面?劳烦娘子叫傅阿池出?来,我找她说话。”
“十二娘稍等。”教养娘子匆匆去了。
片刻后,西苑院门打开,端正站在门后的不是?傅阿池,却是?表情严肃的沈夫人。
“十二娘有礼。”多日未见?,沈夫人显然早已知晓了最近发生的种种事,并未询问阮朝汐为何?突然从云间?坞消失,又?突兀地出?现。
她只是?姿态端方地万福行礼,双手?递过一封书信。
阮朝汐接过书信,封皮迎面落入眼底的娟秀字迹,是?她熟悉的傅阿池的手?书。
“阿般亲启。”
阮朝汐捏着薄薄的书信,心里一沉。
“傅阿池人呢?她可是?已经不在西苑了?”
沈夫人并不否认。
“傅阿池天资聪慧,是?西苑继娟娘子之后,学艺大成的第?二人,可堪大任。七日前,郎君传召傅阿池去荀氏壁,当面亲自嘱托以要务。傅阿池已经于三日前出?坞了。”
她指了指阮朝汐手?里的书信,“傅阿池临行前,托我将这封信给?你。”
阮朝汐在西苑门边无言站了一会儿,不再追问什么,捏紧傅阿池的手?书,回身往庭院里走。
西苑学艺大成的第?一人是?娟娘子。
出?坞五年?,音讯全无。
如今傅阿池成了第?二个。也不知她还会不会回来坞壁,多久回来。
等傅阿池再回来时,不知自己还在不在云间?坞了。
她跨过朱色的小?木拱桥,走到新?砌好的锦鲤池子边,正好匠工贴好了最后几片青砖,到处都在翻修的庭院里给?她留下一片清净地。
她坐在锦鲤池边,拆阅傅阿池的书信。
里面只有一张纸。书信辞别,留下的只有寥寥三四行字迹。
“岁月安好,云间?如梦,姊妹相逢一场,即是?世间?有缘。
如今缘尽而散,将以此身赴红尘。
我自有去处,阿般不必牵挂。
阿池顿首。”
泪水瞬间?充盈了眼眶。阮朝汐忍着泪,将简短手?书来回读了十余遍,心里反复思量着那句“将以此身赴红尘”。
傅阿池无声无息地奉命出?坞,以不到十六的年?纪入了红尘。面前新?修葺好的锦鲤池子在她面前翻着粼粼波光,一条条肥硕锦鲤咕噜咕噜吐着气泡,处处彰显着岁月安好。
反差太过强烈,以至于荒谬的感?觉铺天盖而来。
阮朝汐急促地深呼吸几次,松开手?,把?不自觉攥皱的信纸褶皱处小?心抚平,原样收回信封,拢进手?里。
她靠坐在新?刷了漆的朱色小?步桥栏杆边,仰起头,望着头顶遮蔽天日的梧桐树荫。
这些?日子不知怎么的,遇到了桩桩件件的事都不寻常。她想静静地坐一坐,理一理纷乱心绪。
到处都在修葺庭院,耳边的嘈杂动静始终未断,时不时地从各处转来一两道小?心翼翼的视线,她并不放在心上,仰头凝望着枝叶里露出?的湛蓝天空,
才坐不到一刻钟,她感?觉附近人来人往得不寻常。
回身瞧了几眼,赫然发现,出?来时还毫无异常的梧桐树干下,此刻正在张起一面大网。
——正是?她从前幼年?时爬了几回树,荀玄微特意为她在树下张开的,垫了兽皮加厚的那张大网。
荀二郎君在时,嫌弃有碍庭院观瞻,早吩咐拆除了。不想今日她在木拱桥边仰头对?树荫发了一会呆,这边不声不响地竟又?装了回去。
阮朝汐惊异地打量了几眼。没?有多看,转开视线。
她时时刻刻地被人盯着,只多看了一眼,便有人揣摩她的心意,替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在短时刻内装好张开的大网让她有种不好的感?觉,仿佛她是?被网住的小?虫,眼看着她的同伴来的来,去的去,无声无息地消失,留在网里的她一无所知。
阮朝汐手?里捏着傅阿池的辞别书信,回往书房方向的脚步顿了顿,不声不响,转身往反向走去,越走越快,直接穿过整片庭院,去南苑找人。
——
南苑于她并不熟悉。
居住在南苑的,都是?已经长大的家臣。平日里沈夫人盯她盯得紧,她读了许多年?的《女?诫》,也会自觉地止步南苑。
自从李奕臣他们三个搬去了南苑,偶尔她有事想寻他们,也都是?在主院里等。
但今日不同。
傅阿池于三日前无声无息地辞别,她失去了云间?坞里最好的玩伴和朋友,却连一句去向都不可知。
手?里攥着的辞别信如火焰烫手?,她直接走到南苑高墙外。
“李奕臣!陆适之!姜芝!你们三个在不在!在的话回我一声!”
吱嘎一声,包铜木门从里面拉开了。
姜芝出?现在门边, “十二娘找我们?”
阮朝汐意外地看着露面的姜芝。“只有你一个?其他两个呢?”
姜芝往旁边让了一下身子,露出?身后的景象。
姜芝身后,连片灰瓦回廊围绕成一圈的四方中?庭里,陆适之蹲在中?央的空地里。
不像姜芝还能维持着体面,陆适之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没?精打采地朝门边看了一眼,脸颊显露出?几道红紫伤痕。
他人长得好,白皙皮肤上几道淤血的伤口格外明显。
清秀娃娃脸长相的灰袍青年?蹲在陆适之面前,高举着药钵,不耐烦地催促,“头转回来。才弄好了草药给?你敷伤口。你一张脸还要不要了?”
陆适之蔫嗒嗒地把?脸转回去。
灰袍青年?从药钵里舀出?一大坨黏糊糊的可疑绿色膏药,不客气地敷了陆适之满脸惨绿。
灰袍青年?是?南苑常客,阮朝汐和他不算熟悉,但认识多年?,正是?跟随孔大医学习了八年?医术的南苑家臣,排行老四的莫闻铮。
据说医术已经学到了孔大医的八分精髓。
看到莫闻铮在替陆适之治伤,阮朝汐放下了心,转向门边站着的姜芝,“李大兄呢?”
姜芝指了下某处紧闭的房门。“自从进了南苑就闭门不出?。”
阮朝汐立刻想起那夜狂奔而去的牛车。“他怎么了?也受伤了?”
“别理他。他没?把?你送出?豫州,半路被郎君的车队截了,心里别扭。过两天等他自己回过味儿,他就正常了。”
阮朝汐轻声说,“和他有什么关系。人没?伤着就好。”
姜芝表情复杂, “是?啊,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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