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多了一缕病气略显憔悴,周身萦绕着饱满的精神力,无一不在昭示这个人是个S级异能者。梁翊牵着他的手,毫无防备地向他展开图景,让他知悉自己不是坏人。
定定与他对视了两分钟,梁翊后知后觉靖霖并没有感应到他。不止是他,任何东西都不能引起靖霖的注意,就像一个精致的手办,一点生气都没有,眼神空洞没有情绪。
钝刀磨肉似的痛缓缓从骨肉深处传来,梁翊缓慢抱住他,嘴里念念有词,“没关系,会好的,会好的,醒过来就好,活着就好”
医学上,把这称之为感官封闭造成的知觉退化。
与许礼给他打的针不一样,这是他的大脑自主选择的封闭,虽然身体机能在恢复,但是失去了感知世界的能力,所有知觉退化,不会哭不会笑,不会感到寒冷或痛苦。
没有任何有效的治疗手段,只能等他自己走出来。他把自己跟这个世界断开了联系,包括与梁翊。
“是没有什么东西让你留恋了吗?”梁翊悄声问,问完之后他设身处地思考,确实没办法不替靖霖去埋怨这个残忍的世界。它让靖霖吃尽苦头,但是又让他长出了纯净美好的品格。
若是性格糟糕些自私些,仗着S级异能者的能力,靖霖可以过得比现在快乐自由得多。可是他的道德与责任心又是这么地强,把自己死死框定在极高的标准里,让自己身陷囹圄。
云层厚重,冬末的最后一场雨淅淅沥沥落下,宛若盛大的冬日告别。
淋湿了钢铁森林,也把枝头新长出来的第一片绿芽打落。微风把雨丝吹斜,歪歪扭扭在窗户上留下模糊印迹,像泪。
靖霖不知疲倦地看着如墨般的夜色,对身旁人的悲伤无动于衷。
梁翊跟他说了很多话,从少年时代开始一直到迷雾领域最后到凡洛斯,几乎囊括了他这一生每个心跳加速瞬间。
他说在凡洛斯看见他穿纱罗的时候差点忍不住起了反应;他说在迷雾领域里看着仙贝把他甩出缝隙以为那就是最后一面;他说入学第一天排队进教室站在队伍最后面一眼就看到了前方那个圆滚滚的脑袋。
“那时候我在想这个人肯定很聪明,长了个很会学习的脑袋。”梁翊笑了笑,下意识摸了摸他的头,“事实证明,靖霖同学确实长了个很会学习的脑袋。”
回忆到开心的事情,薄唇勾成一条上扬的弧线,眨个眼的功夫弧线就拉直了。梁翊垂下眼,说:“刚从迷雾领域出来,知道你的状况后,我有一点难受。”
“我很想你,每天都想你,可是你不记得我了。但是还记得青羽,你的小雪鸮,它跟你一样可爱。”
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揉碎在雨声中,梁翊忽地停下了剖白,他茫然地顺着靖霖的视线看向浓墨雨夜,不知道自己的话是不是只有这场雨听见。明天早上太阳出来,雨水蒸发,他的悸动、悲伤统统都不作数了。
可他还是想告诉靖霖。
至少,让上校大人在某一天突然被这番长篇大段的独角戏感动然后心疼他,进而就愿意开口跟他说话跟他拥抱了。
“在爷爷家,你问我是不是熠熠生辉的‘熠’的时候,我很紧张,感觉心跳快到像坐过山车一样。可是你不是想起我,只是想起了家用机器人。”
梁翊苦笑了下,喉结滚动硬生生吞下一口酸涩,“我以为我们会有很多时间可以重新开始的,为什么总是碰壁啊?靖霖老师,为什么呢?”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诊疗室内长久地安静下来。梁翊像是吞了一只飞蛾,飞蛾不停地在喉咙震动,试图让声带变成它的乐器,但是出声孔被堵住,再精湛的演奏技巧都无济于事。
他觉得没意思极了,跟靖霖抱怨有什么用呢。难道靖霖能够开口给他灌点鸡汤说人生本就是跌宕起伏之类吗?周身的空气似乎变成了沼泽,拉扯着他陷进去。
梁翊不停说话营造一些从前赖在靖霖身边叽叽咋咋的虚幻假象,以此来哄骗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同。
走廊外的声控灯随着医护人员的走动明明灭灭,窗外大雨瓢泼,说到一半的话突然停了下来。
梁翊茫然地看着墙壁上的影子,做出搂抱的动作,看上去温馨极了。可是实际上这只是一个单人的拥抱。
“算了,休息吧。”梁翊扶着他躺下,给他盖好被子转身出去。
黑暗中,鎏金的瞳孔依然睁着,视线缓慢从天花板剥离,转到半分钟前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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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的透着一角白光的门上。
第65章 初春乍冷
夜晚的医学中心很安静, 只有仪器平缓低沉的弱噪音和每小时一次的查房脚步声。
雨越下越大,医学中心大厅外的空中花园成了唯一透气的地方。空中花园有风雨连廊,延伸至一个巨大的玻璃穹顶笼罩的亭子, 四周竖着等距的承重柱,在高耸的白塔上往下俯瞰视野很开阔。
梁翊站在其中一根柱子旁, 身前是到腰的栏杆, 雨水溅到他的脸上,很冰,风一吹,有些深入骨髓的寒。后腰的手术创口已经愈合,但是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又隐隐开始发疼,还有一些结疤的痒, 让人很不好受。
城市灯光在雨幕中变得虚幻朦胧,如同油画, 规整的图形被雨水打落呈现流动性。白塔周围没什么居民建筑, 大多数是公园绿地学校之类开阔且低矮的设施。灯光沿着小径布置,像是暖黄色画的一道道曲线。
梁翊沉默地看着那些灯光与雨水形成的错觉, 感觉透不过气,好像被塑料膜蒙住了口鼻。
一支香烟递到眼前,纯白色,细长条, 被雨水打湿了一点,不过并不妨碍它发出醇香冷冽的焦油味。
“来一根吧。”楼应叼着烟, 话说得有些含糊不清。
梁翊摇了摇头, 说:“不用了, 我不抽烟。”
“我以前也不抽,后来出任务出多了不抽不行。”他游刃有余地吐了个烟圈, 像个十分老道的烟民,灰白色烟雾碰到雨水瞬间碎裂,“总得有点消遣的东西打发时间不是,就算只有一根香烟的时间放松也好。”
梁翊又看了他两眼,或许是因为今天楼应没有抓着他工作,或许是实在需要薄荷烟提神,到底还是把烟接了过来,又接过他的打火机点燃。
擦一声,火苗摇摇晃晃舔上细瘦的烟管,即刻把热度传递过去。食指与中指不太熟练地夹着细长条的物什,缓慢地往嘴里送。香烟与梁翊深邃的面容很相配,上下牙齿轻轻咬住烟嘴吸了一口,浓烈的尼古丁汹涌而来,呛得他咳得惊天动地。
楼应偏头看着他,笑了笑,接着说他的吸烟史,“以前我喜欢经典款的,焦油多更带劲儿。许医生说按我这么个抽法过不了几年就能接管我的财产,然后找个更年轻不抽烟的贴心伴侣了,所以我就换成这种低焦油型的,虽然他还是不太高兴。”
“那你不是应该要戒掉吗?”梁翊咳完,对香烟敬谢不敏,只夹在指尖看着橙红色烟头缓慢烧过来,在空气中偷得一点带着薄荷味的尼古丁燃烧气味。虽然他不喜欢抽烟,但是对这种能够让头脑清醒的味道并不讨厌。
“或许吧,但不是现在。”楼应的香烟烧尽了,他把手伸出去让雨水把火光浇灭,随手把烟头摁在垃圾桶的烟斗里。抖了抖衣服,低头闻了闻衣襟,道:“走了,许医生值班时间结束了。”
梁翊冲他摆摆手,“嗯,再见。”
“再见。”
梁翊目送他走进大厅,许礼从办公室走出来,一靠近就有些生气地瞪着楼应,然后面无表情地避开他伸过来的手走得飞快。楼应耸耸肩,慢条斯理地跟上去。
如果当初他们没有被拖进迷雾领域,他和靖霖或许也会像楼应和许礼一样。每天各自忙工作,若是靖霖值夜班他就去接他,偶尔因为一些生活上的鸡毛蒜皮拌嘴,但是总会一起回家。
可惜,人生并没有预告,也没有或许。他们注定要经历众多磨难,就算终于走到一起,也可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
香烟燃尽,烟灰掉了下来烫到梁翊的手,他回过神摁灭。
雨声渐盛,珠帘般落下,从檐外移过来,几乎是洗脸的程度。医学中心到处都是白炽灯,从玻璃窗映出来,雨水就像密密麻麻泛着光的流星,不过这假流星只能让人寒冷并不能实现愿望。
大衣吸满雨水变得十分沉重,肩膀愈发塌了下去。漫漫长夜终会结束,层层乌云也会消散。梁翊最后吸了一口从烟斗里升起来的二手烟,转身回去-
清晨,梁翊回家换了一身衣服,带着早餐和鲜花回到白塔。靖霖已经睁开眼睛,依然呆滞地看着天花板。
周密的检查结果出来了,除了知觉退化外,上校没有任何问题,目前最重要的是多和他互动让他对这个世界重新产生联系。
由于靖霖的大脑目前是一片空白的状态,除了睁眼闭眼,什么都不会表达,就像个刚出生的婴儿。婴儿比他还要强一些,至少饿了渴了会哭,靖霖完全不表达任何需求。
梁翊把东西放下,扶他起来。从他踏进房间,靖霖就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盯着他,像是观察,又像防备。
早餐是瘦肉粥,微微放凉后,梁翊端起来递到他嘴边,不过一秒钟的功夫,便连碗带勺被掀翻在地。靖霖冷着脸直直盯着他,漂亮的眉眼没有温度,好像那不是瘦肉粥,而是要害他的砒霜。
梁翊只错愕了一小会,便说:“不想吃粥吗?那给你买别的。”
手背被热粥浇得发红,不过不算严重,梁翊进去卫生间洗了手又把地板擦干净。靖霖看着房门拉开又关上,丝毫没有半点做错事的愧疚。
过了一会儿,护士进来给他量体温,他的反应也很大。刚苏醒的浑噩褪去,靖霖变得对这个世界充满戒心,不愿意任何人靠近,也不肯吃或喝任何东西。
“异形花影响了他的情绪,只能等精神力回流后才能压制,这个过程可能会很慢,给他打浓缩葡萄糖和营养针吧。”恩希检查完之后说。
打针又是一场大战,几个人上前压他都压不住。靖霖发了狠挣扎,脸涨得通红,青筋乍现。最后没办法,梁翊只能用精神力压制他,才顺利打针。
医生和护士出去了,梁翊坐在床边解开花束,十分耐心地一边与他说话一边插花。靖霖梗着脖子瞪着他,好像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倒也正常,毕竟梁翊曾亲手把异形花毁掉,它残存的记忆留在靖霖体内确实应该憎恨他的。
梁翊在他恼怒的目光中吻了吻他的唇,悄声说:“我相信上校大人可以战胜它的。”
百合花散发着淡雅的清香,靖霖的情绪渐渐平复一些,不再挣扎着要破开他的精神力压制。梁翊进去给花瓶添了一点水,顺便拧了毛巾给他擦脸和脖子上的汗。
手臂打针打得太多,青紫的肿块明显,热敷时梁翊眉头紧皱十分心疼。原本要用留置针的,但是担心靖霖挣扎把针管撕掉,所以只能用回普通的针。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梁翊问。
靖霖眼尾很红,金色眼眸几乎要喷火,胸膛起伏不定。梁翊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脸,“好凶啊上校,像被抢了三文鱼的仙贝。”
过了好一会儿,梁翊觉得他好像安静下来了,就解开了对他的精神力压制。靖霖眉头微蹙,试探地移动了一下手臂,发现行动不受限制了,于是立刻坐起来举起花瓶重重扔出去。
有瓷片擦过梁翊的脸颊,刷一下就划开了一条细长的血痕。梁翊半偏着头,迟疑地伸手摸了摸脸,摸到一点湿润,血液沿着整齐的伤口滑下。
“有没有受伤?”他像个包容的大人,对靖霖小朋友一切任性照单全收,小心地检查他的手有没有事。
梁翊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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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着血靠过来,靖霖应激一样抖了抖。随后梁翊肋间忽地一疼,眼珠子迟缓转下去,尖锐的玻璃碎片插在腹腔偏左的地方,抓着利片的白皙手掌也被割开了一道口子,两股血液混到一起。
护士听见声音跑进来,惊呼了一声,“梁少尉,你没事吧?”随后惊慌地出去推治疗车。
靖霖猝然松开手,受惊一样抱住脑袋在被子里蜷成一团。
病房内响起骨碌碌的轮子滑动声音,随后是脚步声还有梁翊低沉的声音,他找护士拿了一些药物然后关上了门。
一般的伤口对哨兵来说不算什么,梁翊随意把血迹擦干净贴了张创可贴在脸上遮住新鲜的伤痕,然后轻轻拍了拍被子。
“靖霖,让我看看你的手。”
好半天没有动静,正当梁翊准备掀开被子时,靖霖动静很大地转了个身。梁翊贴近他脑袋的位置,“别怕,我没有流血了。”
他缓慢地伸手进去,摸到靖霖的手,轻柔地捏了捏。梁翊的手掌大而宽厚,干燥而温暖,能把靖霖的手完全包住。拇指按在脉搏的位置,静静地感受他的心率。
少时,梁翊握着他的手从被单一角出来,细心地处理横亘掌心的伤口-
冬天拖拖拉拉终于结束,梁翊一如既往早上带着花过来,靖霖一如既往辣手摧花。
因为担心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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