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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0-60(第4页/共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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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这桩婚事不惜奔了豫北,难道我还能勉强你出嫁?两姓通婚,为了宗族长久交好,何至于两边结成怨偶。在荀氏壁时,我已经和阮郎当面?谈过?。你既然不喜我家九郎,那这场婚事——就此作罢了。”

    第二次从他口中听到‘作罢’,说得轻松畅意,仿佛悔婚是一件小?事。

    阮朝汐进来时,自以为在小?院长廊里吹够了风,吹得心里清醒明白。进了书房后?,才坐不过?一刻钟,头晕目眩的?感觉又出现了。

    她坐在小?榻边,双手垂拢,目光往下,盯着笼子里兔儿粉色的?鼻尖,乌亮的?眸子对着里面?溜圆的?小?眼睛,半天没说一个字。

    笼子铁门被打开了。荀玄微把兔儿又取出来,提着长耳朵放回她膝头。

    “好了,心事说出来就好。如今可愿意随我去小?院里赏月了?我应诺你一句,只要能说与?你听的?,知?无不言。”

    阮朝汐带着重重疑虑迷惑,跟在身后?,出了书房,顺着长檐回廊进了小?院。

    月色下的?白沙庭院果然有别样意境。

    银竹已经铺好了细簟席,中间放置食案,四把酒壶依次摆放,酒香传入鼻下。

    荀玄微举杯倒酒,示意阮朝汐坐过?去。

    阮朝汐整理长裙摆,姿势极端正笔直,以聆听教?训的?姿态跪坐在对面?的?细簟席上。

    这种细簟制的?坐具她在书房里坐惯了,没想到今晚的?簟席居然真的?只是薄薄一层竹席,下面?没有填充棉物。才坐下去,席面?下细小?的?砂石咯得她膝盖生疼。她无声地抽了口气,强忍着没动。

    荀玄微撩袍坐下,笑睨了一眼过?来,“此处除了你我二人,并无旁人,你竟还坐得如此端正?怕沈夫人过?来打你手板么?”

    阮朝汐回瞄一眼。对面?坐得随性?,倚着枫树屈膝而坐,广袖垂落沙地上。

    她默默腹诽,“就算他无礼箕坐,沈夫人自然不敢过?来打他手板的?……”动了动,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盘膝坐在细簟席上,仔细拍去裙摆的?细沙,长裙遮住膝盖和腿脚。

    咯得生疼而不自觉蹙起?的?眉心舒展开来。

    对面?递来一杯酒。

    阮朝汐接在手里,打量了玉杯大小?,普通的?二两杯。“荀三兄,你知?道的?,我酒量不大好。”说着就要把酒杯放回盘中。

    “酒量不好就练起?来。”荀玄微靠着枫树,仰头饮尽整杯美酒,“哪个生来海量?”

    阮朝汐捧着杯,谨慎地啜了一口。

    她这几?年?其实酒量见长,云间坞逢年?过?节时,一轮酒敬下来,喝上十几?二十杯都无妨。

    但荀七娘喜欢和她拼酒,她每每拼不过?,新年?都要喝醉几?次。她今晚入小?院是来问事的?,格外?留意酒量,免得喝酒误事。

    小?院里各处灯火明亮,空屋再无人居住。

    一整日不言不语地观察下来,她心里积攒的?疑惑几?乎可以塞满一间空屋了。

    “二郎君的?那两房姬妾,已经随二郎君走了么?”

    杯里的?酒苦涩,并不如闻起?来那么好喝,她喝了一口便放下,抱着兔儿,随意挑了一件和两人关系都不大的?琐碎事问起?。 “在小?院住了那么久,我一面?也?未见到。”

    荀玄微去望两边空屋,同样随意地应答,“二兄已经整装离去。出行车马未见女子。他那两位藏娇的?美人……唔,大约是赠人了。”

    阮朝汐抚摸兔儿的?手一顿。眼神没藏住情绪,显露出震撼。

    ……赠人了?!

    荀玄微噙着笑睨她一眼,“有什么可惊讶的?。又不是正经纳入门的?侍妾,不过?是两个歌姬而已。二兄即将出任豫州刺史,岂能耽于美色。转赠美姬,携亲信臣属上任,才是常理。”

    阮朝汐心头的?震撼更加剧烈,“二郎君即将出任……豫州刺史?”

    坐镇历阳城的?豫州刺史,不是平卢王那厮么?

    荀玄微在夜风里悠然饮尽杯中酒。

    “你在荀氏壁里耽搁了不少时日,不清楚外?头的?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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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时日,我已正式上书辞官,并举荐平卢王殿下继任司州刺史。平卢王殿下苦苦挽留,奈何我去意已决,平卢王慨然承诺,若他继任司州刺史,继任豫州刺史的?人选,他将举荐我二兄出仕。”

    阮朝汐:“……”

    他对历阳城里那位平卢王的?印象,还停留在上次随七娘偷偷出行,在历阳城外?窥得的?毒蛇出窟般的?狠辣形貌。

    如今不过?一个月时日,怎的?听起?来,竟像是关系极佳的?一对好友了?!

    阮朝汐瞠目无言。乌亮的?眸子在夜色里微微睁大。

    枫叶被夜风垂落,晃悠悠飘落她肩头。她抱着兔儿。兔儿偶尔动一下粉色耳朵,她以白皙指尖轻柔梳理着兔儿长毛。落在荀玄微眼里,格外?乖巧可人。

    仿佛春风拂过?千顷大湖,心弦微微拨动,他抬手揭下她发间的?红枫叶,又温存地替她捋顺被风吹乱的?额发,拨弄正了乌发间的?玉簪。

    “这世间本无绝对之事。对错不绝对,好坏也?不绝对。筹谋得当,所谓‘坏人’也?能引他做下好事。进退失据,所谓‘好人’也?能招致灭族大祸。阿般,莫要被简单的?对错黑白蒙蔽了双眼。”

    阮朝汐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膝头动也?不动的?兔儿,思索着。

    时辰耽搁得太久,膝头的?兔儿也?忍受不了了。小?爪子谨慎地移动几?下,见抱着它的?人毫无反应,大着胆子往地上蹿。

    阮朝汐手一松,兔儿蹦蹦跳跳地穿过?沙地庭院,在白沙落下一行欢快的?小?脚印,不知?躲哪处去了。

    “哎呀。”她懊恼地就要起?身去追。

    身侧的?郎君噙着浅淡笑意抬手一拦,“穷寇莫追。随它去罢。”

    他倒满了自己的?空杯,又仔细倒满阮朝汐只喝了两口的?玉杯。“你不问我一句,在京城五年?,如今为何突然辞官?”

    阮朝汐心里疑虑重重,谨慎地回答,“早就想问了。不知?该不该问。”

    “早于你说过?,你只管问。只要是你能知?道的?,我便应答。”

    “为何要辞官呢。五年?时日,平步青云,不是件容易的?事。杨先生时常说,荀三兄在京城升迁太快,走得是一条险路。时刻谨慎小?心,一不留神便会招致灾祸。”

    “走的?是孤臣之路,眼里只有天子一人,虽然得了天子信重,却得罪了众多各方势力?,而所谓天子信重也?并非恒久不变,自然是一条险路。”

    阮朝汐听着,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条陡峭山道。荆棘密布,通往悬崖。

    “好不容易走出一条青云之路,为何又要辞官。”

    荀玄微怡然啜了口酒。 “回了一趟豫州,不想回京城了。留恋故土,留恋故人。”

    “……” 阮朝汐边喝着苦酒边观察他神色。 “当真?听着不像是真话?。”

    “牵连甚广,自然不可能对你全?盘托出,但也?不算是连篇假话?。自己想。”

    荀玄微怀念地抬头,仰望头顶星野清辉,  “京城灯火繁盛,五年?不见如此好月色。”

    阮朝汐不知?他话?里几?分?真假,但星夜下感慨伤怀的?情绪不会作假。五年?京城不归,他确实是怀念故人故土的?。

    她默不作声地替他斟了杯酒。

    要给自己斟酒时,荀玄微往前推了推第二把酒壶,“阿般换个壶试试,我从京城带来了四种酒,各有特色。”

    阮朝汐试了第二把壶里的?酒。先苦,再酸涩,两种京城酒都不好喝,但勉强能喝。

    她每种酒喝了一杯,喝得不算多。但京城的?酒非但难喝,后?劲还大,两杯下去,脸上就渐渐起?了热意,众多繁杂念头乱糟糟的?横亘心头。

    她动了动,倚着隐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枕着自己的?手臂。

    荀玄微把旁边备用的?隐囊推了过?来。阮朝汐接来倚靠着。

    蹦蹦跳跳的?兔儿并未远去,谨慎地躲在白色石头后?面?,露出圆滚滚的?尾巴。

    “荀三兄以后?要把这处小?院用作养兔儿么?”她盯着兔儿尾巴,随口问了句。

    荀玄微唇边的?笑意深了些,倾身过?来,给阮朝汐面?前的?空杯倒上第三种京城酒。

    “我二十五了,阿般。”他举杯递给她,温和地与?她说,“你阮家长兄两年?前迎娶了新妇。我已到了男子成家立业的?年?纪。你当真以为我会在这小?院里养一辈子的?兔儿?”

    阮朝汐没想到他会说得如此直白。

    她已经不小?了,听说了许多高门大户里的?后?院阴私事。但她还是难以想象面?前温雅清逸的?郎君,以后?会在这处清静小?院【公/|主/号[闲/闲/][.书\坊]】里蓄养姬妾的?场面?。

    她有些难堪地避开了对面?的?视线,轻声说,“是我思虑不周。”

    “不过?,阿般说得倒也?没错。”荀玄微举杯敬她,若无其事地说,“以后?是打算在西边耳房里养兔儿。”

    阮朝汐:“……”

    她一抬头,迎面?的?视线里带着不明显的?笑意,一时竟分?不清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在开玩笑。

    “开个玩笑,莫恼。”面?前斟满的?酒杯递来。“尝尝看,这杯是京城带回来的?宫廷御酒。豫州不常见。”

    阮朝汐尝了口宫廷御酒。滋味辛烈得难以形容。

    她一下转过?头去,让夜风吹过?热意蒸腾的?晕红面?颊,“辣。”

    “京城的?美酒,确实比豫州本地产酒要辛辣几?分?。后?劲也?大。少喝些。”

    荀玄微举杯和她的?玉杯轻轻一碰,自己啜饮了整杯。

    “京城鱼龙混杂,为官者既有郡望大族出身的?世家子,也?有以军功封爵的?寒门新贵。更有许多的?宗室外?戚,草莽豪强,泥沙俱下。就比如宫宴饮酒,各种各样的?美酒都会摆上席面?,既要能赏鉴清酒,亦要能赏鉴浊酒。一两杯不习惯,多喝几?杯总能习惯了。”

    他又拿过?最远的?酒壶,给两人杯里斟满,“再试试这种。”

    阮朝汐谨慎地放在秀气鼻下闻了闻,饮了一小?口。眉心终于舒展开来,“这杯酒好喝。”

    “这是梅酒。以青梅子发酵入酒,清浅芳馥,酒味不重。女眷宴席常用的?一种酒,京中男子不常喝。”

    “小?心了,梅酒后?劲颇足。不常饮酒的?女眷,喝梅酒时放松心神,多饮几?杯,反倒容易醉。”

    这几?句话?他慢悠悠说的?,阮朝汐听到时已经晚了。

    三四种酒混着喝,又接连喝了两杯后?劲颇足的?梅酒,阮朝汐原本靠坐在隐囊上,身子渐渐往下滑,泛起?粉意的?脸颊侧枕着手肘,衣袖逶迤落在白沙地上,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都未察觉。

    身侧坐的?人倾身靠近过?来,观察她此刻的?神态,是否当真醉了。阮朝汐忘了清醒时的?避忌,抬头仰视回望。

    “这么多年?,酒量竟未长进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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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莞尔,替她把宽大衣袖拢起?,遮盖住洁白的?手臂。 “以后?少不了应酬酒宴。酒量须得练起?来。”

    阮朝汐忘了避嫌,倒还听得见他说话?。

    “不喜欢喝酒。”她嫌弃地呢喃,“刚才喝的?几?种,除了最后?梅酒,其他的?都难喝。”

    醉后?身子发热,她伏身在隐囊上,翻来覆去,才拢上去的?袖口又落下,呢喃呓语。

    荀玄微坐在对面?,确定她醉了,自顾自地解开了衣襟,原本就松散的?衣袍在风里展开。酒意积攒的?热气随风散去,随意地背靠枫树,又继续喝酒。

    阮朝汐未完全?醉倒,乌亮的?眼半开半阖着,定在他散开的?衣襟处,似乎对他在户外?敞开衣袍的?动作感到茫然不解。

    荀玄微好笑地望了一眼。“果然是沈夫人教?养出来的?,外?头那些乌糟事都不让你听闻,把一个避乱的?云间坞活成了世外?桃源。”

    他索性?连发冠也?除了,乌黑长发垂落,玉色的?修长手指握杯,在簌簌落叶的?枫树下喝酒。

    “阿般可听说过?一句话?,从容为高妙,放荡为达士[1]?”

    阮朝汐眼前雾蒙蒙的?,困惑地眨了下眼。

    耳边的?清冽嗓音似远似近地传来。

    “时局动荡,难求善终。天下名士皆放浪形骸,只求今夕欢愉,哪管明日。京城名士之放荡,豫州不能及。”

    阮朝汐已经困倦地闭了眼。浓长睫毛阖拢,睡颜安静恬然,动人心魄的?容色毫无掩饰地展露在星光月色下,瓷白肌肤映出一圈朦胧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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