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
陆觉明将车停在小区门口时,终于又开口:“叔叔和阿姨没有不爱你,小鹿。”
江鹿的心跳似乎被这句话扰乱,静静看着他,不语。
“他们其实比任何人都爱你。”陆觉明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敲了两下,顿了顿继续说,“江鸣……他没有想替代你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他也是无辜的,小鹿。”
“……”江鹿心跳停顿了瞬,很快恢复了正常,他垂着眼帘兀地笑了下,低声说:“好搞笑。”
他还以为陆觉明是真的只是单纯来看看他。
江鹿缓缓吐出口气,微微笑着说,“我没有怪他,陆哥,你不用,”
他顿了下,吞咽了下喉咙,继续笑着说,“你不用特意来找我,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
“妈妈不欢迎我回家。他们爱不爱我,我早就知道了。”江鹿面容平静,语气平稳,眼底却慢慢氤氲破碎的水光,“这么多年,我早就知道了。我很清楚。”
他的降生只是因为他们需要一个孩子稳定联姻,他不在爱的期待中降生。
所以无论他是生病,还是生日,他的父母从来没回来看过他,他们留给他的背影永远是匆忙和疏离的。
江鹿记忆中最深刻的是小时候有次他生日,他太想爸爸妈妈能陪他了,所以他偷偷跑去了他们的公司,出现在他们面前,但他们却只是冷淡而陌生地瞥他一眼,在秘书和保镖的簇拥下匆匆上了车扬长而去。
当天晚上,他就在电视上看见他的父母带着礼物和蛋糕去了他们常做慈善的那家孤儿院,给那里的孩子过生日。
——这就是他的父母。
即使他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也不会被他们多施舍一个眼神。
他的日记本里记录了很多次这种时候。
但在这本以江鸣为主角的书里,他所有的遭遇都变成了一句——
“他们也是第一次做父母,还不懂得怎样做才好,所以在没了第一个孩子之后,他们才终于明白怎样做一个好父母”。
而过去的十几年都陪在他身边的陆觉明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父母根本不爱他。
江鹿想,他应该是清楚陆觉明为什么会突然转了口风的。
他要和江鸣结婚了,他们要成为一家人了。
他是江家唯一的外人。他的存在,会破坏这个家庭的温馨。
“父母和孩子之间也是要看缘分的。”
看似愈合的伤口其实溃烂不堪,自欺欺人结的痂被残忍撕扯开,从在燕山见到江家人之后江鹿一直压抑的情绪终于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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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崩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掉下来,很快浸湿了他整张脸。
但他的声音却还是维持着岌岌可危的体面和冷静:“是我和他们没有缘分,我没有怪江鸣,陆哥,我不会伤害他的。陆哥。”
“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如果江鸣因此误会了你和我,你就解释一下吧,不要因为这个误会吵架。这样不好。”
“我的户口已经独立出来了,你们还是像之前那样当我死了吧,不要来找我了,真的拜托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小鹿。”陆觉明冷静的脸色终于变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叔叔和阿姨不告诉你实话,是因为不想刺激你。你听我说,小鹿,你只是生——”
“叩叩——”
叩窗的声音突兀截断了陆觉明的话。
江鹿泪流满面转过头,看见打着伞的林煊微微弯着腰,漆深眼眸凝着他的脸,瞳底全心全意只有他一个人。
见他看过来,林煊轻轻弯唇,眸中意味深长浮现一抹暗色,嗓音中温意蔓延:“小鹿同学。”
“我来接你了。”
江鹿仿佛终于找到了依靠,眼泪愈发汹涌,不想再听陆觉明说话,迫不及待下了车,如归林的鸟儿般投入林煊的怀抱。
第24章
陆觉明皱起眉心, 看着雨中那块唯一没有下雨的地方。
林煊如同雨夜的幽灵般,面容冷白幽幽,从始至终都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他的眼神似乎永远只会落在江鹿身上。
所以在江鹿胡乱打开门扑出去的时候就无比精准地接住了他, 用身体和伞将他严严实实护住。
他在雨中辟出了一小片无雨的天地,将江鹿笼在其中, 避免沾上风雨。
大雨砸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江鹿将脸埋在林煊怀中。
林煊身上的温度源源不断熨着他冰冷的肢体,早已失去知觉的手指在感受到他的体温之后, 终于开始重新和他的神经网络链接。
“小鹿。”
陆觉明的声音从雨幕中遥遥传来,江鹿心中止不住地委屈, 鸵鸟似地把头藏在林煊怀里当没听见。
他不想再从任何一个人嘴里听到那几个人了。
陆觉明明明知道他以前过得怎么样, 刚才还那样说, 他有种被背刺的感觉。
他真的被伤透了心。
他明明已经很识相,自觉不主动招惹他们了。
胸口被濡湿的感觉很清晰,林煊搂着江鹿,唇畔笑意更甚, 低头在他耳边耳语了两句, 没有分给陆觉明一瞥,带着他转身离开了。
林煊虽然是林氏集团的继承人,却鲜少在公开场合露过面,是以陆觉明只觉得他眼熟,并没有认出他是谁。
陆觉明被大雨困在车内,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带走江鹿却无能为力。
·
直到远离了陆觉明的车,林煊也没有松开江鹿的手。
他温暖的体温从相贴的地方蔓延,江鹿低头悄悄擦眼泪, 却突然发现自己原本快消失到胳膊的手这时已经有了很凝实的轮廓。
速度很快。
林煊在他身边,他的身体就真的不会变透明。
江鹿意识到这点, 眼眶滚烫,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他连忙低下头,眼泪落下去,混在雨水中砸在地上的水坑,任谁看见也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他的泪水。
所幸林煊没低头,路灯也被头顶的黑伞挡住,伞下光线暗淡,替他遮掩了几分狼狈。
江鹿鼻尖红红,刻意将陆觉明抛到脑后。
林煊知道他哭了,什么都没问,只是安静带他往家里走。
在电梯里的时候,江鹿终于没按捺住,瓮声瓮气说:“……林煊,你为什么不问我发生了什么?”
林煊轻轻笑了下,“那你想说吗?”
江鹿启了启唇,最后还是保持了沉默。
“不想说也没关系。”他听见林煊清和温润的声音,如涓涓溪流,“小鹿同学不想说,是你的权力。我只用陪在你身边就好了。”
“而且,”林煊顿了顿,语气带着明显的笑意:“小鹿同学会来找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因为,小鹿同学真的把我当成了朋友。”
江鹿抿着唇,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
林煊……人真的很好,真的很温柔真诚。
江鹿十分庆幸他在那些恶意中伤他的流言兴起前就认识了林煊,没有因此错过他。
林煊视线下掠,在看见江鹿动容的神色不动声色勾了勾唇,眸底划过一抹深意。
……笨蛋。
林煊出门时没关客厅的灯,到了光线明亮的地方,江鹿才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抿了抿唇角。
林煊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关掉了客厅的大灯,只留了两盏勉强照亮地面的小灯。
江鹿松了口气,明显比刚才自然了一些,但还是贪恋林煊手心的温度,没舍得松开他的手,林煊也任由他牵着。
茶几上放着画本,翻开的那页上正好是前两天林煊刚给他看过的那幅画。
但不同的是这幅画修改的痕迹很重,林煊似乎并没有头绪该怎么下笔。
林煊带他在茶几前坐下,注意到他的视线落在这幅画上:“怎么了?”
布布听到动静,从猫窝里钻出来,在江鹿的脚踝边蹭来蹭去。
“你,”江鹿摸了摸布布的小脑袋,开口时嗓音很沙哑,于是轻咳了声,清了清喉咙才继续说,“你还在画这幅吗?”
“嗯。”林煊清润的嗓音带着淡淡的苦恼,“上次小鹿同学帮我疏通了灵感,我后来一直在尝试修改,但画出来的东西还是差点感觉。”
江鹿将一直在脚边蹭来蹭去的布布抱到膝盖上,拿起画本翻了几页,果然都是同一副画,修改痕迹都很明显,又听见林煊的喃喃低语:“要是……能亲眼看看就好了。”
江鹿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问:“什么?”
“……没什么。”林煊朝他弯了弯唇,偏头看他一眼,顿了顿。
江鹿刚哭过,眼睫被濡湿成一簇簇,嘴唇红润,漂亮的脸也粉扑扑,眼眸浸着水光,格外楚楚动人。
“想喝水吗?”林煊问。
江鹿却反应过来林煊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听见他这么说点了下头,却在他站起来的时候抱着布布跟着站起了身,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边走神想那幅画。
……林煊之前说,这幅画里少年的项链是窃听器。
江鹿很感激林煊今天的帮忙——虽然林煊并不知情,但现在他遇到了困难,他想帮他,却有些为难,心说:这要他怎么帮?
第25章
“在想什么?”林煊转身时险些撞到他, 避了避,没让水洒在他身上。
江鹿如梦初醒,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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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才反应过来,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跟在了林煊身后。
但江鹿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因为他的手。
林煊给他的安全感太足了,他的手才刚刚凝实, 下意识不想离开林煊太远, 所以几乎本能地在林煊起身时也跟着起身,想和他……贴贴。
江鹿心中有点窘迫, 不太好意思地手指挠着布布的下巴,在它可爱的呼噜呼噜中对林煊抿出了一个又乖又甜的笑, 老老实实说:“在想你那副画。”
布布被撸得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怎么了?”林煊轻笑了下, 又从冰箱取了冰块出来, 见江鹿不解看着他,眼睫微弯,眼眸在朦胧暗淡的光线中格外温和,“你眼睛肿了, 现在用冰块冷敷一会儿的话, 明天你会感觉好受点。”
江鹿闻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眼眶滚烫,的确有些红肿,不是特别严重,但他还是接受了林煊的好意:“……好。谢谢。”
“不客气, 小鹿同学。”林煊摸了摸他的头,似乎犹豫了瞬,牵住了他的手。
掌心的触感炙热滚烫, 江鹿乖乖跟着他走,林煊要帮他敷眼睛的时候他也只犹豫了半秒, 闭着眼睛任他摆弄。
光线暗淡,江鹿能清楚感觉得到林煊离得很近,因为他已经感觉他的呼吸暧昧细微地扫过他的脸颊。
他不自觉咽了咽喉咙,感觉到林煊认真的注视,眼睫有些轻颤,手指半陷在布布蓬松柔软的毛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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