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往回跑,李长泽见状故意惊讶地大喊一声:“哟,谁的钱袋子掉了?”
青年立刻回头往空无一物的地上看去,知道被骗了想要立刻跑掉,却被人从后面抓住胳膊,那只手跟铁钳似的怎么都挣不脱。
“跑什么?”李长泽一手将他抓了回来,一副好心人模样,“这位兄弟,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跑……”
“老爷饶命,小的家中还有八十岁老母和三岁娃娃要照顾,家里实在离不开人啊。”李长泽话还没说完那青年已经跪在地上砰砰磕头。
李长泽蹲在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头:“我长得很吓人吗?”
青年哆哆嗦嗦,视线被李长泽脸上的白布遮挡:“不不不……”
“那你为什么见我就跑?听你话里的意思,你以为我要抓你?”
“您您您……不不是来城里抓不不找壮丁的老爷吗?”
李长泽皱眉,听这年轻人话里的意思,抓壮丁?燕阳难道还闹起了匪患?他们一路往北,为什么连听都没听说过?平贤商会的生意遍布大齐,燕阳当然也有分布,贺景泠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谁也本事切断这个燕北的生意往来?
事情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听你的意思是这城里经常有马匪出没?官府难道也不管?”
见李长泽说话行事和平日里马匪确实不同,年轻人稍微放下心来,闻言忍不住冷笑:“官府管啊,知州大人都要人头落地了,守城的士兵和铜钹山打交道,一两银子可以放五个马匪进城,只要不怕死,能带多少人出去就是他们的本事了。”
他抬起头,看了眼李长泽,又迅速将头低下:“老爷这种身量的,城里没闹瘟疫之前或许还偶尔能看见几个,但自从闹起了瘟疫,城中富户都搬走的差不多了,没搬走的也被马匪搬空了家,如今燕阳能吃饱饭的,也就只有铜钹山上的马匪了。”
李长泽心中讶异,没想到燕阳的形式比想象中的严重这么多,因为瘟疫大街小巷日日烧艾,整个燕阳上空都是烟雾弥漫,不过短短数日,竟然还闹起了匪患。
他把青年从地上拉起来,好心拍了拍他的衣服:“你说现在只有铜钹山上的土匪还可以吃饱饭,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干脆上山去呢?见到我为什么这么害怕?”
青年一脸菜色,瘦弱的几乎一阵风就能吹倒,他这副模样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家中怎么可能还有家小存活。他犹豫了半天,哆哆嗦嗦地问:“老爷是哪里人,打听这些又是要干什么?”
李长泽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交给他:“我随便问问,你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是。”
年轻人拿着银子,不确定地放在嘴里咬了咬,确定是真的才小心揣进怀中:“老爷您问。”
第064章 事态
今年雪下的晚, 不比去年的大,院子里新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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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红梅闻雪绽放,煞是好看。
沈木溪给贺景泠把完脉,问:“我上次给你那药你吃了?”
贺景泠收回手, 若无其事地点点头。
“那药要少吃, 我是嘱咐你了, 听不听随你。”她收好药箱,看了眼外面的天气,“去年雪灾闹成那样你也还好好的,可见我医术还是不错,想来今年有我娘在就够了,我要出去采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自己保重。”
贺景泠会心一笑:“谨遵医嘱。”
正说着,外面徐仲先匆匆跑了进来, 连大氅也顾不得脱就坐到贺景泠对面, 气喘吁吁地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
“这么急, 发生什么事了?”贺景泠好久没看见徐仲先这副样子, 好奇地看向他。
沈木溪是个看热闹的, 见此情景重新坐下, 等着徐仲先开口。
徐仲先歇过气来,看了眼沈木溪,顿了顿才道:“今晨朝会上都闹翻天了, 陛下都被气晕过去了。”
“是因为燕阳的事吗?”沈木溪没忍住发问。
贺景泠也看向他, 徐仲先继续道:“不止,还有一桩事你们怎么也想不到, 阿煊,年初的董伯远一案你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 不就是那个兵部尚书嘛,是个贪官。”沈木溪又道。
“对,没想到今天早上有人旧案重提,弹劾之人还拿出了一本董伯远这些年去朝中官员往来的名册,名册上详细记载了几乎朝廷小半数官员与其来往的时间地点次数,甚至是他们每次……你们知道是谁弹劾的他们吗?”他没能说下去,显然今日之事给他的冲击不小。
贺景泠道:“新任兵部尚书楚寄远。”
沈木溪催促说:“好了好了,我们知道了,直接说重点吧徐主事。”
徐仲先噎了一下,忘了自己要问贺景泠怎么知道的,继续说:“这些官员都因为各种缘故和信王有些牵扯,楚大人奏本弹劾信王结党隐私,意图不轨,虽然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明王也身涉其中,但他和信王一母同胞,怎么也说不清了。”
沈木溪咂舌:“那个明王,就是京城中那个不问世事宠妻如命的明王李珩衍?”
贺景泠:“还有第二个明王吗?”他接着道,“楚寄远为人刚直,这件事被他揭发出来是最合适不过,陛下这么处理这件事的?”
徐仲先听了贺景泠的话,见他这副模样,脱口问道:“阿煊,这件事你早知道了?还是说此事与你有关?”
贺景泠笑了笑,没说话,徐仲先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他身在朝堂,却总感觉自己跟那里格格不入,贺景泠连门都不爱出,却对朝堂之上了如指掌。
也是,他一直都比自己聪明。
他道:“陛下能够容忍朝臣贪墨狎妓,却绝对容忍不了他们私下结党,楚大人甚至还查出每年信王都借着接济民间各个善堂的名义将挑选合适的孩子带走,暗中培养了一批私兵,此事证据确凿,连他们在城外私建的校场都被人一气端了,只是信王警觉,那里早就人去楼空,连活口都没抓到一个。信王爷一口咬定所有事情都是他一人所为,已经被贬为庶人关入邺狱了。”
“还有一件事,方才只说了一半,燕阳不是闹瘟疫嘛,燕阳州官沈济舟和康福寿今日被押解入京,本来是直接交由大理寺卿连夜提审的,没曾想竟然在被押往大理寺的路上遇到了刺客想要劫杀囚车,好在最后刺客寡不敌众被大批禁军合力拿下,只是也没抓住一个活口。”
“那沈济舟他们没事吧?”贺景泠垂着眸听他细讲,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睑,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没事,还好禁军新任都督商陆刚好就在附近,听见动静立刻就带兵赶了过去,今早陛下听说了这件事十分震怒,当即决定亲审此案,那沈济舟和康福寿早就被吓破了胆,什么都没说一看见晋王就跪在他面前一会儿求他救命一会儿骂他想杀人灭口,晋王当场整个人都懵了。”
“后来贺大哥出来,他指认晋王私下找到他对他行威逼利诱之事,还说为了诬陷明王晋王给他下了毒。”说到这里徐仲先对贺景泠道,“不过那毒已经解了,太医院的冷太医医术超群,贺大哥已经没有大碍了。”
“那皇帝不得气死,儿子兄弟斗得你死我活,这也就是他们出身好有那个闲功夫整天玩这些阴谋诡计,到最后承担这一切的还是我们小老百姓,燕阳百姓现在都生活在水生火热中,听说都已经闹起了民乱了,要不是过不下去,谁愿意铤而走险啊,凭什么他们还能过的这么逍遥自在?”
徐仲先这次很认同她的话,他不是不谙世事的孩童,朝堂之上尔虞我诈他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意掺和进去,可现在真相确确实实都摆在面前,实在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他看向始终淡漠的贺景泠,嘴唇抖了抖,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惑:“阿煊,这件事,从头到尾,你知道多少?”
沈木溪听出了着话里的意思,当即炸了:“徐大人你什么意思?难不成燕阳一事还是我们公子造成的不成,明王晋王爱斗斗,你看不惯去找他们去,你想要圣君贤臣,想要天下太平,发现朝堂之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就整日消沉,又那他们没办法,所以来这儿欺负人,我呸!是男人就去找他们,来这儿捏软柿子算什么本事。”
贺景泠静静看着他,那目光让徐仲先忍不住想要躲避,良久他才听见贺景泠道:“清鹤,燕阳一事我知道的并不比你早。”
“我昏头了,对不起阿煊,你打我骂我吧,”徐仲先方才的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贺景泠同他一起长大,他凭什么问那样的问题。
***
“微臣河东郡郡守蔡荀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燕阳州官府衙内,蓝袍绿袍大大小小的官员呼呼啦啦跪了一地,为首一个四十出头身着蓝色云雁纹官服的男子恭敬跪在下方。
李长泽坐在上首:“你是燕阳新任州官?”
“回殿下,臣是新到任的燕阳同知蔡荀,前知州沈济舟同知康福寿被罢免之后臣调任到此。”
“到任多久了?”
“臣到任已有半月。”
“燕阳现在感染瘟疫的人有多少?”
“回殿下,此次瘟疫来势汹汹,城中本就因为今年屡屡受灾死伤无数,百姓身体贫弱,感染者超过七成,目前都被官府统一集中安排在城内几座鸿胪寺庙中。”
“瘟疫来势汹汹,”李长泽笑了下,从位子上走了下来,“蔡大人临危受命接了燕阳这么一个烂摊子,想必也是辛苦,蔡大人出自河东郡,是河东郡蔡氏子弟?”
“回殿下,是。”
李长泽点了点头,卢飞和纪风还有一个脸生的年轻男子朝旁边示意,几个差役立刻把成堆成堆的账簿搬上前来。
“孤昨日命人连夜查了查燕阳近两年来的各州府的账目,想必蔡大人到任之后也是细查过,沈济舟和康福寿私吞赈灾粮,抄没的家产都充了公,流水一样的银子花出去,可燕阳是个无底洞,填不平。”
一夜的时间查了两年的账目,蔡荀咽了咽口水:“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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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泽继续道:“水至清则无鱼,蔡大人这一点倒是想的透彻,带上来。”
几个差役押着一个戴了手脚镣铐身形壮硕的男人上来。
“诸位从前都是同侪,想必对此人不陌生吧,燕阳前都指挥使袁铭。”李长泽把那个“前”字故意说重了一些。
袁铭被纪风一脚踹在膝窝噗通跪倒在地,他瞋目怒视着李长泽,嘴里呜咽着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众人朝他那里看了一眼,瞬间只觉得头皮发麻,纷纷将头埋得更低。
被拔了舌头的袁铭似乎还心有不甘,李长泽连看了没看他:“燕阳前都指挥使袁铭在任期间利用职务之便勾结匪徒在城中烧杀抢掠,种种罪状孤已证据确凿,罪无可赦,来人,把他拉到外面,即刻杖杀。”
袁铭双目陡然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李长泽,似乎是在确认他说的是真的,直到差役来拉他他才反应过来,开始朝着李长泽砰砰砰磕头,不断挣扎。
卢飞过去走到他面前,拉过袁铭一只手臂微微一笑,下一秒骨骼断裂之声清晰响起在在场每个人耳中。他们眼看着素日里不可一世的袁铭两截手臂如同面条般无力垂下,再一次对太子身边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侍卫感到毛骨悚然。
蔡荀汗如雨下:“殿殿……殿下……”他到任不久,因为资质平平这些年也不受族中重视,来之前就做好了准备接手这个烫手山芋,但还是被现实给狠狠扇了一耳光。
他来这里不过半月,深谙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道理,即便他出身河东郡蔡氏,可为官几十年也不过一个小小郡守,袁铭是正三品都指挥使,自己能奈他何。
燕阳上行下效兵痞无数,欺上瞒下在燕阳州官中蔚然成风,下级各个官员无不是狡猾奸诈之辈,他高估了自己,也低谷了这里形式的恶劣,有些事情,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蔡荀正努力回想自己到任之后所作所为有没有大错之上,身边的师爷推了推他,蔡荀看了师爷一眼,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他虽然对这个太子和传闻大相径庭的做派心里犯嘀咕,但为官多年也还是有些眼色,知道这是太子在拿袁铭杀鸡儆猴,什么时候该坦白交代就坦白。
“殿下,微臣接手燕阳以来半月有余,城中感染瘟疫的百姓皆被安排在鸿胪寺中,微臣有罪,因为微臣一时疏漏,瘟疫蔓延让许多宵小之辈生出异心,撺掇老百姓上山为匪,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微臣不敢辩解,请殿下处罚。”
外面的闷响声还在继续,大堂之上安静无声,每一板子不像是打在袁铭身上,更像是打在他们心里。所有人无不胆战心惊,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过了许久,李长泽才道:“年前燕阳闹了灾,地方官员欺瞒朝廷沆瀣一气贪墨了赈灾银,现在整个燕阳百姓成堆往外涌,不是上山做了马匪就是遭难成了流民,留下来的都是患了瘟疫的,尔等身为身在其位不谋其政,反倒作壁上观任由事态发展至此。”
李长泽说到这里,已经冷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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